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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是个守信诺的人,酉时未到,小光人便送回了我凝霜阁中。
再见到小光那一刻,很是让人触目惊心:人像只被弄得半死不活的阿猫阿狗,用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破布裹着,大冬天里光着便送回了我的住处;人吊着半口气,气息可谓是三进一出,时有时无,且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掉进了染缸似地,根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面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光,罪奴司这个地方,在我心里烙下了极重的阴影。
我知道近日和薛神医间有些不愉快的摩擦,但此时救人如救火,我也顾不上脸面,软的硬的通通给他用了一遍;毕竟当下我在天欲宫中身份特殊,面对我的一再纠缠豁出去的态度,虽然薛神医嘴上颇有微词,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我救人。
施针,上药,包扎,为了捡回小光徘徊在鬼门关外的半天命,近两个时辰里,我配合着薛神医的要求一刻都没歇过脚;而眼下小光最要命的症结,是五脏六腑藏有内伤,加之风邪入体,造成她当下一直不退的风寒高热。
薛神医说,若今夜小光挨不过这个坎,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不知是薛神医是看麻木了人的生死,还是当下仍对我抱有怨气,挺戏谑地说小光不过是个玉奴,命贱间,要我不要太在意她的生死,还说即使小光死了,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换个奴才伺候,不痛不痒罢了。
也因为薛神医的这番话,彻底将我给激怒了,人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凝霜阁的,可去时,却是被我驱打着爬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像一名守灯者,寸步不离地护着小光,等待着一个奇迹降临。
精神状态,因小光的病情时紧时松,也不知这期间瞎折腾了些什么,等听过阁外响过的两下金钟声,疲倦的我这才有了些属于自我的意识。
二更天,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小光,我重重地摇了摇脑袋,甩开那些消磨人意志的困倦,将浸过水的棉帕淘拧干,继续为小光擦拭身体降温。
“你还是老样子,都自顾不暇了,还强逞能保别人。”
正擦得专注间,背后冷不丁飘来个声音,让我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
猛回头一望,周暮雪人已经立在了一尺开外的地方,神情阴沉地打量着我和榻上昏睡的小光。
或许是心中怨气积压过久,我亦没跟她多客气:“看见我焦头烂额的,你这始作俑者应该很高兴才对。暮雪大人,夜深了,若你来只是为了一两句风凉话,那对不起,我没功夫奉陪。”
“看来夏蝉那丫头,没少在你面前诋毁我。你可是忘了自己还是我门下的应客,如今存着别样心思,对我出言不逊,按宫规,我身为掌事有权处置你越权之过。”
佛亦有三分火,她一来便在我面前摆出个掌事的臭架子,要罚这要惩那的,我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站了起来,狠狠地将手中棉帕摔在了铜盆中。
顿时,盆中水花四溅,也激荡开我心中的无明业火。
“周暮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摸着良心说,夏蝉是在诋毁你的所作所为吗?别把人当傻子玩弄,我虽失忆,但还不至于蠢到黑白不分!”
一股胆气从怒生,我大步一前,把周暮雪逼在了眼皮下:“我告诉你,周暮雪,你还真该感谢夏蝉替你解了围;不然你我间的恩怨,就不单单是现下在凝霜阁内争得面红耳赤,而是在无尘殿上,当着你那位敬仰如神的公子的面,撕破你这张阴毒的脸。”
“你骂我阴毒?”
我哼哼一笑,讥嘲到:“难不成还要我夸你贤良?一个背主之奴,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什么规矩,什么道义。夏蝉说对的,即便现在风水轮流转,我成了你暮雪院中的檐下客,可你曾经为我身边奴婢之事,将毕生是你人生的一个污点,无法洗刷。”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话还萦绕耳际间,周暮雪忽脸现阴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掐住我的咽喉。
“我,我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你,杀我,你没这个胆!”
越强则强,惊变之下,我完全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
而周暮雪此时,眸色逸散出如雪面反射出的寒光,下手间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吐字极狠地说到:“你不过是生来命好罢了,不然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现下能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仗着公子对你还有几分耐心,有恃无恐罢了;可我告诉你,对于一个不听话的人,天欲宫的原则是从来不养虎为患,若利用不了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让这隐患继续猖狂下去。”
我不住地咳嗽间,尖着嗓门,努力保持着不屈的气势:“我还真想到,自己在你眼中,居然是只吃人的老虎;看来当初你屈就在我身边,造就了此时此刻的怨愤,也不是目无道理的。毕竟嘛,奴才被主子打压得太紧,都有逆反心理。”
“我周暮雪不是你的奴才!”
一股不易察觉的惊惶在她面上闪过,她手忽脱离我的咽喉,重重扣住我的肩膀往下死按,一时间招架不住,我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我周暮雪一生认定追随的主子,从来只有公子一人。你,只不过是我家公子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为了更好让你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我奉命陪你演了出主仆情深的戏码。你此时当然可以沾沾自喜,那是你忘了当初,如何被我周暮雪像猴子般,耍得团团转!”
“周暮雪,你现在这叫不叫气急败坏,强词夺理找安慰?”
说着,我趁她分神之际,一拐子撇开她压制在我肩膀上的手,人前窜了起来。
“你小瞧了人的脑子,有些事情,嘴上撇越干净,心里就越在乎。我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夏蝉为何说我和你是不同的;我们不同就在于,你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天性,而我,从来没将自己放在一个奴婢的位置上审视过。若想具体化印证,你家公子就是最好的验金石,你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个低着头的属下,而我,却是个挺胸抬头说话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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