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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尔蓁看着那对母子远去的背影想起了那幅叫《拾穗者》的世界名画,什么是劳苦人,其实世上没有劳苦人,只要心里是暖的,即便没有鞋子穿打着赤脚也不觉得苦。当今盛世,平安喜乐顺遂,便再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呆呆地看了会儿,直到那对母子消失在道路尽头,张尔蓁才道:“越往前边去人越多了,咱们这么些人马怪唬人的,曹大人,咱们要不要换条道?”
曹顺大咧咧的摸着胡子思忖道:“都怪老曹不熟悉这地方,原本想着走有村子的地儿更安全些,竟忘了咱们人多,那些个村民看到咱们都吓得慌。刚才我去打听了下,这边不远处原来就是郕王军队一个大营,前几年这边经常征兵,家里的老少冷不丁的就少一个,回头一打听都被抓到兵营里去了。那时候可都是人心惶惶的。哈哈,老曹一问,他们都说亏得现在太平了,新皇仁政,又可怜他们,免了几年的税,这集上才热闹起来,家里都有些余粮,拿到集市上去换点布换点糖,也能抓点药给家里的老人看看病。刚才看到咱们的队伍,还以为又来征兵的,有些人都吓得不轻。都是老曹不仔细,险些出事。现在这世道好啊,老曹是个粗人,也是穷苦人出来的,咱们这些人可不管是谁做皇帝,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的就是好皇帝!我这一打听心里就敞亮就高兴,送你回京啊,也就更有劲头了。”
张尔蓁伏在窗边笑了,接口道:“既然他们害怕,咱们还是走原来的道吧,也快些。”
“说的是,这回老曹一定看紧点,若是还有那些个不长眼的来,定要砍了他的脑袋。”曹顺敲一下腰间的长刀叮当作响,大喊一声:“前边拐小道,继续北上!”打马“哒哒”的离开了,留下满地黄沙乱飞,金秋猛地放下帘子嘀咕:“果然是粗人,就不知道跑慢点,这灰尘到处乱飞,脏死了。”
马车穿过黄沙继续往前跑,张尔蓁隐隐听见游谷大声嚷嚷:“曹大人曹大人,你放下我吧,我快被颠死了。”
“哈哈,老曹带着你多好,比跟着那些糙汉子舒坦。”
张尔蓁想到游谷那张牙舞爪大声惊呼的样子,嘴角上扬“噗嗤”一声笑出来,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若是没听见游谷这小子说话,还以为他被丢下了呢。”
金秋瞧见侧妃心情好了,也跟着凑趣道:“游谷卯时才来看过您呢,瞧着您还在休息,他又悄悄走开了,不敢打扰。游谷看起来不大,还背着手走的,那样子可好笑了。”
“他啊,是在高墙里闷坏了。”张尔蓁笑道:“回京以后就跟让他跟着鹤龄,相互做个伴。”
“侧妃想的周到,游谷也不好跟着咱们进京去,跟着大少爷,日后的前程有奔头。”
张尔蓁跟着点点头,日后游谷或是习文或是习武,应当都会有好出路。
因着第一夜的**事件,曹大人打起十八分精神,严肃着一张脸万分谨慎,一只虫子都别想飞进队伍里来。这种情况持续到拐进官道后才算是舒了一口气。白日赶路,夜里找个客栈或是农家休息,越接近京城,张尔蓁时而心慌,时而忐忑,近乡情怯,她太了解这意味着什么。她斩钉截铁的告诉弋千她要回来,却在看见京城城墙的时候,并无多少喜色。马车里一片寂静,几人都不太高兴,张尔蓁问她们:“这就要进皇宫去了,你们不大喜欢?”
“奴婢……,侧妃您喜欢,奴婢就喜欢。”银秋嘟囔着,有些担心的看着张尔蓁道:“这几天看着侧妃您就没有高兴的时候,这还不如咱们在凤阳的时候呢。”
张尔蓁笑笑没做声,自己变得多愁善感的性子连自己都不喜欢,惆怅什么,如今归来只会越好,有什么好担心烦躁的。
曹大人是个天生的军人,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沓,马车驶进京城后,笔直的往皇宫方向前进。曹顺的神情严肃,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进京,抓着腰间长刀的手青筋暴起,看着两旁围观的路人都要吆喝几声,不准靠近,不准挡道。张尔蓁撩起帘子去看,衣着光鲜的京城人或是指着马车议论纷纷,或是看着队伍的高头大马啧啧有声,乱糟糟的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远远看见了齐柳巷的珍宝阁,没了弋千的珍宝阁再不是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冷落而萧瑟,偶尔走过一个绫罗加身的夫人被丫鬟搀着进去。小商小贩大声吆喝的声音比曹大人的马蹄声大许多,飘来的各色香味争先恐后的往鼻孔里钻,张尔蓁禁不住的打了个喷嚏感慨道:“京城还是京城,不论谁做皇帝,都影响不到他们,依旧是繁荣的很。”
马车驶过如玉茶楼,楼上的宾客好奇的往下看,这前后围满了士兵的马车带回来的是谁,新皇登基后再不允许城里出现这样的场面。角落里站着一名男子,端着一盏红褐色小茶壶呆呆的没有动弹,茶水倒在了桌子上也不自知,小二在他耳边轻喊,他才晃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方才马车里的女子,真像张家的姑娘……梁玉自嘲一笑,摇摇头道:“她怎么会在京里,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皇宫门口已经有顶小轿候着,曹大人看着蓁侧妃从马车上下来又上了小轿子,大声道:“老曹这就把游谷送到张家去,你就不要挂心了。老曹只能送你到这里,还要赶着去复命,告辞了!”
这已经是皇宫门口,守卫森严庄重,游谷并不敢说话,看了张尔蓁好一会儿才转过身随着曹顺离开。张尔蓁是不愿意带着他进宫的,因为宫里的男人只能存在两种,一个是皇帝,一个便是公公,游谷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的。金秋银秋和湘秀跟着张尔蓁进宫,还是从神武门进去,小轿子很平稳,前后四个一般高的公公走起来轿子都不带晃一下的。朱红色的轿帘子轻轻晃动间张尔蓁可以看见公公们藏蓝色的衣袍上晃动的朱红色碎涤子。
两年后又回到皇宫来,金秋银秋皆恍惚,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并不敢随意打量,湘秀更是谨慎,迈着小步子走的很急。静悄悄的小队伍走在诺大的皇宫里就像大海里注入了一滴水,没有半点涟漪。皇宫寂静的可怕,夏日的艳阳一路送着他们穿过了御花园,接着过了坤宁门,到了宏伟的建筑前,轿子平稳落地,帘子被打开,张尔蓁轻抬脚步出来,无需抬眼去看,眼前熟悉的翘檐飞瓦和身旁高入云霄的万年柏松便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
金秋面色欣喜而惶恐,扶着张尔蓁的手止不住颤抖,张尔蓁轻轻拍拍她的胳膊,问旁边的公公:“是谁要你们把我抬到这里来的,是让我在这儿等着,还是进去等着?”
为首的白面公公拱手道:“是鲁公公吩咐奴才们去神武门接人,再把娘娘送到坤宁宫来,至于其他的奴才就不清楚了,娘娘您先进去歇着,想必鲁公公一会儿就过来了。”
坤宁宫如今无主,当年的皇后娘娘如今应该也荣升成了皇太后。
住进坤宁宫,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张尔蓁会成为下一任皇后。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这就是皇后,这就是一国之母。
思索许久,张尔蓁还是扶着金秋抬脚踏进了坤宁宫的大门。坤宁宫很大,中间是进深五间的寝宫,东西两侧是两个暖阁,连接着两个长长的深廊,地上贴的是颗粒细腻,质地密实的金砖,据说这东西冬暖夏凉,踩在上面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张尔蓁慢悠悠走着,慢悠悠的打量着,径直进了正中间的寝宫。都说沧海桑田梦里间,几砚昔年游,于今成十秋,物是人已非啊。两年前的那个夏日,她在这里下跪,先帝坐在上首,皇后坐在一侧。因为她“杀”了万贵妃,她狼狈她该死。被先皇责问,然后看着当年的皇后一脸哀伤的神色为她求情。如今的归来,先皇没了,皇后没了,当年大殿内的人如今没剩下几个了,只有自己在这偌大的地方,想笑吗,是的,便是想笑,都没人欣赏。
张尔蓁坐在上首黄花梨的椅子上,金秋银秋一左一右跟着,湘秀离得很远,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看着这陌生的地方,似乎很迷茫,又很彷徨。张尔蓁眯着眼睛坐了一会儿,她觉得似乎少了什么,这里**静了,整个皇宫都**静了,安静的没有丝毫人气。
“你们也别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会儿歇歇吧,累了一天了,咱们还没吃饭呢。”张尔蓁伸手倒了杯茶悠悠道。
金秋摇摇头道“这里是皇宫,奴婢们可不敢坐,这可不是凤阳没人看着咱们。侧妃,您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怎么皇上也不过来看看?”
张尔蓁轻轻啜一口茶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一路上连个人都遇不到,都哪儿去了。”
张尔蓁没听见脚步声,耳边却响起来熟悉的声音,“如何没人,朕可是人。你们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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