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南海天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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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观云僧低低的诵经声中，台上的大幕缓缓合上。此时灯光还没有亮起，众人还没有从方才千手观音带来的震撼中摆脱出来。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看完千手观音舞之后，千奇禅师和海林法师等人低声念诵起观音菩萨的尊号来，彼此对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先不论剩下的天女舞如何，光是这一场的天女舞，就足以让蜀中佛门承认这帮沙弥尼了。

别的不说，就说殿中众人一副痴痴地模样，不少人还悄悄地拭着泪，朝着南海方向下拜，就足以证明众人还未从那瑰丽奇幻的舞蹈中摆脱出来。

哪怕在场还有好几个之前已经看过此舞的士族，此时再看一遍，依然激动得不能自已。

至此，场中再没有一人对于李南限定人观看的举动表示不解，反而觉得极为合理。

此等如梦似幻的舞蹈，除了献给观音菩萨，凡人看了，当真会折损福报！

这还是之前他们一路来过来演过的，就足以让人忘记呼吸，不知传说中更加精彩的下半场，又是何等模样呢？看过千手观音之后，众人不禁好奇起来。

就连最为诙谐嘴巧的苏味道，此时想要跟身旁的李偶和崔瀚聊两句，左右望了一眼之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

大家都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很快，传说中从未现世的天女舞，在随着幕布缓缓拉开之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啊——”随着幕布被拉开，不少人都惊呼起来。

夜空，有云！

就在舞台上升起的那轮圆月的附近，几朵雪白的云朵出现了月亮一样的银盘周围，圆鼓鼓的，洁白无瑕。

这云是用棉花做的，此时棉花超级贵，被当做一种观赏植物养在御花园和各大高门的私家花园里，极为难搞。

好在此地乃是成都，天下一等一富庶之地，天下间还真没有成都买不到的东西。之前李南拿出抢劫到观得到的赤金，拜托胡钉铰换来了不少棉花，又命改名云纨嘉的针女将其扎成云朵的形状，就为了此刻。

棉花做的云朵果然效果极好，在座的唐人都未见过，不少人都惊呼起来，就连欣赏过皇家歌舞团的苏味道和见多识广的千奇禅师，个个都心惊不已。

“似真，似幻耶？”一名士子喃喃说道，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云下，有浪！

随着幕布的拉开，幕后早有一群人手持蓝布，躬着身子用蓝布挡住自己身体，不停地抖动起来，权做海浪，而波浪的声音也随着蓝布的抖动，开始在这间偏殿里面回荡。

九江有善口技者，胡生名钉铰也。

作为内卫的人，胡钉铰精通各地方言，而且还会口技，察觉到这一点的李南，花了好大的力气和金钱，给弄了一个铁皮喇叭，让胡钉铰充作音效师。

月亮，在白棉花做的云朵里穿行。看着负责掌控云朵的沙弥尼操纵云朵做出种种变换，李南差点就唱了出来。

李南坐在低矮的侧台上面，看着女团讲着大慈大悲观音菩萨的故事。

于是乐起。

铮——如同银瓶乍破，又如铁骑突出，伴随着阵阵海浪声，一阵激昂的琵琶声响起。

是十面埋伏……

为了突出这一段海浪的汹涌，经典的琵琶曲十面埋伏，李南还是记得经典高潮部分的，哼唱出来让人练习了好久，此刻用出来，效果拔群。

便随着肃杀的十面埋伏高潮部分反复响起，之前隐藏在殿中看客周围，充当人声阿卡贝拉的沙弥尼呢，此刻也在暗中齐齐踏步跑动起来，直直跑向后台黑暗中，准备当做拉威亚的工具人。

咚咚咚，咚咚咚——本来就出身行伍的沙弥尼们，踩着琵琶声的齐整脚步声一出，平添了一股肃杀紧张的味道，而且胡钉铰配音的海浪声也愈发湍急起来，有些狂海怒涛的样子。

特别是有鼓声加入之后，整个殿中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不少人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海中，有龙！

等到鼓点到达一个高潮之后，舞台边有数人，齐齐挥动了巨大的铜镲，噼里啪啦，如同霹雳一般的雷声中，一道青光从海浪中升起，在云朵之间反复穿行。

“龙！龙！”这下不少人惊呼出声。

那道青光不是别的，而是一条一丈左右的青龙！此时它正在云雾中翻滚舞动，角鳞爪须，无一不活灵活现，好似兴风作浪，一口吞食百万的钱塘君一般。

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看着台上四处乱飞的青龙，李南高兴得唱起来。

哦也，又成功了一部分！

青龙是一套布偶套装，依然是出自刺绣之术一绝的云纨嘉手里，而且这条青龙也是有人扮演的，正是那轻功可怕得惊人的飞飞。

说实话，要在身后拖着长长的龙尾，也只有轻功奇高的飞飞能够在殿内梁间飞奔了。

飞飞还不仅在云朵所在的房梁处上下窜动，只见他忽上忽下，偶尔沿着大殿的竹子盘旋而上，偶尔窜到观众们所在的头顶，跟观众们亲切互动，吓得不少人都战战兢兢。

而且此时音乐也一变，在十面埋伏达到高潮之后，又有叉、笙和奚琴（就是二胡，正好就是女蛮国擅长的乐器）加入，换成了港片里经常出现的《偷功》！

这首出在太极张三丰里面，明快激昂的乐曲一出，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看着四处飞舞作乱的孽龙，各自捏了一把汗。

海民，有难！

在前面排成一排模仿海浪抖动蓝布的沙弥尼，抖动的弧度不仅更大了，而且还一边做起人浪。

刚刚平躺着藏着她们身后的沙弥尼穿着岛民和信众的衣服，也纷纷在幕布后露出头或者身躯来，手臂挣扎舞动，好似海中遇难求生的难民一样，看着让人无比揪心。

当是时也，海浪声，孽龙穿行发出的呼哈声，海民于波涛中隐隐的呼救声，配合着二胡，琵琶还有鼓点，给予众人的视觉和听觉冲击，远胜于方才的天魔咒唱和千手观音。

唐人是没有看过电影的，这种音效画面一起上的叙事舞蹈，他们心神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一部分虽然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是都还忍不住为孽龙作祟，翻江倒海的可怕场景所慑，面色苍白，汗出如浆。

而另一部分，到现在还以为这龙和这云是真的呢，以为是被天女们用法术摄来的。

乱象频生，岛民痛苦挣扎一番之后，突然，满台烟雾顿起，乐声和波浪声突然一停，众人浑身一颤，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极响到极静，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就在这一愣之下，云中翻滚的飞飞，从身体后半鼓鼓囊囊的龙尾里面掏出一个挂钩，紧紧挂在了房梁的一处，然后又掏出了另一端绑着利刃的另一头，狠狠地朝下方投掷下去。

咚——利刃扎在木板上发出声音，飞飞身后的龙尾都为之一瘪。

云中，虹生！

随着飞飞投掷，一条五彩丝绸做成的虹桥出现在云中，这可是让李家的几十位绣娘弄了两天两夜，才弄出这么一条五色的彩虹充作天女下凡的虹桥，刚刚充作填充物塞在龙尾里，现在一头挂在房梁上，一头狠狠扎进斜下方的木板里，远远看着，如同从云中降下的彩虹一般，十分梦幻。

至于为什么是五彩而不是七色，废话，紫色和黄色这种犯忌的颜色李南敢用吗？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云雾之中竟然有彩虹现世，众人皆是看得痴了，个个张大嘴巴看着台上，唯恐错过了一点变化。

她来了，她来了，她脚踏五彩飞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随着一阵高亢的得不像话的乐器声，早已藏在梁后的小姐姐们手持宝瓶，金刚杵，琵琶还有宝剑等物，缓缓地沿着虹桥飞下。

是唢呐，我加了唢呐。随着大圣营救紫霞时，那首经典的小刀会序曲响起，乐器之王的唢呐着实让众位唐人一惊，但是也觉得极为过瘾解气。

沉浸在天女小姐姐们舞蹈的观众不知道，为了这个效果，后台的沙弥尼们已经跑得乱成一锅粥，拉着绳子左右前后跑动，差点就出了岔子。

高亢的小刀会序曲之后，李南对着早已坐在琴前的胡钉铰还有南音女团轻音部打了个手势，表示可以开始了。

没办法，笛萧二胡唢呐还好，古琴这种需要沉淀的乐器，团中只有轻音部导师胡钉铰一个人能弹。

唢呐停！琴萧合奏，《清心普善咒》，起！

随着音乐一变，清新活泼的乐声响起，众人皆是长出了一口大气。

不同的人配不同的出场音乐，论BGM，大唐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南音。

此时的《清心普善咒》还不是原调，为了表示出激烈的气氛，速度比原调还要快上几分。

于是，小姐姐们手持各种道具，飞在空中，或上或下，或左或右，跟飞飞扮演的孽龙打成一团，一边做出各种舞蹈动作，显示出她们极为柔软的身段和变化莫测的舞姿。

当然，为了让众人看得清楚，她们打斗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高度，每个动作都足足停留了几秒，为的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而胡钉铰和轻音部的乐师们，也随着打斗的情况的起承转合，或激烈或舒缓，或合奏或独奏，偶尔萧在琴前，偶尔琴声压过萧声，萧声弱不可闻，一首清心普善咒简直被他们玩出花来了。

为了更加让人身临其境，后台的李南还用一块薄薄的铁板和豆子，弄出电闪霹雳，冰雹齐下的样子。

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霰雪雨雹，一时皆下。

跟方才柔媚的天女不同，此时的小姐姐们展现的是她们英武帅气的一面，而且又不失女性特有的柔媚美丽。因为悬空表演，她们有更多的空间来做出地面上做不出的动作。

或在空中将腰完成一道拱桥后一剑刺出，或者模仿飞天反弹琵琶，长腿尽舒，飘带当风，如同仙子一般，不仅极尽媚妍，而且还展现了女性特有的帅气。

虽然她们的舞蹈裙开叉极高，漫天皆是大白腿，但是无一人生出猥亵之意，反而觉得其有一种英武仙气逼人的极度美态。

随着天女们纷纷加入战团，方才张牙舞爪兴风作浪的孽龙渐渐不支，而且周围隐隐有禅唱声传来。

竟然是《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小姐姐们一边跳着，一边齐声诵唱着佛经赞颂观音，而且随着她们声势越来越大，诵唱声越大，仿佛诵唱称颂观音的佛经能让她们得到加持一样。

而且此时配的音乐是极为中土风味的《清心普善咒》，显得那么的中正平和，透出一股佛门慈悲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千手观音》配天魔咒唱代表着异域风情，类似密宗风格的奇丽舞蹈的话。

那么这飞天舞配合《清心普善咒》，则是汉人更容易接受并十分喜爱的禅宗风格，中正平和，听之忘俗。

不少人已经跟着音乐，开始慢慢哼唱起来，其中以几位佛门大佬尤甚。

终于，在众位天女的努力之下，那条孽龙渐渐不支，慢慢地委顿于地。

随着风雨声骤然一停，琴萧声大作，又是大量的白雾弥漫。

一会儿之后，随着白雾散开，海浪俱已消失，方才落难的海民此刻双手合十，对着上空遥遥下拜，而那条孽龙就瘫倒在远处的地上。

于是《清心普善咒》的音乐变得缓慢轻柔起来，速度了之前的一半左右，一股缥缈平和的味道传来，如同此时落针可闻的观众席一样。

刚刚在白烟之中，幕布后面又垂下一个钩子，扮演青龙的飞飞赶紧接住，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随着白雾散去，音乐变缓，各位小姐姐背对着众人飞起，然后在空中选好位置定住，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造型。

唰——随着某个音节响起，所有的小姐姐提起自己裙摆，高高举起，背对着众人。

“观…….观音！”立刻有人惊呼起来。

随着小姐姐孔雀开屏一样，将自己褶皱的衣裙撑开，慢慢地，她们背后的衣服上露出一副图案来。

竟然是一副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的画像！

这也出自李南的设计，云纨嘉的手臂，小姐姐们背后图案组成的观音，左手拿净瓶，右手执柳枝，风姿绰约，宝相庄严，双目似闭未闭，眼中还有泪留下，似乎在为受苦的有情众生流泪。

看到此时，李南狠狠地一挥手，此时早有人将装满白烟的洞倾倒于地，又是白烟弥漫，盘旋上升。

云雾之中，有龙腾！

之前被制服的青龙此时在云雾中腾起，被观音大士踏在脚下，随着云雾的上升，慢慢地消失在云雾中。

我擦！成了！李南不由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整个舞蹈，这段是最难的，要求飞飞和小姐姐们精妙配合，因为小姐姐们是背对的，所以不知道观音像是不是真的拼好了，而且飞飞也被套上威压，具体的配合要靠幕后的沙弥尼拉动，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虽然稍微有些偏差，但是在云雾的遮掩下，竟然完美的呈现了龙头观音降龙平海的奇景，李南都不用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和女团这一次，算是真正的成了。

李南的心激动得砰砰跳，虽然很想上去狠狠地拥抱自己的团员们，但是也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舞蹈结束。

云雾中，青龙摇头摆尾的遨游，观音踏龙而去，此刻留在地面的海民们大声地诵唱着《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在他们的带动下，全场不分台上台下，一起一遍又一遍地诵唱起来，声音传到殿外，听到的人无比啧啧称奇，同时也心急如焚，不知殿内是何光景。

“天女一舞动成都，从此观音入中土。”海林法师和千奇禅师对着西方遥遥下拜，高声诵唱着我佛和观音的圣号。

随着灯光再次被点亮，殿中众人不像之前那样或是癫狂，或是迷醉或是痴呆的模样，而是各个双手合十，虔诚地诵唱着观音的大德和慈悲。

与千手观音相比，效果谁高谁低，自然一目了然。

南国有天女，轻盈观音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蜀中六月观南海天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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