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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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受个伤就变了个人似的。”魏妮皱着眉头说道，“这腰是拧到了吗，谁让你这么走路的？”她说着话，手便迅速的打了一下魏蔓的腰，看着不重，但精准的打在了魏蔓的伤口处，若不是魏蔓伤口已然大好，这一下，怕不得继续开裂出血了。

魏蔓咧了咧嘴，慢半怕的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的惯常姿势出了问题，看魏大为和魏妮两人不是微微驼背就是颈前伸，物质生活这么差劲，想来人的姿态也不可能好。

她放松了腰肢，姿态便随意了起来。

“还把脸洗了。”魏大为评价了一句，他以为魏蔓变漂亮仅是因为洗脸的缘故，话音落下，他又再看了一阵，舍不得转过头去。他忽然记起前两年村里村外都在传魏慢长的好，那时他还没在意，还觉得村里人大惊小怪，还没长开的毛孩子说什么好看不好看，后来这魏慢不是一身泥就是一身土，他都快忘了这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今天这么一看，她虽然脑子不好使，行动也比别人迟缓，但这小模样确实和村里人不大一样，也不知是长开了还是原本底子就好。

魏大为看的有些久了，魏妮在旁边剜了魏蔓一眼，忍不住顺手又打了她一下，喝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来烧火。”

魏蔓赶忙替了魏妮的位置，在小木凳上坐下来，手拿了一只木棒往火膛里送，魏妮看魏大为的目光随着魏蔓走，她便也随着看了魏蔓一眼，只觉得那火膛里橘色的暖光往魏蔓侧脸上一打，竟是又美了几分。

这小狐狸精是走了什么运道，怎么摔了一跤就不一样了？魏妮暗自嘀咕道，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魏妮身前，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慢慢今年也十二了吧，差不多也该开始物色个人家了。”

魏大为听到这话，脚也不洗了，将木桶放回去，寻了个位置歇了下来，“我看施家不错。”

“施家？”魏妮有些惊讶，“你说施家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小的那个和慢慢同岁，还没到娶妻的年龄。”

魏妮嗤之以鼻：“施富贵舍得给大的花钱？我看你还不知道吧，施富贵大婆当年赚的钱，全让施家那二老婆搂着呢，施家大的哪来的钱娶媳妇？”

“毕竟是施富贵他亲生儿子，他施富贵还能不给孩子娶媳妇？”魏大为不信。

“总之施家不行，小的还可以考虑，大的没戏，不信你走着瞧。”魏妮懒得跟魏大为多说。

“外村的呢？”魏大为问。

魏妮一边搅着锅，一边慢慢想：“有钱的就那几个，隔壁钱家，还有县里柳家，咱们村的那几个。哦，还有村头那张兵，他没什么钱，但舍得掏钱娶媳妇，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魏家夫妇谈论起魏蔓的婚事来全然不避讳她，选择标准也很赤裸裸，就是看有钱没钱。这个标准某种程度上和魏蔓不谋而合，但囿于两人的眼界，他们说的这几个人魏蔓从小姑娘的记忆里拨拉了两下，那是一个也没有看上。

就是一年能吃上一顿饺子的农夫甲，和一年能吃上两顿饺子的农夫乙的区别，和前一世魏蔓那没见识的爸妈同出一辙。

既然想把她卖出个好价钱，怎么就不敢大胆一点呢？

但好在他们也只是谈谈魏蔓结婚的事情，还没有真的想要定下来，这边结婚虽早，但最早最早也要女孩子来了葵水才行，按照魏蔓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还有的等。

最少还有一年。魏蔓预估了一下。

魏蔓拿烧火棍拨拉了下火膛，火光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发出了哔啵的声响，将魏妮吓了一跳，她转身骂道：“不知道省着点柴烧吗？当心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魏蔓知道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也对魏大为魏妮的关系观察了个七七八八，魏妮的喝骂在她心里一点影响都没有，她现在只想印证自己的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她便顺着魏妮的话，略低了头，膛火一照，更显得她小小一只缩在角落，她用极低极轻的声音道：“知道了……”

这声知道了尾音拖的很长，但因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减弱了小女孩声音里的甜意，因此不刻意也不娇嗲，完全是被吓到唯唯诺诺的小女孩的回答，但又因为拖了音，便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她略微调整了低头的方向，往魏大为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发现他又在看自己，当下心里了然了几分。

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物质生活不满足的地方，精神生活也大多是龌龊的。魏蔓暗自撇了撇嘴。在小姑娘的记忆里，这个魏大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那目光总是追随着小姑娘，小姑娘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也本能的知道不是好事，整日故意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这才保了几年相安无事。

晚饭吃了点稀粥野菜，主食是窝窝头。魏蔓一口咬下去就没了胃口，但她要装小姑娘，便不可能在这事上掉链子，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吃惯了精粮的嘴巴，吃粗粮就像嚼木屑，尽管她饿的烧胃，也没有丝毫饱腹的喜悦感。

魏蔓越发焦急的想要走出大山，改善生活。

然而上一世还有高考这个救命法宝，这一世呢？

饶是精明如魏蔓，也不禁迷茫了起来，她大概能理解那些被卖到深山老林里的姑娘的感受了，真是一片又一片连绵的绝望啊。

山里生活很无聊，又没有电，魏家夫妇早早就睡了，魏蔓该感谢这群村民还有着男女之防，而大堰村的条件比上不足不下有余，所以魏蔓还是拥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小茅屋的。

但她睡不着。

先不论这里纸糊的窗户晚风一吹跟闹鬼似的哗啦啦响，也不论蚊子多得像开战斗机，更别说她身下稻草铺的床铺，单是说今晚是她重生来的第一晚，她就睡不着。

白天好不容易用高傲和瞧不起压下去的情绪，在夜晚如潮水般上涌，紧紧密密的箍住了她，喘不过气。

一个12岁的小姑娘了解的世界毕竟有限，而已知的信息又是如此之糟糕，在一个封建社会上下阶层流动极其微弱的时代，一个魏蔓又能算了什么呢？

还有一年啊……

还是，只剩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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