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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消息果然被散布到大街小巷。
今安把银票和富贵令给了男孩,自己乔装打扮一番,进了德昌居对面的茶楼。
“想必午时,这消息便会传到宫中,太子哥哥若有心,应该知道在何处与我会面。”她在心里暗想。
倒了杯茶,她看着对面大厅里人来人往。这么多天了,这场闹剧,也该有个终结。
果然,午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德昌居正门。今安定神一瞧,发现马车的主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小德子。
此时他正指挥着众人,忙忙碌碌地搬运着从德昌居买下的季元草。
很显然,太子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此时的德昌居看似是最瞩目、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最不引人关注的地方。
逆其道而行之,才能出其不意,才能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达成自己的目的。
今安等了片刻,确认德昌居附近没有可疑之人盯梢后,才动身下楼。
小德子刚一出德昌居,便迎面遇到一个男孩。他低头一看,男孩却向他眨了眨眼。
“——安平郡!——小公子?”小德子反应极快。
“是我,公公可有方便说话之地?”今安悄声问道。
“有的,您跟我来。”小德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
小德子命人把季元草和马车一起运往附近的一家客栈,自己带着今安去了二楼。
“太子殿下就在里面。”他躬身说道。
“多谢你。”今安点头示意。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太子单薄的背影。
他好像又瘦了,可脊背却依旧那样挺拔,那样让人觉得心安。
“太子哥哥。”今安轻声唤道。
太子转过身来,也就在这一瞬间,今安看到了他眼中来不及掩盖的情绪。
那些情绪里,有失而复得的欣喜,有后悔自责的内疚,还有那些她看不懂的,更为复杂的情感。
“今安,是真的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太子走到她身边,语气中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今安看向太子,说道:“太子哥哥,既然你承认我长大了,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太子的眼眸低垂下来,“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能远离这一切。”
太子终于还是松了口,向今安解释了一些事情的始末。
原来,文希公主早在前往大雍的路上便提前潜行至大雍。
她告知皇上,西凉皇后对她已起杀心,很大可能会在中秋夜宴引起混乱,再行刺杀之事,从而嫁祸给大雍,达成一箭双雕的目的。
皇上自是不可能对即将发生在大雍宫内的阴谋无动于衷,于是答应配合演一场戏。
火灾的发生本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双方势力也借此事件查清了身边怀有异心之人。
关雎殿闹鬼的传言,也是为了让西凉潜伏在大雍的势力自乱阵脚。
安修仪身上有西凉想要的东西,他们定会竭尽全力地前来救她。这其中自然包括频繁联络在大雍潜伏已久的暗线,也就是许将军,陆中承,文京兆等人。
也正因如此,大雍才能轻而易举地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西凉与大雍和平了这么多年,这回竟是当真想开战?”今安轻声发问。
太子看着今安,有些欲言又止。“今安,你可知道你的父亲……在他镇守大雍边疆的时候,任何边境国,包括西凉,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不敢来犯。”
“可自从怀远将军他……以身殉国后,边境频发的骚动已呈不可控制之态。”
今安面上表情不变,语气却显得有些低沉,“这么看来,眼下的和平已经很难维持住了。”
太子知道眼前的女孩不可能会对此不在意,可怀远将军之死却是横贯在整个事件里最关键的疑点,让他不得不向她提及。
“今安以前的记忆应该恢复了大半,可我想确定的是,现在的你内心是否已经足够强大,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去承受那些真相。”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必不会沉溺于眼前的安逸。所以,一旦你告诉我,你准备好了,我会陪你一起去找出怀远将军殉国的真相。”
今安低下头,眼中飞速闪过一幅幅画面——
城门……男子……女子……殉国……
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让她有瞬间的眩晕。
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太子。“太子哥哥,我准备好了。我想要直面这场风雨,我想……亲手找出父母殉国的真相。”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这便是我们新的约定了。”太子看着今安,笑容温暖,语气坚定,一如他们的初见。
在太子的安排下,今安顺理成章地回到皇宫。
宜坤殿内,子清看着平安归来的小姐气色上佳,稍稍放下心来。
其他宫女带着好奇和略微探究的目光让今安很是不舒服,草草安抚了众人后,她以需要休息为由,只留下子清一人服侍。
看着窗外的枫叶飘洒满园,今安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才刚回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子清上前为今安披上一件披风,温言宽慰道:“小姐大可不必忧心,有齐箴楼楼主证明小姐的行踪,那些流言蜚语很快便会被平复。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护着您,后宫众人是断然不敢再多嚼舌根的。”
今安不由想起那日太子所提的齐箴楼楼主,本以为是个老学究,未曾想竟是那般钟灵毓秀的男子。
不过交谈片刻,今安便已觉察出,他举手投足间颇有世家大族的风范。
不过也是,能和皇室挂上关系的人,又有谁的背景会是简单的。
今安转身看着子清,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出宫一回,我倒看得真切。任何感情在利益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子清,只有你,是我在这后宫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子清亦带着坚定回握今安的手,“小姐,奴婢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为今安宽衣上灯后,子清轻声退到殿外,今安靠在软榻上,拿出北焱给自己的信封。
“北三火让我在宫内打开这信封,我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
信封应声被拆开,信纸上是数行灵动飘逸的楷书——
贵妃木氏,建兴四年入宫,多年来与大雍数位重臣家眷皆有牵扯。
建兴九年,南疆木氏宗族之子木羲澈入宫觐见家姐,因对随从流露出“此非吾姐”之言而在归国途中溺水身亡。
建兴十三年,因贵妃一句功高盖主,大雍皇帝于长安城门前设计怀远将军殉国,全面收缴十二万精兵。
嘉和元年,木贵妃联络西凉势力,暗中追查安平郡主行踪……
今安看完最后一行字,将信纸移向烛火。烛心噼啪作响之间,她的手竟有些拿不稳那轻轻一张薄纸。
窗外雷声大作,骤雨倾盆。今安岿然无动地坐在烛火前,看着纸上的字迹被火苗一点点蚕食殆尽。
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终于,燃烧着的纸变成一堆灰烬散落在眼前。今安低着头,面上的一切表情也随之掩藏进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已然变得通红的眼眸中盛满了愤怒与泪光,如火般炽烈。
“慕容成逸,木兰心。”她语气轻缓,却在此刻显得分外阴郁,“……你们没杀了我,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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