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有楼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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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菊下楼的格局，与长安诸般酒楼食肆不同，甚至天下诸般酒楼，都没有一家如此“怪异”的。

且不说他诸般设置，光是菊下楼的开设的位置，也堪称是长安独一份。

长安的格局，无论是酒楼、食肆、饮子肆抑或是青楼，总之是一切可以提供餐食的地方，都集中在东西两市附近，其余卖吃食的，也就零星分布在坊间，供周围居民日常所用。

但是绝迹不会越过朱雀大街，将酒楼开到贵人所在的城北去！

城东的常乐坊，宣阳坊和平康坊中，酒旗林立，一干长安的老字号皆开设在此，例如著名的老神仙葫芦头和张家浑平炙，还有余家的酸梅饮子，都开设在此处，这些老字号门外，人流如织，除了平康坊外，大多都是些本地口味，供长安的小富之家和南来北往的小商人们消费。

而西市附近的崇化、怀远和建康三坊，则是车马喧嚣，少见行人，比起平民化的东市，贵人们吃饭还是更多选择在西市。

西市这三坊，汇集天下各处美食，既有大名鼎鼎让人心生暧昧胡姬酒肆，也有天下各地口味和食材，岭南的雉鷄，幽州的鹿肉，峨眉的雪蛆，北海的鲜虾，扬州的鲜鱼，还有西域的炙羊和热气腾腾的胡麻饼，都可以在此处找到。

大名鼎鼎的大唐五春和波斯葡萄酿的味道，在空气中混杂，让西市的多了一分醇厚的醉意。

而菊下楼一反常态，不在东西两市附近的任何一坊，而是在西市背面的金城坊中，西面就是景教还有一干佛寺的义宁坊，东面则是官员多为居住的颁政坊。

金城坊长安城偏西北的位置，与西市隔着醴泉坊，此地闹中取静，长安的四五品官员并宗室子弟，皆居住于此，可谓妥妥的贵人居所。

而这菊下楼，就是安乐公主在金城坊的一间珠宝铺改建而来。

虽然安乐公主在西市给了李南一间商铺，但是李南想了想，决定走高端私房菜路线，索性将珠宝铺后面的一座宅子也一并买了来，开设了这座菊下楼。

这也是李南给杜静伶的任务，让她利用这座菊下楼，打入长安的贵族，特别是贵妇的圈子内，趁机结交窦氏！

这也是李南分析了好久得出来的结论。

窦氏作为临淄王李隆基的姨母，她是很心疼临淄王李隆基的，特别是这位被幽闭在宫中，有些不好好吃饭，所以窦氏经常会变着花样让长安的名厨做些东西，然后送进宫去。

当然，对于这一点，李南也表示很理解。

对于李隆基这么一个胸有大志的未来帝王来说，此时困在宫内如同龙游浅水，还必须装出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让这位怎么受得了，没有胃口吃饭也是正常。

关键的关键，之前的窦氏，也常常让家里的仆人来这座珠宝铺，购买长安最新样式的珠宝！

有趣的是，菊下楼背后的这座精美华丽的宅子，李南几乎白捡的，甚至还有赚头。

因为宅子的主人是沉浮生……

李南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座珠宝楼后面的宅子是沉浮生拥有的，看着还是被他俘虏的平安告诉他的。

想必这座珠宝铺，也是干着类似如庭的工作吧，李南这样想着。

于是，李南谢绝了那位沉浮生的管家递过来的地契，转而用一笔一贯的“巨款”买下了背后这座宅子，并且打发平安前去“送钱”。

如他意料的一般，平安这一去，就如赵巧儿送灯台，一去再也不回，而且沉浮生还打发人送来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感谢信和一箱赤金，话里话外都是先生大气之意。

这让穿越客不禁感叹不动产就是挣钱，没想到买个房子还能倒赚钱，他简直做到了古往今来一切业主的巅峰。

李南“倒戈”安乐公主府的消息，想必也传到了这位眼中，虽然他可能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不妨碍他对于“同阵营”的李南示好。

于是，因为洛阳一行和长安地府开设，让袋中几乎空空的李南又回了血，在教授杜静伶炒菜的同时，大刀阔斧的开始装修起来。

首先就是环境，李南让人去城外的山里和城里的花卉坊弄了大量的花卉，将整座菊下楼弄得花团锦簇，大株大株的粉白的杏花，将整座酒楼并后面的宅子全部包围起来，在绿的浓郁的金城坊中显得极为醒目。

讲道理嘛，要走高端女性路线，自然要多来点花卉，要在环境上下些功夫，后世很多高端餐厅，很多消费不都是在环境上么?

为了贴合菊下楼的称呼，楼中随处可见各种初春才有的小雏菊，香味清新淡雅，而在临街的二楼，李南大胆地将二楼临街的房间拆了，弄出了一个个阳台与房间相连，上面用轻纱为幔，里面摆着桌子，栏杆便摆满了菊花，下面就是菊下楼的牌匾，简直不要太应景。

而且为了跟周围的房子做区隔，去过洛阳见了市面的李南，还活学活用，围绕着房子修了一条沟渠，与大街仅用几步远的两处石桥相连，使之独立于坊间。

两处石桥一部分在正门，一个在后花园侧门，为的就是方便某些讲究的贵女免于跟那些臭男人走同一个通道进入。

沟渠中引入的是豪宅后院的活水，里面养了不少锦鲤，在里面悠然自得的游动，吞食落下的花瓣。

这哪里叫菊下楼，叫做花满楼也不为过。

而为了搔到这帮“贵人”的痒处，李南弄了一块石碑放在石桥入口的下马石，还在栓马桩处移植了一棵巨大柳树，将酒幌半遮半掩，穿越客还无耻地抄了一首诗刻在那里。

诗曰：黄华荫下解缰绳，酒幌催客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黄华就是菊花的雅称，古代的华通花，菊花，花之隐逸君子也，黄华荫下，正合菊下楼之称。

这一下，逼格就起来了，同时也隔绝了大部分的非“君子”。

当然，就他这个装修，一般贫寒的读书人也是不会进来的。

在读过下马诗之后，客人行走在粉白的杏花和锦鲤间，踏入这座有些刻意在表面做旧的木楼，一下子就能体会到李南想要传递的，大隐隐于市的感觉，闻着淡雅的菊花香，难免收起了嬉闹的心思，生出此处乃雅人聚集处之感。

一进门，他们就会发现此处与别处不同，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唐人侍女装束的胡姬对着道万福，而不是常见的短衣男性酒博士，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而门内有一个高得过分的“胡几”，一名女子笑吟吟地对着他们问道客从何来，可是要用饭？

此时还没有桌子，高一点的类似茶几叫案，再高一点的叫做“胡几”，但是这种一米多高的“胡几”，对于唐人来说，实在是高得过分了。

这个柜台的设计当然也是出自李南之手，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泥金笺，以供客人签到留名，旁边还有一面墙，上面贴的全是来过的客人做的诗。

而柜台背后的墙壁上，全是一个一个的木格子，起了一个多宝阁的作用，安乐公主送的六尺血珊瑚，还有诸如花瓶古镜之类的装饰，都在其上，看着十分贵气逼人，让来的纨绔也收敛起来。

这一下，外面破旧，里面精致华丽的反差之感就塑造出来了，一下子就让人生出别有洞天之感，这也是这些喜好风雅的士子最为喜欢的。

开玩笑，外面破旧叫历史的斑驳，里面破旧就叫寒酸了。

这个高得过分的“胡几”有个名字，叫做柜台，而里面站着管事的那位，也不叫做店家，而是叫做掌柜。

而且门口有一面巨大的雕花屏风，不让人看到了楼内内部的陈设。

正在这些客人惊叹此处处处不与别处同之时，早有几名穿着统一服饰的胡姬笑着迎了上来，操着流利的长安话，带着他们入座。

她们也不叫酒博士，叫做佳丽，但是起的可是酒博士的作用，一边如数家珍的介绍着菊下楼美酒和美食如此之好，而且还要问一句。

“尊客坐椅子还是坐榻？”

被问到此，客人不由得有些吃惊，随即看向有些奇怪的大堂内部来。

大厅根本就没有堂食，全是一个个的包间，只有胡姬在中央跳舞歌唱，而包间有两种。

一种里面是是传统的矮案和坐塌，还有一种里面是高得过分的名为桌子的胡案，还有带着靠背，好似一张窄床的高胡几。

唐代的床类似沙发一样，不是后世以为的床，榻才是睡觉的地方，而类似单人沙发的带扶手的靠背椅，自然也被不少心态开放的大唐人接受了。

当然，还是有些方正君子不接受这些胡人之物，但是就在一墙之隔，坐在椅子上的那些食客对于坐在地上的食客，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而且屁股和膝盖还能得到充分的休息，看着就十分舒服，而且就算坐了椅子，包厢门关着，也没人看到，也不担心所谓的“失礼”的问题。

人都是会用脚投票的，所以开业不到半个月，选择跪坐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取消席地而坐的坐塌和矮几了。

光是这一点，就超出长安的酒肆和青楼许多，菊下楼的行为，随着它的名声越来越大，引起了一波长安的家具升级，许多木匠赚得盆满钵满，但这也就是后话了。

等到客人在胡姬的服侍中坐下，看着桌上的花瓶心旷神怡，觉得诗性渐起，就差点酒和美食，诗文就出来的时候，所谓的佳丽们，就会恰到好处的送上画着菊花的名为菜单的东西，还有几种新奇的小食物和茶水，让客人一边吃着一边自己挑选。

当然，能来这个酒楼消费的客人，大多都是阔绰之辈，而且面对菜单这种新奇之物，不少客人怕露怯。

所以，此时最容易发生的，就是贵人看着菜单含笑不语，旁边的仆人或者清客之类的缓缓开口了，我们就这几个人，你看着给安排吧。

这才是此时贵人上酒楼的常态，古代的贵人那里耐烦一个个点菜，都是让人捡好的，看着上的，一点就是一桌高摆海味的席面。

这也是古代商家地位低而且古人淳朴之故，若是在后世，你敢对任何一个小饭馆老板说这个话，他就敢马上给你现买澳龙帝王蟹，给你来个1688的至尊盖饭！

于是，此时胡姬开口了：“此时鱼肥，正合食鱼，鄙店有一味糖醋鱼，最是酸甜可口，天下别处皆无，鱼乃是今晨渭水所取，一斤八两，食之最为相宜。”

看到客人微微颔首，胡姬又会继续推荐到：“鄙店还有一款回锅肉并红烧肉，可谓滋味醇厚甘美，凡所食客，食过皆言其美。”

看到肉菜差不多了，胡姬又推荐其素菜来：“鄙店有早春江南之菜，以姜醋并菠菜拌之，最是爽口解腻，另有椿芽炒蛋一味，清香可口，在佐以扬州莼菜之羹，可谓尽得春之三味尔。”

听到这里，客人已经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身边的人又问到“店中有甚酒？”

于是，另一个胡姬开始了她的报酒名，“鄙店有郢州富水、乌程若下、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河东乾和葡萄、岭南灵溪博罗、宜城九酝、浔阳湓水、齐地鲁酒。客人若中意京师佳酿，本店也有西市腔、新丰酒及虾蟆陵之郎官清、阿婆清。”

听到一应美酒俱有，客人有些举棋不定，望向了对面的同伴，同伴也说出了那句最经典的——

随便！

于是看出了这个窘境的胡姬又开口了，“今日杏花大放，鄙店前几日新得山西杏花村汾酒，清甜绵密，与诸般吃食相宜，但新酒不足，只供老客，客新来，婢便悄悄取来些，让尊客一试风味？”

听到说是限量版，身边的清客或者仆人就开口了：“若是新酒便上，吾等多给钱便是！”

听到这里，想起新酒所谓的“提成”，胡姬越发笑靥如花，马上下去端酒，亲自斟酒服侍，让客人感觉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多时，热情腾腾的酒菜端上来了，皆用上好的细磁器皿，筷子也是上好的乌木筷。来客试之，无不赞叹。

当是时也，美人在侧，美酒在杯，美食入口，入口皆是前所未有的鲜美，入眼除了鲜花就是人比花娇的温柔美人，不少客人都大为高兴，诗性大发，甚至酒酣之处，纵情高歌舞蹈起来。

此时，自有识得文字的侍女记录下客人所做的诗，然后将诗文递还，对着唱歌跳舞的客人，她们则会跟着拍手应和或者发挥胡姬的特长，跳起胡旋舞来。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诗也做了，舞也跳了，此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客人表示很满意，表示起身要走。

自然有胡姬让人送上热汤净手，用薄荷做的饮子去味。接着，自有另一人引着仆人或者清客管家模样的人前往结账。

当然，价格也很美丽，远比一般的酒楼贵出三倍以上。

这一切新奇的体验，对于富有长安人来说，这都不是事儿，有些豪客还会一掷千金打赏这些胡姬，甚至问问胡姬们要不要跟他们回家快活一晚上。

于是这些胡姬都会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告诉他们自己不做外活，还要上班呢。

当然，也有胡姬看对了眼的，下班之后会跟着客人走，这些收入都入了胡姬私房，与菊下楼无关。

毕竟来的人都知道这是谁的产业，这些胡姬出自谁的府上，一般的纨绔还真不敢胡来，做出闹事抢人的事情来。

有人打赏之后，长安的贵人们会迎来一个特别新奇的体验——不多时，菊下楼就会传来一个极为高亢的声音，“谢xx郎君赏钱两百，愿君福寿绵长，万事如意。”随即从上到下，所有胡姬都会齐声重复，声震屋宇。

而且随着他出来，一路上的胡姬都会对他万福行礼，口称谢郎君左顾，愿郎君公侯万代。

这种谢打赏的行为连平康坊的青楼都没有过，极大地满足了客人的自尊心，不少豪客都愿意为了这一声付出额外的银钱，甚至出现了几个纨绔子弟打赏斗富的场景，让人瞠目结舌。

等到出门的时候，掌柜的那位女子都会亲自谢之，并且亲自送上一张会员玉佩。告诉他们凭此玉佩楼中菜品九五折，还可以积分，积分满一万会有礼物，而且还问客人的生辰，告诉他每年生辰来楼中五折而且还有礼物送上。

这样贴心而高级的服务，舒服的座椅，美味的菜肴，还有一看就名贵的玉佩，让菊下楼很快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快速传开了，无数贵人尝到味道之后，不仅经常来此吃饭，而且每日所食，都让仆人带着器皿过来买。

让菊下楼如此出名的，主要还是它那鲜美的菜肴，新奇的菜式，富有的长安贵人，愿意为天下独一份的各式新菜一掷千金。

是味精，我加了味精！

菊下楼三楼的一处房间里，李南如同某药之灵里面的主角一样，中二的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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