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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清臣渐觉鼻翼潮红,呼吸急促,一颗心也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不过一介穷苦书生,何曾经历过如此香艳旖旎的事情?而今,美人似玉,吐气如兰,耳鬓厮磨有之,窃窃私语有之。一时间,恍如身处梦境一般。
而辛常仪犹在他的耳边娓娓低语,“你这般英雄了得,倘若你不嫌弃,你甚至可以......可以带我一起走......”
聂清臣似已如痴如醉,茫然应道:“走?往哪里走?”辛常仪的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更是柔情似水,“你喜欢大海,我们就去海边看潮起潮落;你喜欢高山,我们就上山顶结庐而居。只要你不离不弃,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软玉温香,佳期如梦,纵是铁打的汉子,绝代的英雄,亦会化作绕指柔。但聂清臣并不是铁汉,更不是英雄,他出身市井,深知便宜莫贪乃是千古不移的大道理。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越听越是心惊。
不经意间,他将头悄悄侧过一旁,“宫主怕是在说笑吧?我胆儿小,您可千万别唬我......”辛常仪吃吃笑道:“难道你不信我?”
聂清臣勉强笑了笑,“宫主千金之体,贵不可言,又何必寻我开心?倘若我说我想去长安,宫主可肯答应么?”
辛常仪讶道:“有何不可?即刻便可动身,刚才我就说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聂清臣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辛常仪哂道:“长安又不是远在天边,不出半月,你走也走到了。”她慢慢凑到聂清臣耳边,“更何况我们会坐着那辆舒舒服服的马车,一路优哉游哉地赶往长安城。”
“你不就是为了来年的春闱会试么?那有何难?青丘宫在朝里也有人,不敢说保你状元及第,但保你个进士出身,那是易如反掌。”
聂清臣心里一动,皱眉道:“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晚生自问无功无德,宫主何以如此另眼相待?”辛常仪甜甜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呀,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聂清臣苦笑,“您就不能认真些?好了,也甭讲废话了,您就直说吧,我需要怎么做,您才能放我去长安?”辛常仪笑道:“我想你做我的男人,今生今世,再不离开我半分。可是我很怕,怕你会悄悄地一走了之......”
聂清臣继续苦笑,无话可说。辛常仪轻吻了下他的脸颊,右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通体冰蓝、异香扑鼻的小药丸,笑吟吟地递上前来。
聂清臣心里一跳,便问:“所以,我要吞下它?”辛常仪笑得更甜,“是啊,你只要吞了这枚寂灭丹,我就再也不担心你会离开我啦!”
聂清臣忽然想起山神庙外,那一大帮神秘诡异的“生意人”,顿时不寒而栗,颤声问道:“寂灭丹?”辛常仪点头笑道:“寂灭丹无色无味,服之与常人无异,但要是你狠下心肠离开了我,一年之后,你可是会毒发攻心,一命呜呼哦......”
聂清臣喃喃问道:“山神庙外的那帮人,也是吃过了你的寂灭丹么?”辛常仪回道:“不错,你别看他们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嘻嘻,其实是我让他们扮作成那样子。你说,像不像长安城里的不夜市?你可别小觑他们,那都是三山五岳的大英雄大豪杰,等闲人等可是招惹不起哦......”
聂清臣无语,似她这般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竟能将数百名英雄好汉玩弄于指掌之上,寂灭丹之毒,可想而知。但是他不知道,寂灭丹原本就是青丘宫控制天下英雄的秘制丹药,初服毫发无损,但期满一年后,倘若没有九花玉露丸来延缓毒性,必定使人毒发身亡,死状惨无忍睹。
辛常仪轻抿下唇,眼神越来越是狂热,“你只要服下此丹,我可以助你金榜题名,也可以助你平步青云,你可以呼风唤雨,你可以改天换地,甚至连我......也是你的......”
聂清臣似已动心,“生杀予夺,为所欲为?人生至此,夫复何求?”辛常仪的眼睛仿佛要滴下水来,“不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聂公子,你还等什么呢?我......可是等不及了......”
聂清臣忽然轻轻挣脱她的怀抱,随手伸了个懒腰,扯得两边链锁一阵“呛啷”乱响,笑嘻嘻地说道:“宫主美意,晚生感激不尽。不过,这几日独居石室,倒也住得惯了,一时还真不想贸贸然出去。”
辛常仪“哦”了一声,又听他摇头晃脑地说道:“说起这间石室,冬暖夏凉,别具一格。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岂不比浪迹长安快活惬意得多?”
辛常仪勃然色变,怒道:“敢情你一直就在消遣我么?”聂清臣正色道:“不敢!寂灭丹弥足珍贵,晚生怕是无福消受,还是请宫主快快收回,省得暴殄天物,反而得不偿失。”
辛常仪盈盈立起身来,敛容屏气,俨乎其然,冷笑道:“你这惫懒小子,我倒是小觑了你。三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届时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辣手无情!”
聂清臣一拍大腿,眉开眼笑道:“横竖还有三天,岂可光阴虚度?宫主,不如您再屈尊过来,咱俩再好好温存温存?”辛常仪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扬手抽了他两记耳光,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只留下他一个人,自顾自地狂笑不止。
不多时,铁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中年妇人终于姗姗而至,依然是熟悉的面无表情,依然是熟悉的馒头清水。聂清臣忍不住心花怒放,忽然觉得辛常仪的万般风情,也抵不过眼前这个中年妇人的不假言辞。
中年妇人刚放下清水馒头,聂清臣便寻了个由头,故意大吵大闹,引得她伸手进来,再倏地挣脱链锁,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中年妇人不过是一名端茶送水的寻常仆妇,聂清臣这一下动作突如其来,事先更无半分征兆,待到她回过神来,左手手腕已被聂清臣紧紧抓住。
中年妇人又惊又怒,只觉得手腕处炽热异常,剧痛欲折,当即手腕急旋,顺势击出右掌,重重劈打在聂清臣的胸膛。
变起俄顷,生死一线,中年妇人这一掌自然使尽了浑身解数,恰巧击打在聂清臣的膻中大穴上!但听得“嘭”地一声闷响,中年妇人哼也未哼一声,便被聂清臣护身真气反震得昏了过去,臂骨节节断折,全身瘫软如泥。
须知短松冈上,天龙寺戒律堂首座惠能大师一身横练功夫,真元不可谓不强,却也丧命在聂清臣护身真气的反噬下。区区一名青丘宫的仆妇,真元又能强到哪里去?没被当场反震而亡,不是她祖坟上烧了高香,而是她真元不纯、内力平平罢了。
聂清臣这几日备受欺凌,此时才算出了一口恶气。他略一沉吟,已有了主意,起身先将慕容的匕首与先意使者令妥善收入怀里,再将中年妇人的双手也套进两边铁链的铁圈中,用力捏紧,铁圈深陷入肉。
中年妇人痛得醒了过来,见到聂清臣便如见到幽冥厉鬼一般,哭天喊地,连声讨饶。
聂清臣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寻思片刻,还是伸手拉松了链锁头上的铁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关了我这么多日,我略施惩戒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休要怪我。”
那中年妇人强忍疼痛,哽咽道:“你......你从这里逃出去也没用,出谷的条条道路都已经封啦,你还是逃不出朝阳谷......”
聂清臣笑道:“那就不劳您费心了。”他抬手想抽中年妇人一记耳光,可是见到中年妇人奄奄一息的模样,于心不忍,这记耳光终究还是没有抽将下去。
他琢磨着,眼下脱身要紧,须得尽快离开,方为上上之策。于是,也懒得再理会中年妇人,提起跌落在地的油灯,从铁门里走了出去。
铁门外是一条昏暗狭长的甬道,沿路几处门户都是虚掩着大门,料想中年妇人要待出去时再行上锁。所以他一路顺风顺水,施施然地便脱离了牢笼。
回想起这几日形同囚犯,痛不欲生,而今却已是一身轻松,重拾自由。突然之间,对青丘宫那些人也不怎么怀恨了,唯望诸事顺利,尽早赶赴长安才是第一等要务。
走到了甬道尽头,拾级而上,眼前又是一扇铁门。侧耳倾听,外面并无声息。他也不急,耐着性子等候了一会,仍是没有听到任何声息,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一溜烟似地窜了出去。
天色已近黄昏,朝阳谷里空寂无声,放眼望去,竟是见不到一个人。聂清臣鬼鬼祟祟地贴墙急奔,循着记忆中至善楼的方位,窜高伏低地一路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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