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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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被闷热的夜风吹过。

摇曳拉长的几道人影从走廊，踏步而至，前头一人身板发福高大，面有官威，手一摆，就进了花厅，常随们守在灯光底下，面上罩着阴影看不清神情。

院子里的仆人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又竖着耳朵倾听着主子们的谈话声音。十五皇子派亲信把六姑娘江画雪送回来，外头好奇的盯着，他们能回答一两句别人不知道的，面子上也好看。

至于主家面子好不好看，就不那么重要了。

天气闷热，江余福踏进花厅，身上已经是一层薄汗，赵姨娘瞧见他额头密布的汗珠下意识就想要给他扇风，瞧了眼风轻云淡坐在那端的江画雪，顿时又觉得火上添油会更好些。

又不能不搭理老爷。

赵姨娘捏着一方手绢，仰着下颌，温柔的细细地给江余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眼眶心疼的泛红，潋滟的情绪在眼底泛滥，隐隐有泪花闪烁：

“老爷，我们江府怎么会有这么一位让人操不完心的姑娘呢。”

江余福板着脸，冷冷地剐了眼端坐在那的江画雪，下一秒，江画雪缓缓地站起身，屈膝欠身行了一礼，江余福一愣，郁气消散一半，才注意到江画雪沾了泥水的衫裙，衬得小脸素白憔悴，娇弱的身板更显单薄。

像是……她的母亲，温婉柔美，唯一不足的就是身子骨弱。

夫妻一场，还有几分情谊在，只是忘得差不多了吧。瞧见了江画雪身上有了她母亲的影子，被赵姨娘激起的那股怒意顿时消散，他叹了一声气，转头问江母：

“给她请大夫看过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

江画雪在江家不受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江余福不待见江画雪，老爷不待见、没有生母庇护，下人们有样学样，关键六姑娘也不是能立得起来的主子，一下子就被践踏在最底层。

不管内院之事的江余福，从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跪在地上的王狗子咬了咬牙，低下了头，暗暗掂量着江雄跟江画梅的重量跟六姑娘江画雪比起来孰轻孰重。

老爷都能因为圣旨赐封侧皇妃，而对江画雪改变态度……

往深处细想，王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后悔那天得罪了江画雪。

他悄悄地抬起头，眼角余光瞥了过去。江画雪欠身行礼后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卑不亢，安静的仿佛只是背景墙，没有半点锐气。

视线对视的刹那，不知怎得，王狗子又觉得浑身冒了一股寒气。明明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每每看到眼睛深处，又会突然觉得她眼底威压迸射而出，深邃阴鸷，让人骇然。

像是一个爬出来的厉鬼。

以前的六姑娘绝对不是这样的，眼神哪里有这么凶？怯懦畏畏缩缩，不像个官宦姑娘，更像是乡下那些被买来的童养媳，府里上下欺压六姑娘，毫无心理压力。

哪像是现在，总有一种被盯上的恶寒感觉。

“不急着请大夫，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江画梅撇了撇嘴角，郁郁的出声道。语气毫不掩饰对江画雪的不喜欢。

凭什么出了这种事，她还能轻易逃过去？还想轻易嫁给十五皇子？做梦吧。

得不到的，江画雪也休想得到。

江画梅恶狠狠地想到。

江余福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江画梅也在。

迟疑片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江画梅的要求。江画雪看起来除了疲惫，确实也不像是要病倒的样子，外人少见江画雪一面还是更好的。江余福将目光落在唯一跪在地上的王狗子：

“说到哪了？”

王狗子只好把先前说过的事，又重新述说了一遍。

“几位姑娘闹口角，六姑娘把其他三位姑娘赶下车……”王狗子说到这里，莫名的心虚了一下，抬头瞧了眼面不改色微笑注视着他的江画雪，心跳擂鼓，咽了咽唾沫，“小的送六姑娘，谁知道马车行至一半，六姑娘突然说想要下车走走……”

江画雪依旧面露微笑，笑的让王狗子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睁眼说瞎话，大概就是王狗子这种人了。江画雪觉得也蛮有趣的，恍惚间追忆起了从前的事，也不知道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几个说真的，几个又说假的？

若不是身边那个丫环的背叛，或许不会死的那么惨吧。凤姜若是逃出了城，定然会卷土重来，什么青梅竹马的将军，什么至高无上的皇位，欠了命债就得偿还！

江画雪眯起了眼睛，摆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想到如今那些人过得有滋有味，江画雪就觉得胸口压了一块重石，要透不过气。父皇被逼退位让贤，最终也无法保下母后。何贵妃勾结外党，逼得母后悬梁，逼得父皇掩面不敢见先祖，拔剑抹脖子共赴黄泉路。逼得她逃至城边，城墙上身披盔甲的年轻将军下令拨弓射箭，所有的箭雨在那一刹那齐发。

那一丝一毫的痛意，都难以忍受。

江画雪咬了咬牙，眼中的戾气更盛。

王狗子已经把江雄等人吩咐的话都说完了，下意识抬头去看了眼江画雪脸色，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神，像是一头即将癫狂的野兽，随时扑过来撕咬他。王狗子紧绷身子，做好了随时反扑躲避的决定。

居然是江画雪要求下马车，还是江画雪主动跟出现的男人走的？

江余福皱着眉头。

十五皇子又怎么能掺合进来？

皇宫里的消息还没有透露出来，江余福尚未知道那个带走江画雪的男人会是十五皇子遂修棣。

“孽畜。”江老太太气得骂了一声，扯着江余福的手，“儿啊，你想个法子，把十五皇子的婚事推了吧，这孽畜没有这份福气，还是老老实实让她嫁给罗氏那个公子哥，省的往后丢人。”

江余福拧眉头。

皇家赐婚，哪那么容易推掉？搞不好就掉脑袋了。

“爹，让我嫁十五皇子。”江画梅往前踏了一步，鄙夷的目光瞟了眼江画雪那边，缓缓说道：“都比让她江画雪嫁十五皇子强数倍。”

江余福忽然听懂了意思，愕然地看了看江画梅，又看了看站在江画梅这一边的赵姨娘，以及最开始起了头的江老太太。

江画雪本没有在意，忽然听到江老太太跟江画梅的声音，愣了下，旋即弯唇笑了笑，她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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