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长安商，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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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客不是拿出后世的东西就能吊打古人的，这段时间，菊下楼遇到的问题，都让李南一直在反思。

而长安商，大不易的这句话，也被他这几天一直挂在嘴边。

原因就是，客人对于菊下楼的评价，远远没有达到穿越客的预期。

“颇有几分巧思”，这就是来过的客人对于菜品最多的评价。在客人们看来，菊下楼的环境和服务都胜过同行，菜品也美味且很有意思，处处体现出了主人的巧思。

但是也仅仅而已，并没有李南设想的“惊为天人”的惊艳。

李南也知道后世的家常炒菜在经历最初的惊艳之后，势必会引起评价下跌。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惊艳”的评价，一直都保持着一个还不错的评价上，比起同行自然是不错，但是却没有造成完全碾压的情况。

所以，自从菊下楼开设以来，李南和杜静伶就在筹备酒楼的看家菜。

在ban了无数个菜系的大菜之后，李南才就选定了这么一道菊下烤鹅，用的就是北京烤鸭的做法。

当然，李南并不是说其他的地方的大菜就不牛逼，只有百儿京儿烤儿丫才是天下第一，只是因为之前试过的都失败了而已。

唐朝虽然没有西红柿土豆玉米辣椒，但是此时的贵人，吃得都不差。

虽然李南又味精，但是此时的大贵人们，早已习惯了高汤的口味，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往里面加入鲍鱼海参等海味，但是不妨碍他们的舌头熟悉了这个口味。

李南这几天也吃了不少长安城的贵族馆子，还去太子府上蹭了好几顿饭，发觉他们的菜肴虽然以烤蒸凉拌为主，但是确实不乏滋味，虽然没有加了味精之后这么鲜，但是也差距不小。

总之，差距可能是1和3的差别，而不是李南设想的，0和1的惊艳。

但是他们吃的盐还有淡淡苦味，糖也有淡淡涩味，也是事实罢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贵人来说，鸡都不算肉类，很多肉类都比较贱，所以他们的厨子用各种肉调出高汤，依旧不稀奇。

反而是后世虽然物资极大丰富，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家里要用高汤调味有些奢侈，所以造就了开水白菜的赫赫威名。

虽然完整版的开水白菜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也算是一道大菜也就是了。

李南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用后世吊丝的口味来臆测此时的贵人，觉得他们只是下饭的咸菜放得盐比较多而已，没有想到他们究竟有多奢侈。

被李南给予厚望的开水白菜，在此时不过一道稍显奢侈的贵人菜汤而已。

西市的兴庆楼，还有一道著名的水淹七军，就是用的猪牛羊狗马五畜，再加上鸡鸭二禽调的高汤煮萝卜，虽然没有开水白菜那么讲究，但是也差不到那里去。

所以李南觉得自己走入一个误区，一个觉得古人其实吃得很差的误区。

而菊下楼没有一个特别惊艳招牌大菜，也是菊下楼面前的一大问题。

讲道理，菊下楼卖的炒菜不过都是些穿越客知道的家常菜，后世真正奢华的大菜他就算听过，也没有吃过，就算偶尔吃过，也不知道怎么做。

菊下楼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环境，服务，纯正的调料和炒菜而已，重要程度依次减低。

而听过某个小心翼翼地太子府厨子汇报之后，穿越客才赫然发现，作为天下之都的长安，这些奢华无度贵人餐桌上的食材，远比李南想象的和知道的多。

什么猩唇啊，石鳆（石斑鱼）啊什么的，反正后世保护动物都在其列，连滚滚都成为贵人烧烤架的食物，还有什么是他们不吃的？？

而且古代贵人吃得东西之精细，简直出了圈。

光是一道觾翠，就突破了李南的想象。

觾就是燕，穿着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那个小燕子，觾翠就是指燕子尾巴附近那一点肉，因为比较灵活鲜嫩，所以成为了一道菜。

觾翠只是贵人宴客的时候桌上的一道小菜，一盘高汤煮的觾翠，配合上好的青盐起码就要三十只燕子。

而长安的贵族远不止一道觾翠就被成为世家的。

在长安，一个真正的体面人，有“规矩”的家庭，平时吃得用的都要讲究地道食材，讲究用会稽之菰、不周之稻、玄山之禾、杨山之穄、南海之秬、寿木之华、玄木之叶、梦泽之芹、具区之菁、杨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酪之菌、长泽之卵、三危之露等等。

而且此时用来佐餐调味的，除了鲍鱼海参等深海的海鲜之外，很多浅海的海鲜都在其列，小蛳、熟蚬、蟹虫夜（虫和夜合起来，打不出来）、葫精、细乌贼……

更让李南瞠目结舌的，就是奢华的长安贵人们，在经历武朝之后，他们竟然敢吃鲤鱼！不少诸王还带头吃。

很好，很好，长安不愧是首善之区，简直比洛阳的世家都还大胆！

“鲤一尺，鲫八寸，去排泥之羽。鲫员天肉，腮后髻前，用腹腴拭刀，亦用鱼脑，皆能令鲙缕不著刀。”这是长安的流传的标准鲙法。

以前李南在蜀中没有见过世面，在洛阳也是被软禁，现在到了长安，见过了太子府和公主府的饮食奢华之后，李南这才发觉。

原来自己以为的穿越客靠美食吊打古人，简直就是错误的想法。

要知道，这些贵人可是能吃出梦泽南边的芹菜和西面芹菜的细微差别的，自己那些堪称“粗放”的食物，虽然做法新奇，但是贵人们过了新鲜感之后，还是会腻的。

这就是长安最好的厨子不在酒楼的原因，因为只有世家和皇宫的后厨才有种种地道的食材！

别指望麻婆豆腐什么的能让一干长安贵人惊呼，让皇帝都忍不住发个公主给你，李南又不是没有磨出过豆腐来，况且此时还有豆芽。

这里可不是蜀中的南音庄园，食客也不是没有吃过见过的“蛮夷”，有点肉吃甚至能吃饱就很开心了。

这里可是长安！！天子居所，四海财富聚集之处。

如果不用高汤配，古代贵人吃了一次小菜豆腐汤，第二次就不点了。

别问李南是怎么知道的。

清朝有个皇帝，有一天问太监老百姓都吃什么，结果说是白菜豆腐，皇帝没有吃过豆腐，然后命人做了一碗，吃完之后觉得简直人间美味，百姓天天吃这个东西还说什么想要吃肉，简直有些过于不知足了。

听说皇帝爱吃豆腐的消息，举国皆称贤和仁，老百姓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于是皇帝每顿必吃豆腐，一直过了十几年，老御厨退休了，新的御厨上任，听说皇帝爱吃豆腐，就用尽平生手艺做了一碗，结果皇帝吃了一口这个东西味道怎么不对，又苦又涩，差点把御厨杀了头。

御厨吓坏了，可是他无论怎么做，皇帝都对他做的豆腐不满意，于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前辈，带着重礼前去拜访。

见到老前辈，说了这件事，老前辈把头一拍，“哎呀呀，老糊涂了，这点小事，都忘了给你说了。”于是他才娓娓道来。

原来皇帝吃的根本不是豆腐，那是御厨用鲫鱼脑做成的，一小方块“豆腐”差不多要几百条鲫鱼，用高汤煨之，味道进去后换成菌菇水，放一点青菜，看起来像是老百姓吃得小菜豆腐汤而已。

这本来是副厨做惯了的，主厨不会去管这些“小事”，想必是你新官上任没有关心他，所以才没有继续吧。

于是御厨赶紧给那位副厨和几位负责收拾原料的小太监表示了“关心”，豆腐才重新出现到皇帝的餐桌上。

想起这个故事的李南，这才明白了自己之前的误区，于是他每出一道菜，都会让李九和太子府的厨子品尝给出意见。

得到的结果，反正就是不符合李南心里的预期。

虽然那位厨子跪在地下战战兢兢地表示这是他吃过最好的东西，李九笑着说美味世间无，但是李南一个字都不信。

每一次都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你这是侮辱后世的厨艺还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虽然李九每次都夸，但是他还是会作为食客，给李南提出意见，然后李南每次命令厨子做出一道类似的菜，他都能好好完成，甚至更加符合此时贵人的口味。

这一点让李南觉得有些受挫，觉得左臂上的特字都不会发光了。

要什么才会让唐人一吃都啧啧称奇且惊为天人呢？李南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顾客，可是以高大全华丽为美，凡事都喜欢“大的”，“健壮”的、“粗的”、“长的”的长安贵妇们。

自己究竟要怎么才能搔到她们痒处呢？

苦思不已的李南，终于想起了后世老外最喜欢的，仪式感很重的北京烤鸭。

想想，一只烤的流油，硕大的且红通通的鸭子，冒着热气被端上来，旁边是俊俏的飞飞，衣着整洁，拿着刀片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鸭子，一边片还一边介绍。

古人都是喜欢油脂的，这种鸭子和那种“鸭子”齐聚，美食帅哥，何愁这帮贵妇不喜欢？

嗯，虽然这个有把飞飞豁出去的意思，李南已经决定了，这个菊下楼的“东主”，就由长在长安贵妇审美上的飞飞来代替他当了！

写出好诗的俊俏主人亲自操刀片鸭，估计到到时候，就没人关注鸭子的味道如何了。

而且做这个他还有优势，因为他手里有一帮胡姬！

不要看这帮胡姬现在腰若流纨素，指如削葱根，一看就没有做过重活，人家打小也是苦孩子出身，帮着父兄放羊，打牧草，看着父兄给贵人烤羊，什么不跟着做。

所以烤动物这种游牧民族的传统技能，她们也是有天赋的。

于是，北京，不，菊下烤鹅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最开始还是烤鸭的，但是李南发觉烤鸭最重要的就是要肥，此时的鸭子都瘦瘦小小的，没有什么油，于是就改成了更加肥美的鹅。

鹅也不能选那种长成了的大鹅，就选那种还在发育的青少年鹅，比鸭子大比鹅小，最为肥美鲜嫩。

这些青少年鹅被送来，李南还不惜成本，为了大量含糖的青草给他们，甚至不惜做出“填鹅”之举，为的就是烤起来滋滋冒油。

这个时代的蜂蜜不便宜，李南还是不惜重金，用了大量的蜂蜜水，还有各种名贵酱料，结合了自家大厨的意见，总算是勉强能烤出个样子。

烤鸭分焖炉和挂炉两种，焖炉皮肉不分离但是肉嫩，挂炉皮脆但是肉质稍显老一些，李南让胡姬烤了不知道多少鹅，才最终选定了只吃皮这一种挂炉。

饶是这样，李南的菊下烤鹅也是折腾了好久，光是建造合格的炉子，李南就造了三座，鹅和各种原料都浪费了不少，始终没有弄出他想要的口感。

烤鸭除了鸭子本身，第二重要的是酱料，甜面酱李南虽然没有搞出来，但是酸梅酱，鱼肉酱，甚至肉豉酱李南都弄好了。

甚至到时候，他秘而不宣的白糖都会被拿出来洒在鹅皮上，给喜欢肥美甘滋的长安贵妇们一个入口即化，甜美酥脆的口感。

荷叶饼和千层烧饼，他也准备好了，长安面食之丰富，这个反而是最容易的。

现在是景龙元年五月十五夜里丑时，端午节已经过去快十天了，菊下楼后厨依然火光熊熊。

明天白天，就是五月十五大端午，窦氏包下了潇湘馆请客，此时仆人们正在潇湘馆赶紧布置。

而现在，就是丙号炉的第十四次试烤，听着木柴的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鼻子里全是烤化的油脂香气，李南的眼睛，死死盯着逐渐变成枣红色的烤鹅。

起——随着那位来自地府的大厨，自称易牙后人的易欣然发出了命令，自有旁边的胡姬拿出长长的钩子，这一批烤鹅取出。

取下烤鹅身上的塞子，将腹腔里面混着油和酱汁的汁水涳干净，易欣然操刀如飞，片下了几片鹅皮，又片下几片鹅肉，亲自裹了酸梅酱和黄瓜片，用荷叶饼和小烧饼各自裹了一份，用银碟子盛了，装在托盘里送到了李南面前。

“还请先生试之——”易欣然这次眼中充满了小心翼翼。

他也怕这次的烤鹅还是不成。

“咔啦——”焦脆的鹅皮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厨里显得格外的大，肚子撑得受不了的李南，面无表情的吃完了这次样品。

然后，他扭头就往厕所走。

“睡去罢，成矣。”远远地传来了李南的有些颤抖的声音。

试菜太多次得李南，这次终于吃到了完美的烤鹅，心中高兴之余，这才发现了自己的肚子早就抗议了，慌不迭的前往五谷轮回之所。

“诺！”身后传来齐齐的应承声，声音中带着轻松和疲惫。

长安商，大不易啊，猛地吃了太多油脂的导致腹泻的李南，鼻子里塞着枣子，不由得感叹道。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不愿意在餐桌上看到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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