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如芥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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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都不会抛弃……”灵修垂下眼睫。碧城对他眨了眨眼睛。灵修情不自禁地低头，将唇印到她双唇上。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少年心底喟叹，旁边有细微的动静。碧城回过神，脸上微微泛红。

玉靥已经起身，一脸不善地看着他们。黑夜散去，冰原又恢复了平日的空茫阴郁。

玉靥没有说话，右手挥出一掌。碧城忙用手去接，灵力顺着掌心钻入体内，心脉震荡，身体也飞了出去。

玉靥更是愤怒，道：“他如此轻薄于你，你还护着他！”

灵修跑过去将碧城扶起，一脸担忧。碧城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我就是喜欢他轻薄我，关你什么事。”碧城道，语气带了丝故意挑衅。

灵修望向她，眼睛湿润，微微抿唇。

玉靥也抿起了唇，七彩瞳中闪过冷芒。灵修只觉面前人影一闪，阵风过后，紫袍男人和碧城都不见了踪影。

灵修沉吟半晌，从袖中拿出冰笛，微微旋转。冰蓝色的符咒在他眉心闪现，薄唇开阖，阵风过后，消失无踪。

“放开我，玉靥！”碧城道，身体却被紫袍男人牢牢桎梏。

玉靥哼了一声，随手将她扔出。碧城倒在地上，对他怒目而视。

玉靥只做不见，朝前走了几步，碎冰似的金色光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闪烁。碧城看得微愕，反应过来才发现那些竟是无数细小的冰棱反射出的光彩。

“这里是……”碧城起身，看着周围奇景，有些呆楞。

他们站在一望无垠的水镜上，垂首便可看见自己的倒影。碧城走了几步，衣服下摆便在水面开出朵朵涟漪。

“极南之南，鬼神之渊。”玉靥道，伸出苍白的手指，抚摸上面前晶莹剔透的冰山。

“神渊？”碧城道，“可是，这里明明是万里冰河。”

玉靥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郁，转眸望向她：“你可听过幻神冰镜。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神渊的镜像，影子罢了。”

“影子。”碧城道，还未仔细问个明白，整个天地倏然调转过来。碧城控制不住地头朝下跌落，心脏猛然收紧，身体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玉靥护着她，两人直直往下坠去，仿佛一直要坠入空间的尽头，时间的终点。

碧城心中没有着落，只能紧紧抱着玉靥的腰。万分紧张间，听到头顶人的轻笑，也无力分神去瞪他。

玉靥伸出右手，一柄长剑在空中划出耀目剑光。天旋地转，碧城脚下接触到硬硬的东西，竟是已经落到了地面。

不同于镜面之上的空亮苍莽，神渊之下是浓稠地化不开的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脚下的地面。一抹暗红如同妖兽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缓缓跳动，像是拥有生命一般。

“玉靥。”碧城声音中满是不确定，黑暗中的未知加深了心中的恐惧。

“别怕，这里虽然黑，却没有危险。”玉靥在身后道，声音中是少有的温柔。他牵住碧城的手，右手中的长剑再次劈下，剑光撕裂浓黑，似乎是在地面上划出了道裂口。

那个跳跃的红色火焰缓缓升起，玉靥伸出手，暗红之火便朝他飞了过来。

空气中有术法激起的气流波动，火焰如同被某种力量吸引，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玉靥扬起眉毛，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没有章法地落下。碧城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心中一惊，道：“你伤了谁？”

“一个小贼而已。”玉靥满不在乎，朝着黑暗道，“我该说你太过勇敢还是过于愚蠢呢？”

黑暗中没有回应。玉靥不耐烦，朝那红色火焰道：“还不回来！”

红色火焰跳跃了一下，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目轨迹，落入玉靥手中。玉靥手中长剑再次挥下。碧城叫道：“不可以！”

整个神渊震颤起来，他们听到冰山坍塌，冰层碎裂，河水逆流的声音。玉靥拉住碧城的手腕，朝上飞去。碧城推搡着他，焦急地望向那片黑暗，道：“带上他。”

“麻烦。”玉靥语气不善，右手却是弃了长剑，抓向黑暗中的某人。那人闷哼一声，似乎是吐了一口鲜血。浓郁的血腥味立刻弥散开来。

碧城来不及担忧，耳朵被鼓荡的冷风灌满，她连忙闭上眼睛。玉靥带着他们在极为狭小的空间里快速逃离，不知是他故意为难，还是神渊坍塌阻塞了通道，碧城总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长得多，也令人痛苦得多。

等到终于再见天日，碧城长舒一口气，耳中几乎已被冰雪填满。

脚下镜面如同沸水，有些地方还在汩汩冒着气泡。镜中倒影不再是白雪蓝天，而是翻转咆哮的黑暗浓烟，令人心惊。

“说吧，你想怎么死。”玉靥冷冷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年，手中把玩着那团暗红色的火焰。

灵修胸前染血，唇边也有一丝血迹，他黑亮的眸子望定玉靥手中火苗，道：“冰中火，你们来这里果真是为了它。”

“你不也是为了它才跟了我们一路？”玉靥道。

灵修笑了笑，面容如冰雪般艳丽：“只怪我技不如人。”

玉靥扬眉。

碧城走到灵修身旁，道：“为什么要抢那火焰？”

灵修摇头，没有看她。碧城拉起他的手，转眸望向玉靥道：“东西拿到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可以，”玉靥盯着她拉着少年的手，不怒反笑，“但走之前要杀了这小贼。”

“那你先杀了我吧。”碧城道。

玉靥冷笑：“你真以为我不敢。”

碧城望着他，倏然展开一个笑容：“你不是不敢，你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侥幸得来的幸福，舍不得泗水河畔那温柔的笑颜，舍不得这人世间的唯一一抹眷恋，舍不得……让自己再次堕入迷惘。

玉靥握紧右手。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却不是梦中河畔那人。她不是青行，青行爱他，她不爱。因为爱他的人，是不会用他的舍不得来威胁他，让他放过另一个男人。

玉靥笑了笑，七彩瞳中掠过一抹疲倦。

他垂下头，讥笑道：“你说对了，我舍不得。你要救他也罢，带他走也罢，我都不会阻拦。”他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冰上两人，原本潇洒的背影现出少有的落寞。

碧城微微一怔，心中涌上莫名的感情。她努力压下那些情愫，弯腰对冰雪般的少年道：“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灵修望向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碧城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片土地的吗？”

“碧城，”灵修道，他面容苍白若雪，像碧城见过的那些名贵易碎的琉璃，“谢谢你对我作出那样的承诺。但是我不能走，也不会离开这里。”

“可是……”碧城抓住他的手臂，皱起眉头。

灵修打断她道：“相较于离开，我更希望的看到是冰雪消融，风暴停息，严酷的寒冬终于过去。再也不会有无法预知的死亡和灾难，冰族的子民可以永远平安喜乐。那时……我想我会很快乐。”

少年清澈的眸中有亮光闪烁。碧城明白过来，她微笑道：“如你所愿。”

清清浅浅的一吻，落在少年的额间。灵修闭上眼睛，离去。

灵修没有去看她离去的背影，水面上有一个琉璃小瓶，他拿起来，丹药的香气冷冽清幽。灵修将那瓶子放在胸口，唇角泛起笑意。

谢谢你，碧城。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让我懂得了相较于仇恨，世界上还有爱这种温暖甜蜜的东西。

希望，能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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