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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2.

郑思仪的家庭是不幸的，因为她的父母关系不融洽了很多年。都说怎么样的家庭决定怎么样的孩子，所以这也难怪郑思仪小小年纪就能看破红尘。不过在郑思仪十岁之前，她父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和睦。

郑思仪四岁时，她不像同龄小孩一样爱听童话故事，她喜欢听的居然是恐怖故事。郑思仪那么喜欢听恐怖故事，可能与她的爸爸郑宇强脱不了莫大的干系。

郑宇强特别喜欢讲恐怖故事，听说他当年追郑思仪的妈妈就是用的这一招。每次郑思仪的妈妈被郑宇强讲的恐怖故事吓得浑身哆嗦时，郑宇强都能巧妙地把恐怖故事讲成一个足以让人捧腹大笑的笑话。

比如郑思仪的妈妈二十岁时也特别喜欢听郑宇强讲恐怖故事，郑宇强当然会满足她的愿望。他一开始阴沉着脸跟她说：“镇里有一个小巷路口曾经发生过一起严重车祸，当时死了一对情侣至今都没立案。有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四岁的小明和他妈妈打着手电就经过了那个路口。当时那个路口就只有小明和他妈妈两个人，安静得很诡异。小明离开那个路口之后就对他妈妈说：‘妈妈，我刚才看见那个路口有两个人。’”

郑思仪的妈妈听到这里后都害怕地紧紧抱着抱枕，甚至用嘴咬着抱枕的一角了。她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可她还是压抑不了内心的好奇，看郑宇强讲着讲着就停下来就着急地说：“宇强，怎么不讲啦，快点讲呀。”

郑宇强始终阴沉着脸跟她说：“小明的妈妈听小明这么说都害怕了，明明经过路口的就只有她和小明两个人呀。人们常说小孩子的肉眼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这让他妈妈半信半疑。他妈妈觉得一定是那对死去的情侣在那个路口冤魂不散，所以被小明看到了。他妈妈把这件事告诉了镇长，镇长也觉得事态严重急忙找道士过来驱邪。可道士毕竟是大人，他晚上打着手电来到那个路口始终看不到那两个人。后来道士找小明来，让小明来当一回阴阳眼。道士问小明上次看到的那两个人在哪，小明指着一堵墙对道士说：‘喏，那就是两个人。’道士顺着小明所指来到那堵墙面前，那个道士走近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来小明真的有阴阳眼，道士想知道小明口中的两个人的具体位置，就再问小明那两个人在哪？小明也来到那堵墙前，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每次郑宇强快讲到高潮时总是吊人胃口，这让郑思仪的妈妈很无奈。虽然她已经害怕地全身哆嗦了，但还是很好奇故事的结局。她说：“最后怎么样啦，快讲呀。别吊我胃口嘛。”

郑宇强坏笑了一下，说：“小明指着墙上说：‘墙上不是写着清清楚楚吗。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郑思仪的妈妈听到这个恐怖故事居然是这样的结局都愣了。郑宇强一看她被耍了之后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郑思仪的妈妈看郑宇强在嘲笑自己，就抡起手里的抱枕砸着郑宇强，用撒娇的语气说：“什么鬼啊，臭宇强，居然敢耍我。亏我提心吊胆那么久，搞到最后居然只是一个冷笑话。我讨厌死你了，哼，臭宇强，臭宇强。”

……

后来郑宇强和郑思仪的妈妈结了婚，不到一年，郑思仪的妈妈就怀上了郑思仪。再十个月过去了，郑思仪很平安地出生了。郑思仪出生之后，郑宇强始终不改爱讲恐怖故事的习惯。他经常给郑思仪的妈妈讲恐怖故事，毕竟郑思仪的妈妈也爱听。

随着郑思仪一天天长大，郑宇强居然胆大妄为地把恐怖故事讲给了郑思仪听，他对郑思仪讲的这些恐怖故事都是容易理解的。郑思仪第一次听郑宇强讲恐怖故事是在她四岁时，也正是那一次，她彻底喜欢上了他爸爸讲的恐怖故事。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整片天空仿佛泼满了黑色墨汁显得深沉，而从远远的天边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闷雷，然后蓝色的闪电开始闪烁在厚重的云朵里。豆大的雨滴一颗又一颗地砸着城市里的柏油路、砸着行道树的繁枝嫩叶。就算雨水把整座城市洗出了唯美的朦胧感，但始终不影响城市里梦幻的霓虹灯的光芒乍现。

那时候的郑思仪一家并没有搬家到渝中区，他们一家都其乐融融地住在渝北区里一个装修奢华的住宅楼里。郑宇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球赛，而郑思仪的妈妈还在厨房里洗碗。每次到了电闪雷鸣的时候，郑思仪都会扑到郑宇强的怀里，对郑宇强说：“爸爸，爸爸，你看天都打雷下雨了，这种氛围很适合爸爸讲故事啦。”那一年郑思仪才六岁。

郑宇强很疼爱他的女儿郑思仪，他把郑思仪简直是当掌上明珠一样养着。他紧紧抱着郑思仪，对郑思仪笑呵呵地说：“思仪，你很喜欢听爸爸讲恐怖故事吗？”

“恩恩，我超喜欢听爸爸讲故事的。”郑思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像她这种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喜欢听安徒生童话故事吗？谁知道郑宇强偏爱讲恐怖故事，偏偏让郑思仪遇到这样古怪的老爸。看来是有怎么样的老爸就有怎么样的女儿呀。

郑思仪的妈妈一直就很反对郑宇强给郑思仪讲恐怖故事，这万一吓到小孩子多不好。小孩子就应该被孕育在结局圆满的童话故事里，而不是整天沉迷于毫无营养的恐怖故事中。

郑思仪的妈妈已经洗碗好后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听说郑宇强又要给自己的女儿讲故事，憋在心里很久的不服气总算爆发了。她步伐缓慢地来到客厅，目光犀利地看向怀里抱着郑思仪然后坐在沙发上的郑宇强，说：“宇强啊，你成天给思仪讲恐怖故事有什么意义啊。你知道思仪的班里每位同学都在讨论白雪公主时，而思仪却不知所云吗？这都是你讲恐怖故事给坏的事。思仪现在年纪还小，不太适合接触这些恐怖故事。”

郑思仪的妈妈坐在郑宇强的身边，敞开怀抱要郑思仪过来。她说：“来，思仪。妈妈给你讲童话故事，保证比你爸爸讲的还精彩。”

郑思仪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童话故事，也许真的是被郑宇强给带坏了。郑思仪紧紧抱住郑宇强，对她妈妈不情愿地说：“我不，我还是喜欢听爸爸讲恐怖故事。”

郑思仪的妈妈看郑思仪因为一个恐怖故事就那么粘着她爸爸，这让郑思仪的妈妈都嫉妒了。她咂了咂嘴，假装不高兴地说：“嗳，你这个孩子，真那么喜欢恐怖故事吗？”

郑思仪说：“我就是爱听恐怖故事，我觉得好好玩。”

或许在郑宇强看来，他善于讲恐怖故事这一点就是能受郑思仪宠幸的本领吧。他紧紧抱着郑思仪，对郑思仪的妈妈说：“美欣，孩子喜欢什么就让着她呗，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太强迫孩子做她不爱做的事嘛。”

郑思仪的妈妈一听这话就气了，郑宇强显然是在炫耀他在郑思仪面前得的宠。她两手叉腰，瞪着郑宇强，气得鼓着嘴巴说：“吼？宇强，你说话倒是挺大气嘛。你不是挺会讲恐怖故事吗？现在外面……”

“邦！”从阳台那里传来一阵闷雷声，吓得郑思仪的妈妈把话噎了一会儿，待闷雷声消失后她方才说：“现在外面打雷闪电、狂风暴雨，这种氛围不正适合你讲恐怖故事吗？你倒是讲呀。”

“真的要我讲吗？”郑宇强眼神很怪异地看着郑思仪的妈妈。郑思仪的妈妈被郑宇强这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了，但她也是听郑宇强的恐怖故事过来的，她早就习惯郑宇强讲故事时一惊一乍的表现了。

郑思仪的妈妈很有底气地说：“对呀，你倒是讲一个呗。你讲的恐怖故事一点也不恐怖，都是一些冷笑话。我才不会被吓到呢。”

郑思仪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她每次听她爸爸讲恐怖故事就好像在看一部恐怖电影。郑思仪两眼冒光地跟郑宇强四目相对，迫不及待地说：“爸爸，爸爸，快讲一个呗。”

“好嘞，满足观众的需求。”郑宇强把郑思仪抱到郑思仪的怀里，郑思仪很听话地被她妈妈抱着。

这对母女正用一种严阵以待的气势恭候郑宇强的恐怖故事来袭，她们也时刻做好被郑宇强的恐怖故事唬到的心理准备。郑宇强拿起电视遥控器把电视关掉，让客厅里的氛围回归到安静。

现在正是狂风骤雨之时，对郑宇强讲恐怖故事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满足条件了。郑宇强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郑思仪和她的妈妈，然后说：“我开始讲了。有一天……”

“邦！”又是一阵闷雷声响起，不过这次雷声响起的时候是一九九八年。

……

一九九八年十月的一天晚上，此时此景就和郑思仪六岁时一模一样。郑宇强、郑思仪的妈妈和郑思仪一家三口聚在家里厨房的餐桌旁正安静地吃着晚饭，也许这一次让郑思仪意外的不是郑宇强没有在如此美妙的氛围里讲恐怖故事，而是郑宇强居然陪郑思仪和她妈妈一起吃晚饭。

他们一家三口在吃饭时，也只有筷子碰到饭碗菜盘时“将将”的声音，还有他们三个人吃饭时的吞咽声。郑思仪的妈妈时常夹一些肉到郑思仪的饭碗里，却始终没看坐她对面的郑宇强一眼。郑宇强也一直在吃着自己的饭，他三两下把饭吃完之后就放下碗筷、起身离开了厨房。

外面总是响着“邦邦”的闪电打雷声还有“刷刷”的刮风下雨声，这种氛围实在太适合讲恐怖故事了。然而郑思仪早对这种事不再痴心妄想了，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吓人的恐怖故事就是——爸爸妈妈都把彼此看成一个看不见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