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叩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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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驿站搬离怀朔镇三十里之外后，城南通往平城十里地左右的驿站就被废弃了。好在夯土墙基础还在，有五六间房屋屋顶也基本完好，一直被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乞丐占着，剩下几间仅有半拉屋顶的房间来了新的住户。此时王石他们九人正与这二十几个乞丐对峙。

“不给吃食就还我们房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是这帮乞丐的头儿，手提一根修砍得不是很光滑的木棍与王石叫板。

“昨天不是给你们了吗？咋说话不算数。”王石和板凳、木墩顶在前面，王怀干巴巴的身材护在几位女子和孩子身前，担心被一帮小乞丐伤者。

“昨天是昨天的，今天另算。”少年帮主理直气壮的坐地起价。

“那你昨天为何不说？”板凳不服气道。

“我们的房子，我们愿意咋地就咋地，你们爱租不租。”乞丐当中的另一个算是二当家的回怼板凳一句。

“这是官府废弃的驿站，怎么成了你们家了？你们先占就是你们的？我们还说是我们的。”木墩及时帮腔。

“先来后到懂不懂，谁先占住就是谁的，你们就是要付房租，一天五张饼，一口不能少。”少年帮主再次发话。

“你们不就是想讹人么，等我们家主来了再找你算账。今天只能给你们两张饼，我们也不够吃。”王石拿高欢的名头吓唬对方。毕竟昨天是呼延狼亲自把他们九人安顿在这里的，还给了那乞丐头几张饼和几个铜钱。

“哈哈哈……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昨天那人叫呼延狼，自己还在红房子偷吃供品呢，他是你们的家主？……缺货，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哈哈哈……”

听他如此说，王石身后的几人互看一眼，狐疑之心顿起。

“放屁，那呼延狼只是我们家主的手下，你少胡说八道。”王石是认定高欢这个人了，即使再被卖一次他也认命了。他到不是怕了这些乞丐，毕竟刚刚从狼窝里逃出来，知道对方也是没办法才出尔反尔。但是，家主昨天派人送来的这点粮食只够维持几天的，对方加进来的话，两天就见底了。虽然自己信任家主，可也是自作主张认下的，家主本人并未答应。假如他明后天还不出面，自己九人就只能一路乞讨返回老家了。可眼下这身体站都站不稳，不出百里就得全部饿死。

少年帮主听王石骂他，怒火顿生。既然讹人这招不好使，干脆抢了算了。正待他准备使眼色发出哄抢命令时，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想起。

“小兔崽子，胆子不小啊！”高欢和匹娄昭在前，呼延狼娄三在后，四人一起现身。

“你谁啊？”少年帮主扭头见是一个陌生面孔，语带愤怒的问道。

“找死！”呼延狼现身，“啪”的就是一马鞭抽在少年身上骂道：“敢对我哥龇牙，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高欢并没有阻止呼延狼鞭挞少年乞丐，这些野惯了的小乞丐，不给他们立立规矩，迟早会成为公害。

少年见呼延狼的马鞭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求饶道：“阿狼哥，我不知道是你老人家的老大，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马勒戈壁的，昨天是怎么安顿你的？竟敢两面三刀的耍弄爷爷……”啪啪啪接连几鞭子抽的少年身上青一道紫一道。呼延狼抽够了，这才下令道：“都给爷跪下，等候我哥发落！”说罢转身惭愧的给高欢作揖道：“欢哥，事情没办好，原谅弟弟一回，不会再有下次了。”

等着一切消停下来，九位灾民这才围住高欢异口同声的口称“家主”，并要行大礼。

“别别别，你们别这样……”高欢嘴上制止，虚礼搀扶，心里却接受了这种主仆关系。不是他想当奴隶主，是古人就吃这一套。无依无靠的人都希望有一个势力强大的人作靠山，人格独立那是能力出众且桀骜不驯的人才有的，大部分人都有群体依赖，这也是大自然赋予万物自我保护的禀赋，不是你一个来自一千五百年后的灵魂就能立刻改变这一切的。不信试试，你说你们都是自己的主人，都有自己的人格，换来的很可能是众叛亲离。

“我就说恩公不会不管我们的，让我说对了吧。”王石为自己对高欢的信任倍感自豪。苦苦等了一天，以为高欢扔下他们不管了，各种疑虑自然从几人心底生出。王石和王怀坚信高欢会来，理由是：如果恩公不打算管他们就不会把他们领到这里来，又不欠他们什么，帮是情，不帮是义，他们没有理由向恩公再提出更多的要求了。

也有人说，恩公也是穷苦人，会不会像那油嘴滑舌的行脚商人一样把他们卖了。七嘴八舌众说不一，总之就是两个字：担心。

“怀伯，石头，你们都起来吧。”高欢转头对那十几个小乞丐说：“你们也起来吧。”等众人起身后高欢说：“我问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干什么，比如木匠活、铁匠活、耕田种地什么的？”

见没人答话，王怀主动说：“老朽能教孩子们识字。”

王石说：“主公，我会耕种。”

“你们呢？”高欢问那些小乞丐。

“我会打架。”那位貌似二当家的大胆的说。

“我会、会、会要饭。”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嗫喏的说。

“那么你呢？”高欢问那个少年帮主。

“我什么都不会。”少年回答得很干脆。

“你……皮还痒痒是吧？”呼延狼作势又要抽他几鞭子。

高欢用眼神制止了呼延狼，问道：“你叫什么？”

“虎子。”少年说。

“姓名呢？”高欢问。

“不知道。”少年突然变得有些凄凉，先前和王石对峙的野性，被呼延狼抽鞭子时的桀骜消失不见，眼神空洞迷惘。

高欢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凄惨的故事。他不再一一相问，无奈的嘬牙花子。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每每发愁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只能选择最简单的办法，合理利用起这些免费劳动力，既能让他们自食其力，又能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探探路子。

“现在我问你们，想不想吃饱饭？”高欢抛出诱饵。

“想！”众人七高八低的回答。

“王八蛋才不想吃饱饭。”少年帮主说。

“恩公有啥需要请吩咐。”王怀毕竟年长一些，听出高欢似乎有需要他们这些人出力的地方。

“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你们都吃饱饭，不用再去乞讨。但是，想要吃饱饭必须自己动手。我需要几样东西，比如牛角、猪毛、马尾、牛马骆驼的骨头，这些东西到处都是，你们只要捡回来就能换博饼吃。如果谁能弄来猪板油一类的油脂，可以多换吃食。不许偷抢，只能讨要，有多少要多少。”

“老大，牲畜油都被吃了，上哪儿找去。”虎子说。

高欢一想也是，这年头，只要能入口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给乞丐留着？太想当然了。他退而求其次的说：“这样吧，可以发挥你们的长处，到饭馆酒肆客栈里设法讨要丢弃的头蹄下水，只要能熬出油的东西就行。有多少算多少，能弄来啥算啥。所有捡回来讨回来的东西，都交给这位阿翁登记，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想吃饱饭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群小乞丐听说捡马尾猪毛就能换吃食，自然兴奋莫名。

“石头、虎子，你们俩负责领着他们去收集这些东西。怀伯你负责让人把弄回来的东西清洗干净，分类存放。下午我让阿狼把所需的东西全部送来，顺便给你写份说明，按照我写的做就行。虎子，从现在开始，你听王石哥的安排，叫你干啥就干啥，你这些兄弟也不要去乞讨了，该给你们准备的碗箸铺盖一并送过来。”

“老大，我负责干啥，我可是二哥。”这时那貌似二当家的少年一听没自己什么事，不干了，主动亮出身份。

“呵呵，还他妈二哥……”高欢轻轻念叨了一句问：“你叫什么？”

“柴狗。”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名字上不得台面。

高欢却哈哈大笑，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发笑。其实高欢这时突然把三人一马联系到了一起，自己无意中得了“豺狼虎豹四兽”为己所用，是巧合还是老天爷的恶趣味？呼延狼、虎子、柴狗、豹子，全齐了。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四人原路返回。匹娄昭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看着高欢发号施令，安排一些看不懂的事宜。他要那些马尾猪毛干什么？这些灾民乞丐和他什么关系？那几个灾民好像和他认识，可乞丐是初次见面，他为何要收罗这些人？目的何在，要买卖奴隶吗？不像。他自己都吃不饱饭，却为何能保证那些人吃饱穿暖？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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