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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跟着向林走到门口,端见那赖皮汉子仍在讨言求见,一身儒生打扮,衣脏发乱,形瘦神疲,拽着仆人的衣袖迟迟不愿松开,仆人已经与他劝说半晌,谁料他仍然赖着不走,此刻更是心烦生怒,随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另外两个仆人架起他就要扔将远处。
“且慢!”向林见他可怜,命小奴将银两送过去,“有手有脚莫靠天,你且拿了银两投往别处去吧。”说罢回身便要进门,那人却推开钱袋叫嚷哭前,“向林兄!我是何坚啊!”向林一怔,回头盯着他看,那人撩开散乱的头发,又狠狠抹了两把脏脸,红着眼啜泣淋淋。
向林惊疑之下认出何坚,顿了片刻才问:“你如何在这里...”何坚哭哭啼啼,“愚弟对不住贤兄了!...”正要说几番愧疚之词,向林却叫他罢了,“过往之事莫再提,你还是快走吧...”转身叹着气进了门。
然没走几步便听到何坚的叫唤声,“贤兄若不原谅何坚,何坚情愿冻死在这寒天冷地上,以赎当年之罪!以明心头深愧!”随后便听到何坚跪地的声响。向林停住脚步眉头沉沉,思忖之下头也不回地朝正堂而去,看门的仆人笑道,“瞧这天儿怕是要下雪喽!”另一仆人答应,“可不是嘛!唉呀!这一场雪下罢,阴曹地府怕是又要多几个冻死鬼呦!”说罢冷笑着一齐朝何坚看去,何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渐起的寒风窜入破烂的衣衫。
且说向林看过凝钰的书信后愁眉不展,夜里难寐,再加上窗外风雪交加,啸声阵阵,更是让他难以入眠。正值寅时初刻,心头烦闷的向林索性翻身起床,挑灯读书,过了一会忽而屋门自开,风雪灌进,灯烛闪闪欲灭,向林赶忙披上裘衣走到门口,正要关门时却似乎想起什么事来,犹豫之下提了罩灯出门而去。
家奴都已入睡,向林实在不忍搅扰,独自冒着风雪推开府门,急啸的寒风裹挟着大雪扑面袭来,向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紧了紧裘衣后走下门阶四处打探,过了一会摇头叹息,回走几步却又忽地停下,转身向不远处照去,端见几步之外隆起一处雪丘,甚为奇怪,向林走近细看,只见一人蜷倒在地上,雪花堆覆在衣褶烂衫处,眉发肢窝间,俨如冻僵的尸身。
“何坚!何坚?!”向林叫他几声未应,试有气息,忙忙回院唤人,众家仆闻声赶到,随即遵令将几近奄奄一息的何坚抬进府中,一仆人连夜寻来医家看诊。
何坚命不该绝,茫茫寒雪夜捡回一命,次日晌午方醒,正巧向林前来看望,睁开眼的何坚颤着嘴角,“贤兄救命之恩,何坚永生不忘...”向林摇头叹息,“你又何故如此固执,险些白白赔上性命...”
何坚说道,“要是能求得贤兄宽恕,敝生死不足惜,区区贱命舍了又有何妨...”向林劝说,“莫再胡言,待你身骨全愈...自投门路去吧...”何坚闻言央求道,“愚弟此番正是投奔贤兄而来,难道贤兄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说着情绪激动,咳喘难止。
“当初你背叛兄弟情义,诚拜于郑世杰手下,而今却怎的落得如此地步?”向林好奇盘问缘由,何坚忽而悲上心头,攥起拳头狠捶床面,“贤兄有所不知啊...”随后实言相告,好不惹人慨叹。
当年发生在东阳学宫的事且不再提,只说后来郑世杰接任广陵郡太守一职,何坚也追随了去,本以为平步青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不成想郑世杰并未有心重用他,单把他当作家奴般使来唤去,差些不紧不要的琐务杂事,何坚胸藏闷气却不敢言,只思勤恳做事以待它日受到器重。
然郑世杰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个寒酸低贱的草芥俗生,当初对他的侃侃承诺只不过是想利用他陷害向林,既达目的,阴险无情的郑世杰又怎会遵守承诺助他飞黄腾达,何坚今之境地莫如破鞋拖在脚上,郑世杰随时都有可能甩掉他。
何坚渐渐地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的心头仍然被追名逐利的念往左右,他没有及时逃开郑世杰身边,仍然做着有朝一日得遇良机直上青云的美梦。
一日夜里,郑世杰做一噩梦,梦中何坚持一口宝刀来献,郑世杰大喜,近前正要细看时,何坚忽地拔刀刺向他的心窝,正当此时郑世杰猛然惊醒,回神后眼中泛惧,额头汗流,以致整夜未能安寐。次日,何坚有事上堂禀报,怀中又正好抱着一口宝刀,郑世杰凝神看时大惊失色,随即唤来侍卫将何坚押捕。
何坚未明其意就被拖出堂外棍棒毒打,罢了侍卫将那口宝刀呈上,随后又唤来子相细问宝刀由来,原来这口宝刀乃治下高邮县县令沈岐进献,差人来府献刀时撞见何坚,何坚执意代为献上,差人不敢得罪太守府的人,遂把宝刀交给他代禀呈上,不曾想却落个如此悲惨下场。
郑世杰已明宝刀来由,然而他却不肯放过何坚,昨晚的噩梦让他难以释怀,不寒而栗。因故,郑世杰思忖之下命侍卫将何坚又是一通毒打,而后扔出府门。喊冤叫屈的何坚一时间走投无路,苦将着返回老家探望,却闻爹娘月前已双双离开人世,又是一夜悲恸大哭,拜祭之后离了老家流浪在外,四处打听向林的下落,探得消息后便一路追到兖州城。
“你不是还有位亲兄弟么?缘何不去寻他?”向林听罢何坚的苦诉问道,“家府窄小,我又正逢多事之秋,你又何苦执意追随,还是自谋生路去吧...”何坚闻言哭腔急道,“不敢谎瞒贤兄,愚弟根本没有甚么亲兄在家,当初在学宫只是怕贤兄推却不留,所以才骗贤兄我有亲兄照料爹娘啊!...何坚不孝,愧对爹娘的在天之灵!”罢了隐隐啜泣,愧疚难当。
向林半晌叹气不言,何坚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初确是我鬼迷心窍,助纣为虐害苦了贤兄,今思之无不愧疚万分,自惭形秽,好在贤兄平安无事,安渡劫难...如今父母亡故,愚弟孤身一人无处可安,万求贤兄不计前恨慈悲收留,何坚定当改过自新,忠信追随!”说着便爬下床来跪身相拜。
向林心善又心软,忖度之下扶起何坚说道,“且留你府上做事,万不可再做背信弃义之事...”何坚含泪答应,向林随后唤来婢女照料他,眉头忧忧出门而去。
两日后何坚拜入正堂,端见向林手捧书信愣神发呆,眉目藏忧,遂近前问道,“愚弟见贤兄这几日心事重重,可是有为难不决之事?”向林未言请他坐下饮茶,何坚又问,向林这才诉说一二,何坚听罢说道,“愚弟愿往建康将嫂嫂接来。”向林念他身体尚虚推辞不允,何坚却执意要去接应,向林便应他两日后出发建康。
晚些时分,向林唤一仆从入堂,将一封书信交于他,随后又细心叮嘱一番,仆从答应后匆匆退去,赶了快马星夜兼程,直奔建康而去。
两日后何坚带上家奴赶了两辆马车直奔建康,接上许母凝钰,若兰三九等人返回兖州。一别数月甚为思念,几人见到向林时又喜又悲,哭作一团,向林看着神形俱瘦的凝钰红眼泛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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