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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早就听过万家万荣的恶名,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良女民妇恶行昭昭,偏偏他每次都相安无事,以如今圣上对万贵妃的宠爱,万家在京里横着走绝不是夸张之言,但凡知事的府上都会约束自家子弟不要招惹万家,今儿张尔蓁偏偏惹来了这么个大魔头,金氏心下懊悔不该带张尔蓁出门来,面上却一派平静道:“万公子谦谦君子,别跟个小丫头计较罢,我家姑娘跟你道个歉如何?”
张尔蓁瞧着站在身前的金氏,竟然有一点感动,不管是为了什么,此时金氏能出来替她说句话,是张尔蓁怎么也没想到的。万荣却呵呵笑出声道:“不是我不给夫人的面子,只是今儿运道实在不好,平日里都好说,正巧我要去宫里禀告贵妃娘娘此事,倒不如你家丫头随我去,我瞧着这个丫头倔强的很,我帮府上****如何?”
张尔蓁看着万荣面上轻蔑的态度,不满道:“万公子说话磨磨唧唧做什么,想要我做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天子脚下,万公子也能只手遮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呵呵,我才要你看看什么是大开眼界……来人!给我带走——她”万荣一指张尔蓁,笑道:“请这位姑娘府里坐坐,待本公子心情好了再送她回家去。”
金氏大喊道:“还有王法吗!官家姑娘也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夫人话说的未免严重了,我不过是请你家姑娘去府上坐坐,何至于这么大反应。你们都死了不成,还不赶紧的!”
眼见着上来几个小厮,张尔蓁不敢想象她要是进了万家会怎么样,往后退两步道:“我若是不愿意去府上做客,万公子还要绑我去吗?”
万荣笑嘻嘻道:“姑娘为什么会不愿意,想到我府上去做客的可大有人在,不过是小爷我瞧不上她们,今儿见到了姑娘,这火辣辣的性子不好,本公子好事做到底,容你进府学习一番。待府上老爷亲自去万府领你就是了。”万荣虽然嚣张跋扈,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京里但凡是他得罪不起的他从不去招惹,今儿这对母女瞧着虽然是锦衣华服,不过在他看来门第之差还入不了他的眼,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小丫头眼神炯炯,美目流盼,肌肤娇嫩如春日菡窕,养上几年定是天香国色,难得这么漂亮一个小丫头,不弄回去可就白白顶了个“花丛浪子”的名声。
张尔蓁感觉到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自己有多渺小,金氏已经开口道:“我家老爷是督察院张峦张大人,圣上钦点的进士。万公子改日若是上府上拜访,我们自好好接待,今儿不行,还要去寺里去,就不打扰万公子雅兴了。丫头,还不快上马车去!”金氏使了个眼色,张尔蓁一溜烟钻进马车去,万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方才疾声厉色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看着金氏也进了马车,小厮上来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万荣森森笑道:“既然知道是张家的了,以后如何还不是小爷我说了算。张督查家里有这么个女儿,小爷我若是不惦记惦记可不行。”说罢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回去一人领十棍杖!”小厮笑着点头,转过身面色却发苦,伺候这位大爷,脑袋可随时拴在裤带上。
张家马车疾步跑开,围观人群渐渐散去,损失惨重的小商小贩瞧见方才那一幕,都暗自庆幸自己人还活着,损失些东西算的什么,招惹了这样的大人物才是生不如死。离去的官宦富豪也三三两两遣了丫鬟过来送些银子,不过是瞧着他们可怜罢了。灰衣妇人接过银子面上却没有喜色,直到孩子传出痛呼声,才紧紧抱紧了儿子,不敢想象,方才若是没有那个姑娘,她们娘俩焉有命在?
马车里金氏正训斥张尔蓁:“街上那么多人都不去,就你厉害,就你逞能,看吧!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你若是真让带进万家,以后该怎么办!孙家还敢要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接着又是一脸愁容:“万家啊,哪是咱们能招惹的起……”汤氏紧紧抱住尔淑,担忧的看着张尔蓁,张尔蓁轻声道:“娘,我没做错什么事,我只担心给爹带来麻烦……”
“你还不知道错!万家万荣是谁能招惹起的。万贵妃喜爱这孩子满京里谁不知道?便是他打伤了西河郡王家的世子,圣上也没拿他怎么样。前阵儿他还弄进府一个良家姑娘,姑娘的爹娘敲着鸣冤鼓去告他,最后怎么样?那姑娘还不是进了万家做个通房罢了。京里谁敢惹他啊,蓁蓁,你还不知道厉害……”金氏忿忿完又是一阵伤感:“菩萨保佑,万家公子回去就忘了这事罢……”
张尔蓁确实没想到自己不过下去帮个忙而已,就惹到了这么一尊大恶鬼。万荣已经狂妄到这种程度,掠夺良家女子做通房,打伤世子也能无碍,说明万贵妃受宠程度之恐怖。张尔蓁有点迷糊,这应该叫做祸从天上来吧,既然躲不掉了,担忧有什么用呢。
“娘不用担心了……”张尔蓁道:“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只管把我交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为了自己就连累到爹,连累鹤儿延儿和尔淑。万家势大,做皇帝的总不是万家的人,我有办法的。”
金氏恨铁不成钢道:“你有什么办法,不过一个小丫头就有这么大的口气,若是因为你连累了府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尔蓁点点头道:“真有那么一天,我知道会怎么做。”
马车行驶没一会儿便到了静安寺,因着刚才那么一道,来上香的女香客们瞧见张府母女的都自动远离了些,万家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碰着谁倒霉。张尔蓁随着登上阶梯,佛门幽静,张尔蓁有些后怕的舒了口气,刚才若真是被带进万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清誉怕是便没了,清誉没了不碍事,连带着张家和孙家,自己要出家当尼姑去了。金氏作为静安寺的常客,已经被小沙弥领着朝庙后面的厢房走去。后厢房有个金氏休憩的小独间,金氏才惊吓过来,不想直接这样见佛祖去。静安寺后院偶尔能听见沉重的敲钟声远远传来,只偶尔过几个丫鬟婆子的,直到进了房间,小沙弥比了个阿弥陀佛退下,金氏才疲惫的坐进一把朴素的圈椅上,叹道:“不想这一趟竟如此,早知道就不来了。都休息会儿吧,我约了静安大师,等会儿去见他。”
汤氏拉着尔淑坐在右侧下首,张尔蓁坐在左侧下手,小几上摆了一顶纹耳小青铜鼎,香烟袅袅。张尔蓁问道:“咱们去见静安大师做什么,带我们来的小沙弥不是说静安大师在打禅吗,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金氏道:“再有一会儿就该结束了,静安大师不容易见到,我也是捐了不少香油钱提前预约了许久才得了这个机会。要不是静安大师啊,方才我就命令回张府去了,你惹出那么大的事儿,哪里还能到处乱跑。正巧带你去看看,可有灾祸临门。”
张尔蓁又问道:“静安大师这么俗气啊,哪个香油钱给的足便见他?我觉得那个大师不见得多靠谱,他不就没告诉娘今儿咱们会倒霉啊。”
“净胡说,大师便是知道又能告诉我们?泄露天机是要遭受天罚的,你们别不信,静安大师可是京里有名的老和尚,只消看一眼那人,便知道其身世来路,财运婚嫁等,只是他不愿多说罢了,谁也奈他不得。”
汤氏一脸“大师好神奇,我好崇拜,夫人说得对”的样子,张尔蓁觉得金氏又是夸大其词了,也不信:“娘现在是觉得那静安大师厉害的很,我等会儿便请大师帮我看看,万荣什么时候来找我麻烦,我又该怎么破解去。”
几人静静等了会儿,小沙弥敲门进来,双手合十道:“师父请张夫人过去。”金氏便带着张尔蓁去见静安,汤氏可以带着尔淑先去大殿上,汤氏担忧的看一眼张尔蓁,张尔蓁笑着表示不碍事,随着金氏去了静安和尚打禅专用的禅房。禅房偏僻幽远,四周是凋零的落叶和枯枯的枝干,只听得道鹧鸪鸟偶尔的蹄叫。小沙弥敲敲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金氏双手合十告谢小沙弥,张尔蓁学着也告谢小沙弥,才随着金氏进门去。
现在虽是白天,禅房里却晦暗不清,一个穿着灰青色僧服的老和尚盘腿坐在金色蒲团上,沙哑着声音道:“施主来了……”
张尔蓁悄悄看去,静安大师比以前老了许多,胡须洁白,脸上皱纹横亘,两弯长白眉直垂下来,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金氏恭敬道:“打扰大师了……”
“施主又何必纠结,该有的都有了,若是太贪心了,最后反而会是一场空。大智者必谦和,大善者必宽容;唯有小智者才咄咄逼人,小善者才斤斤计较。”
“大师所言却是,今日除却感谢大师一言之恩,也想大师替我家姑娘看看,她十年历程不顺,坎坎坷坷一波三折,何以化解?”
静安大师慈爱的看着张尔蓁道;“小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眉庭饱满,福气依旧。”
张尔蓁问道:“大师可否说说我福气在哪儿,如我娘所说,我霉运连连,不曾沾到什么福气。倒是大师虽然多年不见苍老了些,但身子硬朗如斯,这才是福气呢。”
金氏斥张尔蓁休得胡言,静安大师呵呵笑道:“佛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老僧心中清明,心无所挂,身体虽然老纹皱满,心灵依然不改初衷。但小施主却不同,心思灵动,福祸双至,祸不单行,小施主今日所呈之运,未尝不是明日所受之福。老衲还是要劝劝小施主,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张尔蓁又问道:“所以大师是要我随心而动,不可为旁事所扰?我可是一直都这么做的。”
静安大师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张尔蓁道;“小施主若真是随心而走,何至于祸患不断。许多时候,太过理智反而无端生事,殊不知,迷迷糊糊中三分清醒,足以……”
金氏接口道:“大师说的是,她就是心思太重,从小就是。”
张尔蓁垂手而立道:“谢大师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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