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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4月,顾蔓的妈妈的病情逐渐恶化,顾蔓的爸爸为了顾蔓的妈妈更方便缓解病痛只好给她办好了住院手续。凑巧的是镇子上有一所医疗设备尚且完善的医院。
顾蔓妈妈本来想着能在家多呆一会就多呆一会,可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还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要来医院里呆着呢。
1979年6月,顾蔓还在学校里学习。有一天中午,她在宿舍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家里的信。顾蔓打开信件仔细地一看,她看完之后就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因为信是她爸爸寄的,而信上说她妈妈在医院里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顾蔓爸爸在信里多番强调她妈妈想见顾蔓最后一面,其实就算她爸爸不强调,顾蔓也会连夜赶回家一趟的。
顾蔓特地因为这件事跟学校请了假,然后她自个儿买了火车票连夜赶火车回到了她家所住的小镇。她没告诉方远她回家了,为的是不让方远掺和在这份哀伤中来。
顾蔓来到小镇上那所大医院里,她快马加鞭地赶到她妈妈的病房。她轻轻地推门而入,她看到她妈妈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而她爸爸就坐在她妈妈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神情哀伤。现在她妈妈是靠着通过氧气罩供应的氧气才能维持得了本来灯枯油尽的生命。
顾蔓的爸爸坐在她妈妈的病床边一脸哀伤地望着顾蔓妈妈苍白的脸,他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了便转脸看过去。
他看到是顾蔓进来了也没表现得太惊奇,他跟顾蔓打招呼:“小蔓,你回来了啊。”
顾蔓把病房的门慢慢关上了,然后心情沉重地朝她妈妈走来,一边走一边神情凝重地说:“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顾蔓的爸爸抬起右手摸了他妻子的额头一下,然后心疼不已地说:“从两天前就一直重病不起,医生检查后说已经坚持不了一周了,所以我急忙寄信给你,幸好的是你还能赶在你妈妈临死之前回来。”
1979年并不普及手机这种玩意,要说当时真正流行的就是电话亭了。上次春节顾蔓和方远就来投几分钱硬币给他家打的电话,而他们家各自都安装了当时可算是奢侈品的固定电话。
顾蔓已经来到她妈妈的病床前站着,她看着她妈妈脸色苍白、呼吸深沉就有些心痛。她妈妈跟病魔折腾了有六年之久,当生命真正终结时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吧。
顾蔓的爸爸想让他妻子醒来和顾蔓多说一会儿话,他便轻轻地推了推他妻子的身体,然后说:“曼,醒来了,你女儿回来看你了。”
顾蔓的妈妈始终在安详地睡着觉,也许她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顾蔓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妈妈的病床边,她看她爸爸并没能叫醒她妈妈,她也没打算再让她爸爸打搅她妈妈的休息。她跟她爸爸说:“爸,别推了,就让妈睡着吧。”
“好吧。”她爸爸这便屈服了。
然而她爸爸推了有良久,所以顾蔓的妈妈多多少少会有醒来的征兆。她的眼睑动了动,像是马上要醒来了。
顾蔓意识到她妈妈即将醒来时,兴高采烈地说:“妈,您醒了吗?”
“曼。”顾蔓的爸爸看到他妻子重病两天后终于要醒来了,他的心情自然也很激动。
不一会儿,顾蔓的妈妈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她总算把眼睛给缓缓睁开了。她枕着枕头便把脸往右一斜,她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顾蔓,她现在只能依赖着氧气罩才能活着,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许多。
顾蔓妈妈看到自己女儿回来了,她就心里高兴啊,但她现在连露出一道高兴的笑容出来都觉得困难了。她跟顾蔓说:“小蔓,我的耳边时不时传来你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想自己眼见为实。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
顾蔓的右手紧紧抓着她妈妈的左手,她的眼眶里开始有眼泪在打滚,她心如刀绞地说:“妈,我跟学校请了几天假,我特意回来看你的。”
顾蔓的妈妈说:“妈妈要死了。妈妈现在离开这个氧气罩就会窒息死,不过妈妈一点儿也没在害怕,因为妈妈在临终之前还能看到我女儿最后一面了。”
顾蔓说:“爸爸寄信给我,他叫我赶回来的。”
顾蔓的妈妈这便看向了坐在她床左边椅子上的她丈夫,她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愈发死气沉沉。
顾蔓的爸爸朝她微微笑着,但他也不知道该对他妻子说一些什么好。
顾蔓的妈妈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你,老顾。这些年能做你妻子真好。”
顾蔓的爸爸泪如雨下地说:“今生都做不够呢,你就这么忍心离我而去吗?”
顾蔓的妈妈苦笑了一下,说:“我、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啊,你往后余生还有那么长,你就带着我对你的执念活下去吧。”
顾蔓的爸爸会接受他妻子快死的事实,因为连医生都无能为力的病,就算求再多的佛、烧再多的香也只是徒劳无获的迷信而已。
他帮他妻子整理了一下她零碎且仅剩的头发,说:“若有来世,你一定能健康长寿的,我们也能再做夫妻。”
顾蔓的妈妈想趁自己还没死和她女儿单独多说几句话,要不然她怕自己会有所遗憾。她跟顾蔓的爸爸说:“老顾,你先出去,我想和我女儿单独说话。”
顾蔓的爸爸说:“好吧。”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然后走出了病房。
顾蔓看着她爸爸走出病房后,这里面就只剩下顾蔓和她妈妈两个人了。
顾蔓的妈妈把黯然神伤的目光落在顾蔓身上,然后跟顾蔓说:“小蔓,妈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顾蔓泪汪汪地望着她妈妈惨白的脸,然后故作镇定地说:“妈,您还觉得女儿还有什么做不好吗?”
顾蔓的妈妈语气孱弱地说:“你该学会当一个合格的妻子了。”
顾蔓知道她妈妈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要她以后对方远更好一些。顾蔓说:“你放心,妈,我对方远就跟您对爸爸一样好。”
顾蔓的妈妈说:“方远呐,他是一个好男人,而且还是学医的。妈妈的眼光向来都很不错,小蔓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顾蔓说:“是是是,只要是妈您给我下的决定,那都是正确的。”
顾蔓的妈妈最害怕的是顾蔓不懂得珍惜方远这样的人,就说上一次方远只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顾蔓就跟他冷战了十多天。
顾蔓的妈妈严肃地说:“你千万要对、要对方远很珍重啊,他是你妈目前看来、看来最值得成为你终生依赖的好对象。女孩子家没一个……男人依靠是……很难生存的,而这个世上的……好男人又如同凤毛麟角……的存在。”
顾蔓听着她妈妈说话都那么吃力,她的心里就更加疼痛了。虽说死亡对她妈妈而言是一种解脱,但顾蔓还是不能坦然接受她妈妈即将逝世的悲痛消息。
顾蔓说:“好的,妈妈。我一定会好好珍重方远的。”
顾蔓的妈妈能在她生命最后一刻听到顾蔓这么坚定地保证,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好困,她很想睡觉,她就对顾蔓病恹恹地说:“小蔓,妈妈死也无憾了。妈妈困了,妈妈要睡觉了。”
顾蔓还天真地以为她妈妈是真的困了,所以她笑中带泪地说:“嗯,那妈妈就睡觉吧。妈妈一觉醒来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顾蔓妈妈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然后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挤出一道美丽的笑容,对她而言那是一道充满了活力的笑容。
就这样,顾蔓的妈妈安详地进入了梦乡,在她的梦里仿佛回到了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她在当时也算是一个芳华绝代的人了,而她在那么光鲜的一天遇到了她这一生最难能可贵的男人。
顾蔓妈妈始终忘不了她跟他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她问他:“嘿,你很喜欢《飞鸟集》吗?”
他说:“很喜欢。”
她说:“那你可曾想过……喜欢我啊?”
他当时听到她问他的这个问题时,他一时半会儿还回答不上来。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都算不上一回事了,因为顾蔓的诞生完美诠释了她和他的爱情是有多么完美。
顾蔓妈妈在病床上睡着的那一刻起,她沉重的呼吸变得平静了,苍白色的脸上欢乐的笑容收敛了,身体也自然放松了,同时,她的心脏也没在跳动了。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从心率仪发出来“哔——”的一连串声音。
……
死亡?也许这对顾蔓的妈妈来说是一件好事,她跟病魔作战这六年里也已经受够了。尽早从痛苦里解脱出来不也挺好的吗?
在病魔折磨下的生活那么痛苦不堪,对人世间尚且存在执念的人会坚持,心态比较弱的人会成天想着安乐死。很显然,顾蔓的妈妈是属于前者,不过她已经坚持不了了,一路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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