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糖衣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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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新年，朗园各处也算是张灯结彩，红联与灯笼高悬，与皑皑积雪交相辉映，杜渐微本身却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感觉。以往在云吾山上过年，也不过是她与师父还有雁榆，再加上两三下人，围在一处吃个汤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令她有多余兴奋感觉的地方。

因为过年她所要背的学业更多几分，不会因为是新年就有所减免，且师父常常用“你长了一岁，就需要多学一分知识”为理由来督促她，是以杜渐微对新年并不期待。

今年第一次在杜府过年，杜渐微也没有觉得有半分不同的，不过是一山的人，变成了一院子的人罢了。

雁榆和追星各自领命出去，整个朗园就只剩下了杜渐微和赶月二人，还有少许粗使与护院。简单的用过午膳之后，杜渐微便悠悠地坐在窗前，望着窗棂上头结出的一排排冰棱看的出神。

那冰棱剔透，温暖的日头透过它们在窗沿上映照出一条条小的棱形。

赶月受雁榆嘱托好好照顾杜渐微，见她只着单薄衣衫坐在窗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她不曾言语，只是将屋角的炭盆吹的更旺了些，然后朝着杜渐微所在的方向稍稍挪了挪。

她替杜渐微管着账，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现在有多富裕。不提周氏手里那些还没交出来的虚无缥缈的铺子，光是年前不少乡绅权贵请求小姐替他们相看面相风水等付的酬金就已经是赶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天价，更别说小姐眼睛眨都不眨的将谢世子所赠的琴匣卖出获得的银钱全都捐献给了碌仲书院的山长……好似那些银子从来都没有入过小姐的眼一般。

与这些相比，夫人每月给的那可怜巴巴的五两银子当真算不得什么，连零花二字都相差甚远。

若是换作一般人家的姑娘，就拿大小姐与二小姐来说吧，在物质上如此富足，必定会想方设法的买一些自己喜爱的东西，或是衣物，或是首饰，将自己打扮起来，每天都能看见穿着不同新衣的自己。

这四小姐却好像对这些浑不在意，穿着的衣物也多是从山上带回来的，也不见她如何爱好珠宝玉器首饰。就连房中烧的炭，也不过是从库房那边取来的普通木炭，而非夫人常常提起的银丝炭。真要说起来，小姐大概也只有对书册稍稍大方一些了。

赶月觉得这样的四小姐很新奇，同样也觉得敬佩与爱戴。看着窗外发呆出神的四小姐就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美玉，无需打磨，无需雕琢，浑然天成。

她鼓起勇气，想要与小姐搭个话，却见窗外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提溜着一串红若琉璃剔透似玉的冰糖葫芦，在日头的照射下显得可爱又诱人。那修长的手指往前送了送，好像在说“快来吃我快来吃我”。

杜渐微眉头微挑，并没有接过，只是淡淡地看着提着糖葫芦的人，清淡的眸中含着询问。

赶月看着王炎那张脸，觉得每天都有不同，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同来，反正无论如何都只有淡若无盐四字。

王炎对着杜渐微朝着糖葫芦努了努嘴，笑道：“前门房的管事儿子给我的，看着挺漂亮，送给你吃。”他站在窗棂边上，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捉着糖葫芦的柄穿过窗户送了进去，看模样似乎颇为期待杜渐微接过。

杜渐微道：“总与小孩子抢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朗园尽是你这样‘童心未泯’的孩子。”王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上次雁榆路过门房，看见杜管事家的小虎子跟在王炎后头边哭边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大喇喇的提着糖葫芦过来，干什么？骗小孩啊？

王炎被拆穿了也半点不显尴尬，义正言辞地大方道：“杜虎小小年纪，硬要我教他一些拳脚功夫，我总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把他当小孩子不收学费吧。收他一个糖葫芦算是便宜他了，你怎能说我与小孩子抢食。”那穿过窗户的胳膊包裹在单薄的布衣里，以绑带缠袖，依稀能够透过那布衣看到下面起伏贲张的肌肉。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今日初一，听说街上热闹的很。你崴了脚不能出门，吃颗糖葫芦聊以安慰吧。”

杜渐微似笑非笑地抬眸道：“你觉得我像是吃一粒糖葫芦便会开心的小孩子吗？”她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虽是这么说着，她的身子却微微前倾，凑着那串糖衣将最上头串着的一粒给咬了下来。

红糖，白唇，饱满相依。

她嘴唇不薄，像是丰满的菱形，唇色却极淡，将那粒糖含在唇间，就像是抹上的鲜血，泾渭分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到发腻的感觉，像是糖，像是暧昧。

王炎手一抖，差点将剩下半串糖葫芦扔出去，握着那细竿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轻咳一声，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声音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嗯、那个……是不是很甜？”他口不择言道。

杜渐微没有办法一口将山楂咽下去，只得伸出两根手指来扶了一下，将唇间的山楂捏了一捏，咬下一半来。“不甜，酸。”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哈哈！”王炎哈哈大笑，像是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尴尬事情一般。“你咬开吃当然会酸，要连着外头的糖衣一起嚼，那才会觉得甜中带酸，酸里带甜。”说着，他像是示范给杜渐微如何准确地吃糖葫芦一样，将手中第二粒一口咬下。

待嚼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动作微僵。

王炎一时怔愣当场，看看手中只剩一半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杜渐微，像是做错什么事一般的低下头，耳根子几不可见的微微有些泛红。他干巴巴地嚼着口中的糖衣与山楂，一时间味同嚼蜡，连那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杜渐微好整以暇地看着王炎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深不见底的眼眸微抬，发出一声轻笑。

两人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一个沐浴着阳光，一个身处阴暗。那窗户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两人完完整整地分割开来。

赶月不敢说话，埋头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屋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过，老老实实地装起了木头人。

“咳咳。”院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咳，解救了此时手足无措的王炎。

他猛地转过身去，刚刚还散发着酸甜味道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冷冽又寒凉。王炎皱着眉头看着陡然出现在院中的贪狼，冷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飞檐走壁，宵小作为！”放着好端端的大门不走，这贪狼竟是神出鬼没的直接出现在院子里，连他都没有发现，实在失职。

贪狼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受我家世子爷吩咐，来给杜小姐送些东西。”

刚刚还平静恬淡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是两人无端散发的杀气所致，还是日头被飘散过去的阴云给掩盖了，天一下子就阴了下来。

“我家小姐与世子非亲非故，世子几次三番打扰，恐有不识抬举骚扰之嫌。”王炎半点面子都没给贪狼的，直接扬言拒绝。

杜渐微仍是坐在屋里，透过窗子看到院中一幕，不由觉得有些头疼。她是不是要给王炎和贪狼算一算，他们俩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还有那谢戾，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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