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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若心狠,胜过天下男子多矣。”
正月二十一,结束了这一轮成都游的李南看着山海派来的匠人正在兢兢业业地将铁水倒入模子里,制造出一个又一个零件,笑着对身旁的梁槠说道。
“石安先生曾言,这行走江湖,僧道小儿与女子,俱是不好招惹之辈,依仆观之,果然至理名言。”梁槠也是看过这位心思恐怖的黑簿之主的所有资料的,自然记起了李南在剑门关附近说了什么话。
“一时戏言,一时戏言,仆之意,无非乃是女子不比男子弱,这巾帼不让须眉半分尔。”李南一边说着,一边替梁槠默哀起来。
毕竟,当着司徒灵雪这位喜怒无常的妖女,敢发出这等直男言论,而且对方还是他的直属上司…….
兄dei,一路走好,李南看着有些兴奋的梁槠一眼,觉得对方的悲剧,简直是可以预见的。
“石安先生,果然都是甚懂吾等女子之辈,说出此等让妾合不拢嘴之美言,嘻嘻。”司徒灵雪娇笑一声,似乎一眼看穿了李南的想法。
“想必以石安先生之才,必不会无感而发罢。”不过似乎她并未领情,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揶揄,噎了他一下。
妹纸越说没什么,事情越是不小。李南听着司徒灵雪你看我一点都不在意还在跟你们开玩笑的口吻,想起自己身上好几次挥之不去的香味,李南就知道,自己和梁槠被她惦记上了,于是他赶紧向司徒灵雪道歉,什么女中豪杰如娘子之流,身怀奇术又兼有“大”心胸,让吾等男子汗颜无地云云。
“仆一时失言,还请纣绝阴天恕罪。”看到李南如此,梁槠这才回味过来了,赶紧对着司徒灵雪施礼,换来的确是后者的不理不睬。
糟糕,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看着一脸揶揄的李南,梁槠有种又上当了的感觉。
自己跟这个浑身都是心眼的男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啊。梁槠赶紧自我反省了一波。
“哼,男子!”司徒灵雪一个旋身,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人面前,空气中传来了几乎细微不可察的好听女声。
只留下两个男人在雪地里面面相觑。
“呵呵。”两人相视一眼,彼此苦笑了起来。
虽然让自己上司有点不爽,而且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变得有些倒霉,但是梁槠还是愉悦的。
因为他觉得自己又成长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杀人,自己甚至都不用接近目标,都没有跟目标照过面,对方就像是被自己控制的傀儡一样,乖乖地走上绝路。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酆都杀人术吧,端的恐怖如斯,看着一脸专注看着弹簧制造的李南,想起这种小东西足以让一个在蜀中横行的势力灰飞烟灭,梁槠的心头变得火热起来。
同时,他觉得心头似乎有扇门被打开了,看到了一片新的天空。
原来还可以这般做,这才是堂而皇之悄无声息之杀人术,果然诚不我欺!
“这女子心狠起来,比男子更甚!连其子都不放过啊。”梁槠一边想着,一边回味着刚刚手下人传来的消息。
就在正月十八这一天,赵清出城收账,突然“酒醉失足”落入江中。
同一时间,马家娘子“恰好”前往大慈寺礼佛,回家听闻噩耗之后,悲痛欲绝,几乎哭死过去,闻者皆感叹不已,老管家还好声宽慰。
两日之后,马家娘子的“长兄”赵生,在料理完其父尸体过后,因为悲恸过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不出,水米未打牙,等到天亮之时,家中仆人发现,已然悬梁自缢。
当时马家娘子亦是跪在灵前守灵,侍女一直陪侍一旁,整夜没有离开,天亮之后,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母女两人,又是双双昏死过去。
虽然不知道赵清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马家娘子怎么操作的,但是梁槠很肯定,马家娘子的那位长兄,肯定是被她缢死的。
就跟她梦中所见自家父亲,被赵清用腰带缢死的情况一模一样!
说道这里,梁槠就不得不说自家上司,那位喜怒无常的纣绝阴天的巨大功绩了。
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惨案就从此上演。李南听闻之后,也是唱了这么一句怪模怪样的歌。
那日,就在马家娘子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慈寺,跟着人流慢慢回府之际,就在大慈寺门口到她家牛车的路上,“恰好”与某位娘子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了一番,她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极为好闻的香气。
然后,她回家就梦到了自家父亲对自己哭诉,其情之惨,其景象之真,宛如她父亲的冤魂,接着正月十五酆都门开之日,从地府归来一般!
“原来,这就是幻术的真相啊。”李南事后也颇为感叹,觉得古代聪明人还是不少。
这特么不就是借助药物催眠加魔术么?
极其擅长幻术的司徒灵雪那天做了两件事。其一,浑身带着名为失魂引香气的她,在街上跟马家娘子对视之时,种下了心理暗示。
司徒灵雪对李南说,她的幻术要想成功,自己一定要跟目标对视后才行,于是李南就设计了这么一出擦肩而过。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事实证明,司徒灵雪成功了。
其二,就在当晚,伪装成韦府侍女的司徒灵雪将守在马家娘子门外的小侍女迷晕,然后潜入了马家娘子的闺房中,在她的箱子里翻出一根旧腰带,然后借用各种魔术手法,成功将马家娘子催眠,导演了一场亡魂托梦。
司徒灵雪的幻术,让马家娘子以为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她父亲的亡魂,一边哭诉一边告诉她自己当年被赵清勒死在嘉州外的山林里,尸骨埋在某处,因为自己横死,冤魂不得入地府云云,然后将他父亲的一根旧腰带放在了马家娘子枕边后,飘然而去。
那根旧腰带还真的是她父亲的遗物,也真的是马家娘子陪嫁。
古代商人行商,为了避免财露白,会将贵重之物缝在自己身上贴身携带,而那条腰带就是马父行商的时候,藏匿金子的地方,被贪财的赵清拿走,取出里面部分金子,剩下的充作遗物交还给马家。
只能说天意吧,本来插在她床头的应该是一把匕首,那个“梦中的真相”里,马父应该是被赵清捅死,但是被无孔不入的听风卫查探之下,得到赵清将马父遗物带回后来作为马家娘子陪嫁的这个事情,所以李南才将“托梦”的内容修改,使其更真了。
果然,看到父亲遗物从箱子里出现在了自己的枕边,马家娘子不疑有他,因为是父亲亡魂显灵,虽然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内心如何,但是从结果来看,她真的如同李南操控的傀儡一样,亲自动手杀人了,免去了李南实施补位计划。
“若是马家娘子不信,迟迟不动手,又当如何?”当日李南提出这个匪夷所思计划的时候,梁槠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就摆脱索命司矣。”李南淡淡一笑,表示这个都不事儿,只要马家娘子半信半疑,哪怕她不敢动手,我们也帮她“复仇”,到时候看着“养父”的尸体,心中半信半疑地马家娘子势必不会声张,以为冥冥中鬼神有灵,效果其实一样的,反正我们只是要一个织机供应商的空缺而已,不是么?
梁槠听完之后,也是恍然大悟,高呼石安先生大才。
现在看来,马家娘子不仅达成了李南他们的预期,而且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真的像是《金钗记》里面说的一样,赵清算计一生,万贯家财归了其母,马家娘子摆脱了家人的桎梏,在府里腰板都硬了不少,要知道,她自己虽然在丈夫面前得宠,但是府中老是有人诟病她家人沾了韦府的光。
这下好了,她老父亲都死了,府中的人没话可说了。马家娘子回家,对着先父马公的牌位大哭的时候,心中未免没有这样的心思。
区区一个供应商人的死,对于庞大的韦府来说,基本上不算事儿,就是老管家韦留这几日为了帮自家小妾的父亲和长兄料理后事,倒是出钱出力不少,而且亲自上门,口称“老岳父千古”,弄得六神无主悲恸不已的马母受宠若惊,于是坊间人人无不称韦府大管家仗义,韦家不愧是后族,对一个小妾的父亲也这么上心,可见家风仁厚。
只有马家娘子自己知道,自家阿郎对于自己这位“泰山”的死,也是有些惊喜的,赵家只剩孤女寡母,自家阿郎应该是看上了自己继父这么多年的家私和田地。
马家娘子也不是不晓事的,一来她心中有事儿,二来她想赶紧让此事尘埃落定,于是她寻了一个静室,跪在在自己白发满头的“阿郎”面前,哭着求他日后照顾其家,弄得对方都一脸错愕后,随即大义凛然地表示,你我本一体,汝与汝母,日后吾一力养之!
说到这里,老管家自己都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小妾蠢,枉她平日里看着那么精明,关键事情上就蠢笨如斯,将千贯家财拱手奉送。
“女子者,蠢物尔。”老管家回家之后,喝了好几两酒,有些得意的感叹道。
于是,在马家娘子“主动请求”下,老管家韦留顺理成章地开始“照顾”起马家人,马家的田产有大半挂在了老管家韦留的名下,家里的家私也被“女儿”拿走一大半,剩下一部分中田和银子,落入了马家娘子母亲的手中。
当然,饶是这样,落在马母手中的家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为了表面上过得去,韦留对马家母女极为亲热起来,给自己“岳父”和“妾兄”上完香,他随即当众表示,如果有人敢谋夺马家娘子母亲的大宅和剩余收租的二十亩永业田,他第一个不饶他,而且他还承诺,马母那二十亩地,韦家的家奴无偿佣耕,马母余生只用坐着收租子,就可以安度晚年了。
这个行为立刻让马家娘子“感激涕零”,她不顾还身处热孝,丧期之间,于床笫之间刻意迎奉,温柔如水,弄得老管家幸福得都快上天了,对马家娘子更加宠爱和温存起来。
特别某个夜晚,温柔的马家娘子提出,不忍其母孤老一人,还望阿郎帮忙寻一个好人家改嫁的时候,韦留简直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简直正和他意,赵清父子已死,若其母再改嫁,岂不是自己侵占他家产的事情就处理干净了?自己还想着如何说服自家小妾,让她劝其母改嫁呢。
未曾想此蠢妇,竟自己提出!搂着佳人的老管家觉得自己以后要对自家小妾好一点。
因为这么蠢还这么漂亮的妇人,他哪里找去!
老管家韦留心里有鬼,所以赵清和其子死亡,上报衙门销户口等要走的程序,都办得极其顺畅,如果不是不好在人前露出欢喜的样子,老管家甚至想要唱上两句了。
但是他哪里知道,自己和自己跟自己浑家所生的孩子,也离地府不远了,被他视作蠢物的妇人,经过这件事之后,心头的恶念如同即将破土的春笋一般,已经开始蛰伏和酝酿了。
不得不说,心头的野兽一旦见过血,整个人都与以往再也不同了,马家娘子这段时日变成了大慈寺俗讲的忠实拥趸,期望着哪天有僧人再讲一个如何无声无息杀死他人的“奇案”!
李南也是在很久之后知道这件事的,感叹之余,也觉得有些愧疚。
当李南将马家娘子视为自己的傀儡,让她按自己想法杀人的时候,那老管家韦留,岂不也是马家娘子的傀儡,按照她的想法帮其收拾首尾呢?
压下这些不说,本来已经消失的司徒灵雪。此时再次出现在心情愉快的李南和梁槠面前,略带揶揄的,带来了来自成都府的最新消息——
赵清已死,老管家韦留让自己一个远房侄子刘志玄,接下了负责供应织机的业务,此人家中亦有织机作坊,他们安排好的那人根本都没有接替的机会!
“如此,计将安出?”司徒灵雪语气中的轻快和幸灾乐祸之意,就连李南都听了出来。
你们两个男人算计半天,还劳烦老娘出手了,就这?刚刚还在得意呢,这结果没想到吧?
李南大概能猜出司徒灵雪的潜台词。
“石安先生——”听到消息的梁槠,微微皱起眉头,回头看着李南。
“无妨,无妨。”李南笑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石安先生!”看到李南智珠在握的样子,梁槠脸上微微有些波动,心中对于刚刚隐隐怀疑这位恐怖的黑簿之主的计划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弓腰姬何在?”李南随即对着空气吩咐到。
不多时,一位腰肢极柔软的美人,娉娉婷婷地来到堂内,对着李南盈盈下拜。
“前往成都,目标韦府老管家之侄,刘志玄。”
“诺!”来人脆生生应答到,随即抬起头来,一双碧绿的瞳子露出的,则是强烈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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