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树未倒人亦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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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电流声从听筒里传来，之芸握着电话，没有做声，她隐约意识到了江淏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之芸，我先问你个问题，你觉得罗利对你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江淏的声音又传过来，之芸却觉得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虚无又缥缈。

“是...父亲吧。”之芸思考了很久，最终她还是觉得，对自己来说，罗利能够对得起这个称呼了。

“是啊，父亲。”江淏轻轻的笑，他似乎是换了一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他把你从水深火热的痛苦中解救出来，又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供你吃穿，供你上学，将你养大，保护你，爱你。对你来说，他当然称得上一声父亲。那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苏蓉来说，他应该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兄长吗？”之芸有些不太确定，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苏蓉是怎样看待罗利的。跟苏蓉比起来，之芸有时候也说不清楚，她们俩在遇见罗利之前，谁生活的更辛苦一些。对于亲情，之芸是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的，就算把罗利定位成父亲的角色，也只是因为这个角色的传统意义更符合她对罗利的认知而已。

那苏蓉呢？在她还没懂事的年纪，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抛弃了她和母亲，母亲算不上爱她，却也拉扯着她慢慢长大，终于又迎来了第二次幸福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信任的继父和“哥哥”居然对她伸出了原始罪恶的黑手。那时流落街头的苏蓉，在终于遇见罗利，回归到本就属于她的神骨者的世界中时，她在想什么呢？

“天神降临”之芸想起了苏蓉曾经跟自己描述那个场景时用到的词语，那时她只当是讲故事的苏蓉在夸张剧情，渲染氛围，她还很捧场的做出崇拜的眼神和动作来着。

“是神，无处不在的神。”江淏语气严肃起来，“虽然这样听起来会觉得有些夸张，但这确实就是事实。也许神骨是苏蓉力量的真正来源，但罗利才是那个真正让她的内心有力量去驱动神骨，甚至是面对生活的人，却是罗利。他是朋友、伙伴、父亲、兄长，是引路者，是启明星，甚至是她的爱人，她灵魂上的伴侣。”

之芸被江淏的话震得有些发懵，她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这么说的话，她不是更应该赶快回来吗，为什么要去跟马恩斯那样的人同流合污？你们现在到底在哪？”

“你还不明白吗？”江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破碎，“也许苏蓉不是不明白，马恩斯对她描述的那个乌托邦一般的存在，掺杂了多少水分。可她太渴望那样的世界了，人人善良美好，而非邪恶肮脏，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愿意拼了命的去尝试。她不是没有过犹豫，你不能完全的理解她，这也很正常，所以她去找罗利，她希望罗利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为她指明方向。可这一次，他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神明陨落，光明不再，她便没了选择。”

之芸有些烦躁，“我真是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蓉蓉内心的信念已经不复存在了，世界必须被改变。”

“可那是神骨的力量啊！”之芸着急起来，“不论发生了什么，罗利是受了苏蓉神骨之力的影响，我能保证那绝不是出自罗利的本心，我刚才亲身试过了，被她的神骨控制的时候，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做梦一样的。”

“如果罗利那样的人都无法摆脱神骨的操控，那还有谁能真正以本心来对待她呢，她又要去哪里获得力量来面对内心的黑暗呢？”

“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是啊，我也觉得不讲道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之芸，我也没得选。”

之芸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依然想做最后的挣扎，“江淏，你清醒一点，别陪着苏蓉去送死，我知道你喜欢她，但这份喜欢，至少现在你的想法，绝对是受到了神骨的影响，你明白吗？苏蓉的神骨本来就......”

“我知道。”江淏打她，“说实话，我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跟你一样，不是精神系的神骨者，我也搞不懂这些精神类的操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甚至思考到最后也没能想明白，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受到了神骨的魅惑。但现在，我唯一清楚的是，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我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想明白答案，可我愿意陪在她身边，给自己多一些时间来慢慢想。”

“别扯了！”之芸听出江淏话里的决绝，她不管不顾的喊道，“江淏，去了会死的！想想其他爱你的人，想想你爸妈！他们还在等你假期回家呢！你们去找马恩斯，他只会把你们大卸八块，掠走你们的神骨而已！”之芸又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苏蓉回来了，我要挂电话了，以后也别再打了，转告查老他们，请他们一切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蓉蓉的。”江淏顿了顿，“对不起了，之芸。”

那是江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江淏的号码也变成了非服务区状态。当罗利终于带着赶来的查映川上楼来敲门时，之芸尖叫着冲了过去。

她的眼泪哗哗的流出来，跟鼻涕一起混合着糊在脸上，她一边捶打刚刚进门的罗利，一边嘶吼，“是你让他们送死去了！是你害了蓉蓉！江淏也走了！他们都要死在马恩斯手里了。”

罗利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没躲也没挡，任由之芸在他身上发泄着情绪。反倒是查映川赶紧抓住之芸的手腕，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也许是查映川的神骨起了作用，或者是之芸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她慢慢冷静下来，嚎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她想不明白，明明百通集团还在，家还在，怎么人人都要离开呢。

查映川一边安慰着哭泣的之芸，一边快速打量了一下屋子，他心里已经清楚了，看来江淏和苏蓉是真的走了。

罗利一脸歉疚的呆立着，他能理解之芸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苏蓉的神骨能到如此程度，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居然不知不觉就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他的意识里，看到代表着苏蓉和江淏的两个光斑，向着远离的方向快速移动着，或许如果自己再努力一些，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那个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