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雨歇云未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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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长安城中，罕见的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皇宫内的大鼓开始想起，披甲的羽林军将整个皇城团团围住。

作为天子脚下居住的长安人民，对于这种隔几年时不时就会发生的兵凶已经习惯了，在各种叛乱中训练有素的他们，应对外面的乱局早就驾轻就熟——

大门用石头顶住防止乱兵进入，水缸和水桶打满水，用来防止乱兵放火，将金银细软一部分藏在自己院里的老槐树洞里，另一部分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进来的乱兵会看到乡里乡亲的份上，拿了金银走人就不杀人了。

然后家中女眷抹上锅底灰，一家老小躲在带着通风口的地窖里，并且将小孩子藏在地窖中的更深的地窖中，哪怕丧心病狂的乱军抢了钱不够还要行凶，自己也能保存骨血。

家中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拿着菜刀匕首躲在地窖门后，遇到敢趁机行抢的小蟊贼就跳出来突然给他一下子。

有些“见多识广”的长安故老，还能从外面喊杀声和马蹄声的大小，判断出自己需要躲几天，甚至他们还能猜出大概又是谁作乱了，准确率还不低。

不得不说，每个帝都人民都是天然的草根政治家这的老传统，从盛唐开始了。

长安的今夜的火不可谓不大，但是波及平民却少，这在长安历年来的“大事”中却是少见的。

那是因为那几乎照亮半个夜空的大火，主要集中在某个极为奢华的广大宅邸——

梁王府与安乐公主府！！

李重俊一身金铠，端坐在一匹纯黑的马上，雪白的大氅来自于蜀中“白熊”的皮，简直丧心病狂。在他身边，右羽林大将军、辽阳郡王李多祚、赵王之孙李承况、出身关陇独孤氏，高祖一系的左羽林将军独孤祎之各自随行。

“贼已授首！！”满身鲜血的沙吒忠义带剑跪下，恭恭敬敬地双手高举着一个托盘。

托盘内有几枚首级，正是权倾天下的梁王武三思，还有曾经起了心思觊觎天女小姐姐们的武崇训和武崇烈！！

“殿下，武贼今日谋逆，俱已授首，那妖后尚在宫中，还请殿下速速发兵宫中护驾！！”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还请太子速速发兵护驾！！”

火光中，将士的声音震天，太子李重俊的脸庞在火光下狰狞而狂热。

“诸君可要重俊死也？？重俊为人子，为人臣，为大唐诛武逆，已然犯下大罪，本当倒剪双臂自往宗人府请罪，安敢发兵夜叩皇城乎？”

“妖后与武贼淫乱宫闱，今夜武贼谋逆，圣人危在旦夕，还请太子为天下计，清君侧，诛妖后！”

“清君侧，诛妖后！！”所有人立刻都吼了起来。

“诸位——”李重俊落下泪来“吾安敢行出如此——无君无父之事乎！！！”

无君无父这几个字，太子是咬着牙说出的，嘴唇都咬破了都未发觉！

“殿下！！！”李承况突然抽剑将其横在自己脖间，“李唐江山，危在旦夕，太子若不允，臣立刻自刎于殿下之前。”

“十七弟.........”李重俊“泪水涟涟”：“此事........”

“还请殿下速速发兵，否则，吾等只好一死以谢李唐先祖！！”就跟之前安排好的一样，太子身边的李氏族人纷纷拔剑，一副你不答应我只好自刎去见太宗的神情。

“五皇叔，何至于斯也.......”李重俊“悲愤”高呼，一把按住了旁边以为老王爷的手。

例行的“三请三让”已经做完，李重俊已经等不及了。

“既如此，为父皇安危，为李唐江山故，这弥天大罪，便由重俊——”李重俊也是拔出了剑，用尽力气大吼。

“一力担之！！”

“清君侧，诛妖后！！”在独孤祎之的带头下，所有人都高呼起来。

到了现在，所有人才明白，今夜，除了叩皇城以外，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父皇，‘母后’，儿臣来矣！！”站在玄武门前，浑然不觉嘴角已破的李重俊，黑夜里仿佛吸血的年轻妖兽一般，于是他骑在马上，冷冷下令：

“事毕之后，武家之财，汝等共分之，天大罪责，吾一力担之，诸君，随某——”

“进宫！！！”

话音刚落，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一到入夜就再也不开的皇城门，竟然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之后，开了！

众人欢呼起来，如同嗜血的野兽一样杀入了皇城。

只是冲进去的他们没有发觉，在他们进入皇城之后不就，那扇沉重的大门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一样，竟然缓缓地合上了。

合上他的人乃是宫内的一名小小的千牛直长，舅父是高官姜皎，名为李林甫年轻人便是。

而所有人不知道是，就在皇城门关上不久，一只凶厉的夜枭，由一位红衣娘子名为司徒灵雪的，将其放飞于黑夜中。

“雨歇矣！！”蜀地的某处，某位道装“先生”看着外面的夜空，喃喃自语到。

分明是窗外依然秋雨霏霏，连绵而细密，但是这位“先生”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让人感到奇怪。

“只是这云，到不必收。”这位“先生”笑着说道，回头看着那个叫做“龙马”的中年人：“那‘云’之术，君可有所悟？”

“化冥那云算法，大案牍术委实奥妙，吾苦思一岁，遂不得解，但已有些眉目也。”名为龙马的中年人皱着眉头说到。

“若非常人，岂能搅弄如此风云，造化如此‘云雨’？？此人当得起一句天下奇士！！”赵蕤看着对面的“龙马”，笑得意味深长。

龙马者，天地之精，其为形也，马身而龙鳞，故谓之龙马。高八尺五寸，类骆有翼，蹈水不没，圣人在位，负图出于孟河之中焉。

据传伏羲观天下与龙马身上之文，又得河图，随知天下事，而后做八卦尔。

作为背负古代一切“术数”之祖的河图，身上自带神秘玄奥纹路的神兽龙马，虽然在山海中不算天下九凶，但是其地位也相差仿佛。

这位皱着眉头的中年人，乃是山海当中“算家”宗长，精通天下一切术数的可怕存在！！

如果李南在这里，也不得不感叹古代人民的智慧，光是靠着初等函数和方程式，这位龙马就能隐隐抓到一点数学建模的影子，不可谓是人中之“龙”，万里之“驹”！

————

但是你们跟彻底掌握“云计算”和“大案牍术”之间，还差着一个高中和大学啊，我就不信你能一个人推导出“高数”“线代”“概率论”和“数分”!

“‘雨’计划，收！！”温热的泉水里，依然呆滞如同木人的李南的听着随后赶来的杜镜愚带来的消息，微微点了点头。

到此，这个花费了大量物力人力，死了无数人，涵盖了整个帝国的庞大计划算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为什么暂告一段落呢？因为这次的‘雨计划’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李南对赵蕤都没与说，那就是“造云”！

这次只是一次练兵！一次对于“云部”的试验！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除了注定覆灭的武三思的人头，剩下的，则是“云计算”团队啊。

拥有了这次成功的经历，自己的“云计算”团队算是有个了雏形，日后用来监察天下，简直无往不利。

雨可以歇，云不必收！

李南原本都想好了，这“云计算”，才是自己日后安身立命的最大筹码，因为建模的技术始终在自己手里，云部不过是处理大量初级数据的工具人，日后自己可以用这个，辅佐自己看好的皇帝上位！

想到这里，哪怕浑身烫的通红，李南浑身不由得发抖起来。

“云计算部”算是成立了，自己暂时安全了，天女们和自己彻底无忧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可是，自己属意的“皇帝”却没了！！！

这天下，究竟交给谁呢？？想起日后上位的可能真的就是那位幼皇帝李重茂，李南不由得觉得极度恐惧！！

这失去了“开元”的唐，还是那个万国来朝的盛唐么？？种花家还可能是那个种花家么？？关于这个后果，李南想都不敢想。

“郎勿忧——捣儿已然处理完毕，区区一临淄王，死则死矣，并无大碍。”温热的泉水中，李南身背后，一具滑腻滚烫的身体环住了他，在他耳边吹着气说道。

“勿忧？一切都完了啊，完了啊，啊啊啊啊.........”这个勿忧仿佛刺激了李南一样，他突然发狂起来，将双拳狠狠砸向水面，激起漫天水花。

没有一个强盛的开元盛唐，一个软弱的少帝和强势的太后，可能就没有盛唐了！！

而盛唐如果没了，那后面的宋元明清也有可能........

这才是李南最怕的！！！

失去开元，北边的胡人可能提早入中原，导致五代十国提前出现，甚至可能更糟，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吐蕃，若是崖山之事在此重演，提前经历更加恐怖的灭绝，那，种花家的血脉.............

那个可怕的后果，李南都不敢想!!

“我是罪人啊啊啊！！！”漫天落下的水花中，李南哭嚎得像个孩子。

“郎——”太平公主死死搂着李南的躯体，刚才李南挥拳之时，胳膊肘把她的身体砸的青紫都没有在意，她的眼睛也流下泪来。

“郎勿忧，勿忧，一切有太平在，无论何罪，均可赦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一个幽闭的王爷让这位郎如此失态，但是太平公主知道的是，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用女人特有的温柔，让这个男人平复下来。

他在害怕，死死搂着李南的太平公主，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停颤抖的身体。

她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郎”是因为杀了皇族的罪孽让他害怕，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位可以为了一些蛮夷女子葬送武氏一族，一个无权无势的幽闭王爷，必不至于如此，难道那临淄王，与山海某个大计划有关？？太平公主觉得她猜到了答案。

但是此时她心里乱如麻，看着李南的样子，感觉心如刀绞，当年薛郎被杀时那股无力感又涌上心头，白皙的脸上泪水涟涟起来。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那可是山海啊，自己的郎突然这么恐惧......

她只能尽一个女人的最大的温柔，用自己的身体抱着他，让他缓缓平复下来。

“郎勿忧，若有何事，捣儿与郎一并承担！！”太平公主看着远处的虚空，“山海”是么？若要对吾郎君对手，吾不惜一死，穷尽一生，亦要平山灭海！！

“承担？？”李南回过头来，泪水连连的他看得太平公主一阵心酸。

那是怎样一张绝望的脸，脸上的五官感觉都移位了，巨大的恐惧让他眼睛都充血了。

“莫说区区一山海，便是这天下，太平亦可灭之！！”太平公主语气坚定！

“山海？？冢中枯骨尔？便是加上簪缨，亦不过守尸之鬼，未成之兽！”李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的笑容，然后突然爆发了出来。

“那是我的根啊我的家啊，我可能是历史的罪人啊！！！”

这一句，李南是用普通话吼出来的，声音之大，让太平公主都吓了一跳。

“这几千年族运，你我怎么承担！！”李南如同疯魔，如果一个不小心将天捅破的孩子一样，惶恐而无助。

他哭得有理。

长安“雨”已歇，但是这“云”不仅没有收，反而化为了可能毁灭一切的可怖雷云，迅速膨胀着，似乎足以占满整个天空一般。

雨歇云未收，运绝谷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