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榴锦年年照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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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安平与我说过，南瞻有五大节日，簪花节，端午节，中秋，除夕，还有上元节，都是顶顶重要的节日。</p>

<p>端午在南瞻也叫五月节，各地进给宫里的“端阳贡”，每年都要装满几十辆马车。</p>

<p>马车载满礼品，行过宣武门，绕过傩胜街，穿过长长的宫道运到国库里去。</p>

<p>昨夜七八个小黄门端着大大小小的托盘来展华宫时，我极为热情的招呼，财迷的想着这都会是什么宝贝。我耐住性子领完旨，等人走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红布遮住的托盘。</p>

<p>可见着东西后，不由得大失所望。</p>

<p>我还以为能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怎料到会是这些寻常物件。盘子里包罗万象，有纱、葛、扇子、香饼、香包、香袋、宫珮，还有紫金锭、蟾酥锭、盐水锭等避暑药品。</p>

<p>我拿起个香包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我赶紧放下，又撑开一柄折扇，摇晃两下感叹道:“我宁愿全都是些吃的。”</p>

<p>百越之地进献的荔枝、杨梅、赣州的菱角、桐密的香瓜、龙眼，鄱镇的腊鱼烧鹅，这些吃食，光想想我都觉得流口水。</p>

<p>花抚轻笑，边收拾恩赏边叮嘱我道:“这些虽非至宝，但也都是精细珍贵的好物件。且是陛下赏赐之物，是皇恩浩荡，公主万不能胡说，尤其是在外面。”</p>

<p>我乖巧的点点头，继续扇风。</p>

<p>看着花抚为节日忙得热火朝天，我忽而想起北邱的伊慕额节，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p>

<p>五月中旬，草原上的羊、牛、马和骆驼刚接完春羔，牧民们用刀将母羔左耳抿出豁口，放回大群，为养满两年的马驹打上烙印，挤下的牛乳熬煮成奶豆腐，到了夜间，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吹着铁笛，拉着马头琴，喝着新做的马奶酒，吃着奶豆腐和烤全羊，真是畅快极了。</p>

<p>今年，是我来南瞻后过的第二个端午，南帝将庆贺地点定在了琼林苑的行宫。</p>

<p>其实南瞻的端午也挺好玩的，能看龙舟、吃粽子，还有好看的五彩珠串戴，但因有太多礼仪规矩要守，就觉得没那么有趣了。至少在北邱，我能过得自在一些，守的规矩少一些。</p>

<p>翌日清晨，花抚早已替我打点好一切，所以我并无多少琐事需要烦心，得以轻装上阵。</p>

<p>到了琼林苑后，我向安平打了招呼，便径直去找于归。</p>

<p>我本以为允康和安康也会来，可寻觅半晌，也没有见到她们身影。</p>

<p>我在昱池边上寻到于归时，她正和赵青鱼、盛云姜在玩投壶。</p>

<p>我兴高采烈地提起裙摆向她跑去，谁知青石板上有水，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p>

<p>“哎呦，我的天哪。”我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p>

<p>疼就算了，关键还好死不死的倒在了陶絮儿脚边，朵步见状，急忙上来扶我。</p>

<p>真丢人，真丢人啊～</p>

<p>陶絮儿毫无掩饰的笑出声来，我又羞又恼，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p>

<p>“公主殿下，怎么行此大礼，您这是要折煞我啊。”。</p>

<p>哼，当然是折煞你了。</p>

<p>她抃笑着伸手来搀扶我，我不看她，由着朵步拉我起来。</p>

<p>我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潇洒依旧。</p>

<p>我绕开陶絮儿，直接踱步去于归那边。盛云姜率先看到我，我向她做了个噤声动作，她会意点头。我悄悄咪咪的走过去，趁于归不注意时，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于归吓得不轻，尖叫着抖落手上的箭支。</p>

<p>回头见是我，笑得分外明朗。</p>

<p>她作势要来打我:“好啊你，居然敢吓我。”</p>

<p>好在我身手敏捷，闪身躲过，让她扑了空。</p>

<p>我笑道:“允小五和安康呢，怎么没有看到她们。”</p>

<p>于归****回我:“她们来不了。”</p>

<p>话落随手投了一箭，没进铁壶。</p>

<p>我追问道:“为何来不了？”今日来的女眷那么多，凡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有资格参加，为何不见欧阳家的人。</p>

<p>于归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我好像明白些什么。</p>

<p>陶絮儿袅袅婷婷的跟了过来，拿过盛云姜手里的箭，抬手投了出去，正中壶口。</p>

<p>小黄门朗声报数:“进六筹！”</p>

<p>陶絮儿眉眼盈盈处越发得意，头上的宫玉簪子在太阳底下显得好生妖娆。她靠我靠得极近，忽而微露皓齿，我没问她，她却偏要开口:“公主是在找允康和安康？您还是别找了，她们不来了。听闻安康生了病，不宜进宫。而允康那个小庶女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宫廷宴会的。”</p>

<p>我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回头凝着于归，她向我点了点头。</p>

<p>我心下了然，再不来提起此事。</p>

<p>盛云姜兀地开口，望着我发髻上的簪子道:“这艾草簪做的真巧，很是清新雅致，是公主自己做的？”</p>

<p>端午这日，凡为女眷头上皆戴五毒簪、艾草簪，或绸布制的老虎簪。</p>

<p>我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礼貌回答:“不是，这是昨夜允康送给我的。”</p>

<p>这簪子外形虽谈不上多好看，可胜在味道清新，是用新鲜艾草叶编织而成的。允康说艾草簪可以辟邪驱虫，带来好运气，我便兴致勃勃的戴着了。安平瞧见，也说允康做的精巧雅致，将她大肆夸赞一番。</p>

<p>于归拔下头上的老虎簪，急忙道:“我也有一个，也是允康送的。”我俩相视一笑，各自炫耀着彼此的簪子，笑声之大，一园装不下。</p>

<p>偏这陶絮儿，仍没什么象牙吐出来:“破木荆钗，也好意思送人。”</p>

<p>我自然也不会理她，只顾和于归讲话，但陶絮儿却在阴阳怪气的说些酸话，得意洋洋地同别人炫耀着陶贵妃赏赐的什么金贵玉簪。她炫耀归炫耀，竟也不忘挖苦一下别人:“想必公主已经得到陛下不少赏赐吧，怎么不见公主戴呢，竟还戴着这般丑陋低廉的簪子。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拿此说项，还以为公主在我们南瞻受到薄待呢。”</p>

<p>我知道她意不在我，而是针对允康，但我听得实在心烦。</p>

<p>我勾了勾嘴角，也学着她的做派，提高声音对于归讲:“天生丽质的人，便是布衣荆钗也是受看，不像某些貌拙心丑的，即便戴着金步摇也貌若无盐。”</p>

<p>陶絮儿吃了瘪，脸色微变。仍在强作镇定。</p>

<p>于归补刀:“偏还爱卖弄，也不知何处来的底气。有见过在凤凰面前夸耀羽毛漂亮的乌鸦吗，真是可悲可笑。”</p>

<p>众人纷纷掩面轻笑，陶絮儿挥了挥袖子，气冲冲的走了。于归轻声嘀咕:“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去找陶贵妃告状了，这个陶絮儿，我真是从心底里厌恶她。”</p>

<p>见她走远，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起来，跟着于归她们玩起游戏。</p>

<p>赵青鱼又和我较上劲了，我也不知是不是那次打马球惹着她。从那以后，她每次见着我，脸上虽是笑意浓浓，我却感觉不到半点和善。</p>

<p>她拿着箭，轻轻一掷，便入了壶心，唱数的小黄门高声道:“十筹”。</p>

<p>我吞吞口水，瞄准壶口轻投出去，嗯，很好，没中！</p>

<p>投壶看似简单，实际不然。讲究心静手准，这比骑马打马球难多了。玩了半个多时辰投壶，我输了赵青鱼好几场。我甚是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投壶游戏上我确实逊于赵青鱼一筹。我也选准目标，站稳了身子，可接连投了好几次都没进，她却箭无虚投，每每准入。</p>

<p>于归见我输得凄惨，不但不为我鼓劲助威，反而嘲笑我是个只知道使蛮力的兵撸子。</p>

<p>在我输了第五场时，安平身边的伍嬷嬷和陶贵妃的曹宫令前来寻人，告知我们该去忙正事了，我只得恹恹的放下手中投剩下的两只箭。</p>

<p>本还想着要积累经验，再来反败为胜。看来是没机会了。</p>

<p>赵青鱼水汪汪的杏眼凝着我，未语先笑:“看来公主还是擅长打马球啊，毕竟投壶可不能抢。”</p>

<p>啧啧，这人还真记仇。</p>

<p>明明是你先欺负的允康的，居然还成了我的不是。我咧着嘴冲她笑笑，没有与她拌嘴，欢快的跟上于归脚步。</p>

<p>琼林苑内装置一新，尤其是楚嬛殿的装饰很是炫目。宫娥们将彩幡和花胜系在亭楼高阁上，殿前几株三人合抱大小的老树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p>

<p>到了端阳这日，宫中总会大摆“粽席”，一日吃食几乎全是粽子。</p>

<p>陶贵妃率着后宫嫔妃和宗室贵女去了郦乐阁，亲手制作五毒荷包还有今日要吃的粽子。</p>

<p>我做不来细巧的荷包，便随着于归去包粽子，这活儿不用费神，过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繁琐，我应该能够胜任。</p>

<p>于归抓起把米捏在手心，一脸苦大仇深，一边包一边碎碎念。我把手插在湿漉漉的米里，玩的不亦乐乎。</p>

<p>这包粽子有何难，不就是拿根细细的棕榈叶子缠紧一坨包着糯米的叶子吗。我认认真真学习，踏踏实实包粽子，凭着我多时绑人的经验和超群智慧，定能很快学会。</p>

<p>只是，我好像低了这项工作的艰难程度。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捯饬半天竟一个也没包成功，便是于归这个心不在焉的家伙包出的粽子也比我的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