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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不知道你是在帮楚彧,还是在坑楚彧。”谢戾悠哉地坐于墙头,他今日着一身花纹繁复以金线绣制而成的玄衣,袖口收紧,饰以玲珑碧玺,拖沓在墙头的衣服下摆上绣着四爪蟠龙,嚣张又放肆。
杜渐微挑眉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世子爷的特殊癖好吗?”否则怎么会每次出现都是在她和别人交谈过后?
谢戾平日出现多是艳衣丽服,且浮夸又华丽。杜渐微还鲜少见他穿着今日这等略显沉稳的乌金色调玄服,一改往日跋扈形象,倒显得有些内敛起来。只是这稳重的服装配上他那张令得天地变色过于引人注目的艳姿来,更加被他穿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猖狂。
晚冬的寒风拂过面颊,有如刀割。谢戾毫不在意,任由自己的发丝被风吹的散乱。他伸出手微拂了拂,轻描淡写地跃下墙头,足上所踏的黑玉皮靴轻巧地踩过地上扫洒的不甚干净的薄雪,一步步朝着杜渐微靠近。
他身材修长,肩宽腰细。从前多是穿着宽松的锦袍,难得今日着一身端服,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了出来。
虽是修长,却并不瘦弱。
他越是靠近,就好似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将周围的空气都挤的稀薄起来。
先前在府衙后院中扫洒的老人家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因年纪有些大了,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怎的刚刚还一脸威武严肃地男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张略显轻佻又让人觉得十分危险的独眼的艳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复又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地手持竹枝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清理着后院的积雪。
杜渐微静立在原地,感觉身边像是有一只大狗,恨不得将你全身上下闻个遍的模样,在谢戾绕着她走了一圈后,听得一声轻笑:“本公子哪里是偷听,只不过是正大光明地听罢了。”
杜渐微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对他这所谓“光明正大地偷听”并不想发表什么看法。她想了想回答谢戾的那句感叹道:“世子觉得我是在坑皇长子,还是在帮他呢?”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面带微笑。“说是害了楚彧,倒也不是,正如我刚才所说,他若是将此次出行的事情办的太过漂亮,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若说我是在帮他,好像也并不是尽如人意。”
他们二人立于后院,距离靠的略微有些近了,若是此时有旁人路过,指不定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此处只有一个眼观眼鼻观鼻的阿伯,专心致志地扫着自己的地,并没有半点要听他们说话的意思。
见谢戾表情莫测地用那只露在外头的眼儿盯着自己看的模样,杜渐微不由抿唇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与其说是在帮楚彧,不如说是在帮世子爷吧。”她眼帘微垂,额前碎发被凌冽的寒风吹的有些散乱,露出饱满又白皙的额头来。
“此话怎讲?”谢戾抄起胳膊,似笑非笑。
他知道杜渐微牙尖嘴利,口舌善辩,能空口白舌地将死的说成是活的。方才偷听她与楚彧对话,分明是借用此事将了楚彧一军,偏偏还一副全都是为了楚彧好的模样,令的楚彧对之感激涕零,最后欢欢喜喜地离开。
这张锋利的小嘴,若是生在旁人身上,谢戾指不定就会觉得十分讨厌,想也不想地命贪狼将之剜了。此时生在杜渐微的身上,却让他觉得万分有趣。
杜渐微假意没有看到谢戾玩味的眼神,慢条斯理道:“我虽不知世子目的,却也知道世子妄图搅乱楚京的一滩浑水,让之浑浊更加。靖康帝虽是年当壮年,暂不需要考虑身后之事,但却长久没有意向立下太子一事。是以朝中势力无非分为四股,分别是支持皇长子、三皇子与五皇子的三批人,还有立场不明紧跟陛下的中立派聪明人。”
她说的缓慢,却是条理清晰地将如今朝中局势说了个清楚。
“皇长子楚彧与其母苏明幸背后显然是楚京第一大家苏氏,”杜渐微慢慢说道,提及“苏氏”二字时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好像是在提及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和事。“苏氏势大,幸妃在宫中也颇为得宠,不过皇长子楚彧本身能力平庸,年过而立也并未在政事上有所建树,且优柔寡断,半点不及其母风采。”
幸妃手段了得,奈何生的儿子却是不堪大用,再如何也只占了一个“长”字,在朝中支持者不甚尔尔。
杜渐微抬眼望了谢戾一眼,见他面色平静面带哂笑地盯着自己,淡道:“苏家势大,屡屡想要往军中插手,却不得其法。陛下也不是聋的瞎的,必当不会允准此等世家染指兵权,是以对苏家把控极深。听闻苏家早前就有想要拉拢平阳郡王的意思,来弥补己方在兵权上的弱势,平阳郡王不欲得罪苏家,却也不想引起帝王猜忌,是以这么多年都打哈哈打了过去,并没有与苏家和幸妃有何牵连。”
楚彧弱就弱在背后只有世家,在军中没有半点威信。靖康帝起虽开始重文轻武,不过这并不代表兵权就不重要了,相反的,谁在军中威信越高,在靖康帝的面前也越发的容易站稳脚跟。
“你说的不错。”谢戾勾唇轻笑,他唇色嫣红,显得妖冶又健康。“不过苏家比你想象的要聪明一些,他们虽是幸妃的母族,但面对幸妃的诸多无理要求却是从来不理。因苏家是楚京第一世家,想要在靖康帝的面前站稳,却从不伏低做小,也从未展现出自己对兵权的渴望之心。”
他绕着杜渐微踱了两步,突然伸出手来挑起杜渐微垂在脑后的一缕秀发,以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苏家向来是‘保皇派’,是靖康帝忠诚的狗。”他淡道,“外头传言这些年来与平阳郡王有所接触的,不过都是苏明幸一个人的意思罢了。”
他的笑容有些邪气,忽而挑起那缕长发胡闹似的打了个结,却气馁地见之完全结不住,直接就自动地滑开了。
杜渐微略皱了皱眉,转身将自己的发丝从谢戾的手中抽出来,问道:“幸妃竟胆大若斯?”
“呵,”谢戾复又笑了笑,“不然你以为苏家以己身这么庞大的家族,是如何在帝王面前泰然地活了这么多年的?当真是因为靖康帝见苏家势大,所以不敢向其下手么?”
苏家之所以能够成为楚京四大家之首,便是因为他们足够聪明,完全中立。即便自家有嫡女在宫中做宠妃,也半点没有为其撑腰的意思,完完全全地在靖康帝的面前俯首称臣,没有半点逾矩。
朝中多有矛盾决断时,他们便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靖康帝,不容任何人挑战靖康帝的威严。
苏家识相,靖康帝自然是不会给其穿小鞋,在宫中也诸多照顾幸妃,保证其圣宠不衰。这边是苏家在楚京的生存之道。
杜渐微抿唇道:“幸妃私下里接触平阳郡王,陛下知道了竟没有震怒么?”
“横竖不过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谢戾嗤笑,“靖康帝还需要苏家时时刻刻捧自己的臭脚,又如何会斥责幸妃?落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深知幸妃得宠,不能轻易得罪罢了。”
他顿了顿,似乎对杜渐微的长发太过顺滑不能打结而感到微微恼怒,终是放弃了折腾她的头发,又道:“不过你说你是帮了我,倒也没有错。”
“若是此次衡阳之行楚彧将之打理的完美十分,待到回京之后,靖康帝必会对其有所嘉奖。朝中本就有一批跃跃欲试的墙头草,谁势大就冲着谁去。苏家虽没有明面上露出要支持楚彧的意思,不过当中的关系却断不了,再如何他们也算是楚彧的母族,那些墙头草们即便是冲着苏家也会倒向楚彧那一边的。”他说。
“而朝中另外两派……就更有意思了。”谢戾眯起露在外头的一只眼,笑的有些冷。
三皇子楚琰是甄后所出嫡子,也是最为名正言顺更够被立为太子,成为未来储君的人选。于情于理支持他的官员都在多数。且楚琰从小学习行军打仗,年纪轻轻便在军中颇有威信,其母甄后是从小与靖康帝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同样为名门之后,虽不如苏家势大,却也是百年望族。
他本应是最为合理的继承人,但靖康帝不知在想什么,虽是喜爱,却并未立其为太子。
五皇子楚轩在这些皇子当中母族最为弱势,几乎在楚京排不上名号,不过胜在其母月妃聪明大方,颇得靖康帝的喜爱,且楚轩也争气十分,从小便是以脑袋瓜子灵光出名。他不比楚琰有军中势力,也不比楚彧家世显赫,这么些年来的的确确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机智获得靖康帝的喜爱的。
诸位皇子各有千秋,且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杜渐微道:“既然如此,那楚彧和幸妃想要获得平阳郡王的支持就显得更加的合理了。说白了,苏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其势力在朝中早已盘根错节,乖乖的做一个‘保皇派’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无论日后是否能作为皇帝的母族,他们在楚京都不可能轻易倒下,更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外孙糊涂的去惹陛下生气,徒增烦恼。”
“是这个意思。”谢戾点点头。“所以说苏家聪明,就是因为如此。”
“楚彧原本信心满满地想要让自己此次衡阳之行在朝堂上、在陛下面前大大的露脸,你却无声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信心崩溃。”谢戾眯眼笑道,“你说,你是不是在坑他?”
当然杜渐微先前与楚彧分析的那些的确也会发生,同样有道理。
不过在谢戾看来,比起帝王无端的猜忌来看,明显是趁机增加自己的势力更为重要。
杜渐微道:“不是人人都像世子爷一般,敢于下注的。楚彧若是此次事成,必当压将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头,心中对平阳郡王手中所掌握的兵权则会更加的渴望觊觎,行事也会更加明目张胆,却对平阳郡王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看着谢戾露出一副“干我何事?”的表情来,心中越发笃定谢戾与平阳郡王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一个极点,勾唇淡道:“世子无非是想要几位皇子狗咬狗,虽与平阳郡王府无甚关联,却能看得一出好戏,难道不算是我送给世子的大礼么?”
谢戾冷哼道:“惊吓是有了,惊喜可说不准。”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就伸出手来抬起了杜渐微的下巴。那圆润玉致的小巧下巴落在谢戾手中,有如丝缎顺滑。“你这江湖骗子,口口声声说的好听,为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单握着杜渐微下巴的手冰凉如玉,令她微微有些发颤。
杜渐微一本正经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行过后楚彧已是将我奉若之宝,处处听我从我,对于世子爷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可以更加轻易地控制楚彧,从而利用楚彧挑拨皇室的关系,妙哉妙哉。
“你若是能够帮楚彧利用衡阳灾情一事获得大功,楚彧更加会对你言听计从。”谢戾面无表情地拆穿她的话。
“话虽如此,”杜渐微摇了摇头,对他说的并不赞同。“可总有些烦人的苍蝇蚊子绕在我的周围,想要看我的笑话,对我下手。若是不能够将之解决,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明明是一张淡若冰清温如润玉的样貌,口出此等犀利言语却半点没有让人觉得她手段犀利心思歹毒。
“你明明早可独绝那些苍蝇蚊子的。”谢戾挑眉。
徐良一生手脚干脆,却在此次栽了跟头,与杜渐微的纵容脱不了干系。他会贪从赃款,是因为他的儿子听信了杜府那个小姐的谗言,叫什么来着……每次都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他的那个,叫杜舜英来着?
杜舜英本想借此坑害杜渐微,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这杜小骗子明明可以一早给对方好看,偏要将事情闹的这么大,在谢戾看来不过幼稚二字。
他想起杜渐微与杜家的瓜葛,不由冷笑道:“本公子不管你想将杜家如何,不过既已上了本公子的船,就别为了贪玩忘记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将杜家捧高了再一脚踩进泥里什么的,幼稚!
让他来做,必当一击必杀,令得杜家永无翻身之日。
杜渐微抿唇淡道:“不会忘了的。”谢戾需要她来接近和利用各位皇子,她同样需要利用谢戾来对付杜家,登高望远。合作互惠这种事,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她在这府衙的后院浪费了不少时间,楚彧也早就已经出去,想必杜长融已经在派人来找她了。杜渐微低头望着那片绣着四爪金龙纹的嵌丝衣角,道:“不日就要开春,灾情事过,楚彧定会回京复命去。届时还请世子爷在京中等着,替我排除万难才好。”
“哼,”谢戾凉凉一哼,“若事事都要本公子替你铺路,那还要你何用?”
杜渐微诚恳地点了点头:“世子爷说的有些道理。那么,不送了。”她指了指一边空着的墙头,明里暗里地示意谢戾快滚,滚的越远越好。随即她莲步轻移,转身离开后院。
望着那纤瘦窈窕的背影,谢戾凉薄又无情地笑了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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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既然上了本公子的床,就不要想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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