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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砚楼接到吴新海电话时,刚开会开到一半,扔下了一屋子的人,急急忙忙去了医院,嘉树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但吴新海非拉着她拍了个片子,不是吴新海钱多,而是看嘉树神情恍惚的样子,有点担心是不是有内伤。

嘉树坐在病床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墙上的斑点,吴新海见她这个样子,跟自己之前在养老院看到的老年痴呆患者差不多,有点慌,咽了下唾沫,试探的伸了伸脖子:“嫂...嫂子,你没事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天南海北这么大,怎么偏偏就能遇到一起去呢?真是命,都注定好的。嘉树勾着嘴角无力的笑了笑,整个人充斥着浓郁的伤感,吴新海的话说完一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眼神涣散的飘在空气中:“哦,我没事,没什么事。”“你走吧,我没事。”嘉树重复着。

吴新海擦了下额头,皱着鼻子:“可算了吧,您现在这样儿,我哪敢走啊!还是等周总来的吧。”

说曹操曹操正常来说就应该到了,吴新海推门出去向楼梯口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又回了病房:“嫂子,您真没事儿啊?”

“我真没事。”嘉树双手扶着病床边沿,调节着自己异样的情绪。

“嘉树!你怎么样!”周砚楼砰的推门进来,差点给吴新海撞一边去,直朝着嘉树走过去,握着她的肩,看到头顶包扎好的白布条,松了一口气:“大夫怎么说?”

“周总放心,大夫说了,皮外伤,我带嫂子拍片子,大夫也说没事,您放心啊!”吴新海在旁边插着话。

不出声周砚楼差点忘了他,他脸有点长,戴着眼镜还好,看起来只是严肃,要是不戴大概就是凶狠了。

“你怎么回事!拆个迁还能把我老婆砸了?怎么拆的!”周砚楼直起身子,手掌按着床尾栏杆,朝吴新海吼着。

“我,这个事吧也不能都赖我,我也不知道嫂子怎么还亲自来视察工作了...周总你看这事儿...”吴新海话还没说完,就听嘉树淡淡的说:“不怪他。”

吴新海笑嘻嘻的一伸手:“周总你看,真不赖我。”

“赶紧走!”周砚楼皱着眉挥了挥手,转身拿过片子边看边说:“你怎么跑那去了?多危险啊,还好没事。”

周砚楼的声音还有半个音节卡在嗓子里,嘉树忽然起身将他手中的片子扔到病床上,张着手臂抱住了他,白皙的脸透着苍白,深深的伏在周砚楼的胸口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当她是吓着了:“吓着了吧,还好是皮外伤,是不是头疼?我给你吹吹。”周砚楼强劲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真的低头轻吹着她的伤口。

病房中的窗户没开,房间还带着消毒的味道,嘉树闻着心里更加憋闷,不知道怎么就哭了,泪珠子没声没息的自己向下掉,她紧了紧手臂:“砚楼,我想我爸了。”

周砚楼呼吸的动作一顿,手臂更紧的搂抱住她:“那下午我陪你去墓园。”

嘉树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下搭着,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这样的安排?她心肺扭着劲儿的抽痛,她是要做一个选择的,可无论选哪一个,她都会痛不欲生。又是这样两难的选择,从前她会选择遗憾少一些的,可这次,左手是刀山,右手是火海,她真的选不出。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回到家,嘉树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接过周砚楼递给她的水,伸出手掌,周砚楼握住她的手坐在一旁:“怎么了?”

“平宝路的居民说没有拿到拆迁款,为什么不给他们?”嘉树的指尖摩擦着杯壁,她在想改怎么谈起另一个话题。

周砚楼扶了下镜框,他抬镜框的手势很特别,修长的中指与食指顶着鼻梁上的镜架,无名指垫在镜框下,不经意的向上一抬,拇指挡在右眼的镜片前,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化没人看的见。

“这是他们说的?”周砚楼放下手问道。

“是,那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孩子,你怎么能不给他们拆迁款呢?让他们怎么活!”嘉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周砚楼身体向前倾去,手臂搁在腿上,手指交叉着,没有看嘉树愤然的表情,淡笑:“你怎么也听风就是雨了?这是正规审核下来的建筑项目,我怎么可能不他们拆迁费?”

“那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之前协商他们本该六月初就搬离的,但给了拆迁补偿款之后,他们又不走了,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坐地起价,所以只能采取强制措施。”周砚楼说完,靠在沙发上:“你这是把我当成奸商了?”仍旧没有看嘉树,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嘉树勾了勾唇角,状似不经意的用指尖抚上他的脖颈:“我一直没问你,这是怎么弄得?”

话题过渡的这样猝不及防,周砚楼眸色微变,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握着她的手指放到自己掌心,轻拍着嘉树的手背:“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我想听。”嘉树将水杯放到桌子上,淡淡的说。

或许是因为忆及往事,他眼中多了复杂的情绪,有些抵触,又藏着深沉的狠厉。

“你知道我因为走私坐过牢,这是在入狱前几年的一次走私中,我们跟另一帮人交了火,就留了这么一个印子。”周砚楼看似毫无隐瞒的说了,但这些话不用他说嘉树自己也猜得到。

嘉树低垂着眼睛,转了转,抬头说道:“前几天有读者给我发私信,说觉得‘七一九特大走私案’是个不错的写作素材。”她凑近了些,直视着周砚楼:“我知道你在那次案件里受了很大的伤害,可我突然又在想...”她停住声音,眼中带着急需一个答案的恳切,“你有没有害过人?走私那些事不说,你有没有害过活生生的人?”

窗外的阳光随着窗帘的摆动,左摇右晃的映在周砚楼的脸上,好像是在逼迫他慌乱起来,周砚楼眼中有低沉一闪而过,声音温厚的说:“没有。”

得到答案的一刻,嘉树的瞳孔晃动了一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砚楼说:“那我相信你。”然后抱住他,听着他不快也不慢的心跳声,他是有些紧张的,可是也只有一点点,他的心跳依旧沉沉的跳着,那么平稳......“不要骗我,永远也不要骗我。”

周砚楼环抱着她,视线从窗户遥遥的望出去:“不会的,我怎么会骗你呢。”那一刻他若有所思,但很快挥去了脑中晃动的想法,相信嘉树只是因为看到新闻觉得不安,担心他。

“郝总,这件事...傅董事长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一下?”赵约犹豫的问道。

郝媛目光冰冷的看向他:“李嘉树虽然是沈家的私生女,可毕竟也是血亲。你觉得傅董会利用叔叔的女儿吗?”

“我知道了。”赵约立刻应道。

郝媛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玩味的警告:“傅叔叔他老了,赵约,记住你是谁提拔起来的,有些左右摇旗的事就适可而止吧。”

赵约脸色变了变,躬身:“我明白了郝总。”

“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郝媛走到窗前,看着成群屹立的高楼,眼中是藏不住的野心与仇恨。

下午周砚楼要带陪嘉树去墓园,被嘉树拒绝了,说她今天难受不想动,叫他快点回公司去。周砚楼走后半个小时,嘉树就穿上衣服。拿着郝媛给她的头发去了医院,她还在想,万一呢,万一是郝媛搞错了呢,到时候一切都与她无关,大概会无关吧。

回家的路上,玫姐给她打来电话,她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嘉树接通后,玫姐说她来汉德了,在西瓜餐厅等她,嘉树打车过去的时候,火锅刚上。远远地看,玫姐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一身干练的格子西装,看起来光彩照人,时间好像格外善待她。只是离近了一看会发现她眼角也有了皱纹,皮肤也不及从前光滑水润,眼袋有些重,像是没休息好,说笑间也带着疲态。

“玫姐!”

“呀,你这么快就到了啊!”玫姐站起身来,两人抱在一起。

嘉树在对面坐好,问道:“从松江走后,就一直没见着你,你怎么想起来来汉德了?”

“我是来拍婚纱照的。”玫姐笑呵呵的说,看着一脸的幸福甜蜜。

“婚纱照?”嘉树诧异的问:“你要结婚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新郎是谁啊?”

玫姐夹着菜往锅里放:“你这一连串的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啊?”然后一笑:“新郎你认识。”玫姐故意不说,让她去猜。

“我认识?”嘉树歪着头,“是...刘老板?他那段时间对你简直是穷追猛打!”

玫姐晃了晃手指,嘉树又问:“那是冯行长?他对你也很好啊,而且你们年龄也差不多。”

“你能不能靠点谱?你说的这两个你在的时候我就拒了。”玫姐横了她一眼,“你把思路打开点,往其他地方猜一猜。”

嘉树笑道:“哪有你这样的人,猜不到还不告诉我,非要人家继续猜!既然不是这方面的,那我只能想到齐铭了,我觉得他还不错,虽然你们谈了两个月就分手了,但绝对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你事太多了。”嘉树嫌弃的说。

“行了,我看你是猜不到了。”玫姐摆了摆手,“是孟令成。”

“孟令成?”嘉树吃惊的微张着嘴,“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还走一起去了?”而且她一直觉得孟令成很反感万禧城,每次都恨不得赶紧走,怎么还要跟玫姐结婚了。

玫姐笑道:“本来是没关系,这不是因为你就认识了嘛,后来也总有交集,慢慢就熟了,就...就在一起了呗。”玫姐说的轻松,中间还有多少关节矛盾没打通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他,对你好吗?”嘉树的直觉,孟令成是那种对未来还不定性,处于迷惘状态的青年,这样的人在小城太多了,他们大多会选择触手可及的现实,听从家里的安排,安安稳稳的做着朝九晚五安适的工作,娶一个门当户对或有工作的女孩儿,结婚生子,度过平淡而安稳幸福的一生。既然是小城,就存在许多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是如今仍未完全消弭,对于玫姐这样的女人,大家都是挑剔又羡慕的,嫌弃她爱慕虚荣嫁给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又羡慕她等男人死了转身成了商业上的女强人,明目张胆的鄙夷与私心艳羡并存。尤其是孟令成父母那一代人,大多数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的。

如果性别互换,加个贪慕虚荣的前提。当玫姐是个男人,娶了大她三十多岁的女人,大概会成为小城惊世骇俗的故事,好像年轻女孩嫁给老男人常有,怕什么,小姑娘长得漂亮,用青春换物质,这不也是种投资吗?而年轻男人娶老女人就是稀奇,诶呦堂堂大男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好好奋斗不什么都有了!这搞得,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这何尝不是另一个角度对女性与男性的性别歧视呢。

“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家人...”玫姐喝了一口饮料,满不在乎的说:“我无所谓啊,反正我是跟他过日子,又不是跟他爸妈过日子,爱怎么说怎么说,他在乎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嘉树没有再多说什么,杨着笑脸问:“打算在哪办婚礼?可惜我结婚了不能做伴娘,但我是你的娘家后援团!”嘉树作势在胸前举着双手,在桌沿边上左右摇晃着。

玫姐仿佛来了兴致:“说到这个,之前因为他父母和亲戚,我是没想办婚礼的,想着大家以后是一家人,还是少发生些矛盾,迁就他们一些。可后来越想越生气,我凭什么不办啊!这是我结婚,凭什么迁就他们,总之以后的日子不会消停,我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要是以后真没有缘分,走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断了。”玫姐越说反而越泄气。

嘉树握着她搁在桌子上的手:“不会的,你这么好的人,孟令成怎么舍得放弃呢,你们以后一定会白头偕老,生一大堆孩子的。”嘉树笑道。

“我们婚礼定在八月份,到时候你要到松江来啊。捧花你是不需要了,但我给你喜糖吃。”玫姐笑着,刚强惯了的人,小女儿情态也少见,嘉树偶尔见这么一次,觉得心下酸酸的。

“好,我一定去。”

回去的路上,嘉树的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接通,耳边响起上午郝媛清冷的声音:“你想好了吗?这不是帮我报仇,是帮你自己。”嘉树沉默着,迅速的挂断了电话,她没想好,她根本没办法去想!一想到这件事,就像谁扯着她的四肢,无论向哪边倾斜,另一边都会痛的快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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