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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殿一片破败,就好像孟长瑾刚入宫时见到的模样。推开门,屋里子却比外面还要冷上一些。里屋很静,静的能听到细微的“噼啪声”。
“我一直在等你来。”不合时宜响起的声音特别刺耳,那声音像是经久破败的门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顺着这个声音,孟长瑾才知道方才的“噼啪”声,是里屋正中央烧水的柴火的声音。
一个昭仪居然在寝殿里烧水取暖,恐怕一个新入宫的才人都不会有如此的“待遇”。孟长瑾看着眼前这个歪在榻上的人,她脸色透着濒死的白,一双明艳的双眸此刻已深陷下去,仿佛一个八十岁的老妪。
孟长瑾的视线随着她急促呼吸的脖颈,落在她放在胸前如鸡爪一般干瘪的手上,眼前的女子极速地消瘦,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将她的精气神迅速抽离,如今歪在榻上的只是一副躯壳一般。
眼前人如此的模样让孟长瑾的心一抽一抽,说是难过可她又有着那么一丝的快慰。
“你在可怜我吗?”据木头一般的声音再次从那个躯壳里发了出来,她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直蹲在一旁的玲珑迅速起身,扑在榻边。
玲珑小心翼翼地替那女子拍了拍胸口,待女子稍微平复下来,才转身到了一杯温茶过去,伺候着女子喝了下去。
孟长瑾吐了一口浊气,别过脸去看床旁那盆凋零了的芍药,原本开的风风火火的芍药,如今只剩那光秃秃的枝桠,就像那榻上的女子,了无生气。
“你都知道了吧。”许久,那干涩的声音才这尴尬打破,“我已经……时日无多,不想求你原谅,只求你能放……放母亲一条生路。”
孟长瑾猛地转过头去,看着榻上的人,恨不得将眼睛瞪出眼眶,她自嘲一笑:“当年,我娘亲求高高在上的孟夫人放她一马的时候,孟夫人有手下留情吗?”
孟长庆出神地看着上方,那重重的房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一行晶莹从那空洞的眼眶中流出:“对不起。”
声音犹如蚊吟,都没有屋外的风声大,可孟长瑾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这三个字她应该跪在我娘亲,跪在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坟前说!”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射在孟长庆的身上,“而不是你,庆昭仪。”
“可是会吗?高高在上的孟夫人会吗?她死到临头脱下华服,卸下珠钗,却只是为了……为了带我腹中的孩子走!”孟长瑾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
碧溪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已经顾不上搀扶自己的主子了。
一提到孩子这个字眼,孟长庆无声的落泪已经变成小声啜泣,渐渐声音就变得像那失声了的萧,割得人耳膜撕裂般难受。
孟长瑾镇定了心神,面无表情地抬手擦去泪痕,她似自嘲一笑:“呵,若没有里应,又怎么会让她称心如意呢。”
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孟夫人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她感到愤恨,可李洵时命人准备的那一道道催命药,才是将她推入绝望深渊的大手。
“你知道吗……”她眉头一挑,“太医院院正路大人说,本宫体寒不宜服凉性药食过多,本宫早在怀孕七个月时已有滑胎迹象,原因就是服用了寒凉的药食。你说……宋太医每日替本宫把脉,怎么会一丁点都看不出来,还源源不断往本宫嘴里送这些寒凉之物呢?”
“真是匪夷所思,你说是不是?”孟长瑾扔下这句话,就一把将屋门推开,一股凉风汹涌而入,可这却完全比不过她心里的寒意。她深吸一口气,“可真是个暖和的冬天。”
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屋子里的声音再也传不出来了,就像那凋零的芍药,里面的生命也正在迅速衰落。
这皇宫每日凋零消失的都渐渐被人遗忘,不过不久就会有千姿百态的花正在悄然绽放,日日月月,月月年年。
袁执京落网的消息已经家喻户晓,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居然是被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给出卖的。曾经一手遮天的丞相,被压入京城大牢的时候,换来百姓的欢庆,毕竟就连过年都紧着心不敢纵情欢笑的百姓来说,朝廷如何更迭他们不在乎,只要能吃上饭有地方住就心满意足了。
宫里也因为皇子的早殇只得草草过了一个索然无味的年,大家都只知道宓妃没了孩子,却忘记了苏才人刚刚诞下的皇子。而那个死去的皇子居然以太子的礼仪厚葬,并且还赐名“李谨年”,故朝中上下都称“逝太子”。苏才人的皇子却仍在襁褓中等着皇帝的赐名,可皇帝就像是将她们母子忘记了一般,从未提起过半句。只是,皇帝不仅是忘记了苏才人,他像是将整个后宫都打入了冷宫,自此再未踏入任何妃嫔宫门一步。
太后为此掉了不少头发,可她不敢直接去劝皇帝,只有旁敲侧击孟长瑾。虽然皇帝只在接孟长瑾回宫那日去过玥覃苑,可太后心明如镜,皇帝如今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只有这孟长瑾,若是孟长瑾愿意开口对他说一句话,恐怕就是要了他这皇位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太后看着孟长瑾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前只盼着自己儿子能遇上走进他心里的人,现在出现了却是这般模样,太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对孟长瑾的苛刻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安达却神色匆忙走了进来,他神情难得一见如此紧张,可他仍是先向太后请了安,再依礼向孟长瑾问安,这时才道:“启禀太后、宓妃,庆昭仪……薨了……”
“什,什么?”太后仿佛承受不了这个消息,惊慌地从座位上半起身,而后才缓缓坐了下来。
佩涵朝孟长瑾那边使了眼色,太后才注意过去,只见孟长瑾一派云淡风轻之色,仿佛方才听到的是什么无关痛痒之事。
太后微叹,这个眸子清亮的女子终究是变了……
“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事想求您。”孟长瑾微微一笑,可只有安达看到了她广袖里,用力握出血的双手。
光定八年,袁执京余党俱清除干净,天下一片海晏河清。可所有京城百姓都不会忘记光定六年,因为在那一年年初庆昭仪因父亲病死狱中,母亲得了失心疯,再加之长久积压的病症,最终香消玉殒。而医药世家宋家长子宋清行也被查出毒害“逝太子”,满门处斩,而刑部带人去宋府时,宋清行已服毒自尽。最让人唏嘘的,还是那宓妃,孩子和家人一一故去,她最终也没能撑过去,最终在光定六年,桂花满街的时节终是撒手人寰。
而皇帝至今未再立太子,而皇帝膝下除了苏才人所生的二皇子李潜,便再无所出。即便皇帝从来不正眼看这唯一的儿子,可文武百官依然是将他当作未来的储君来看待。直到,皇帝亲自选了徐慕云二儿子——徐渊来入宫,每日让太子太傅授以课业,武安侯言袆佑授以骑射,皇帝每日亲授治国之法,俨然是要将他培养成未来的太子。
所有人不解皇帝此番做法时,才有人想起那英年早逝的英烈皇后,不禁感叹,一时也知道了皇帝此番做法。
天底下都在为了储君之位议论纷纷之时,文德殿内,文宣帝一个人靠在窗前,半合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曾经破裂过的扇子,扇子上面画着的两个小人儿拿着花灯,一副有情人的模样,小人儿旁边还提了几行字: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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