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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夫狐疑地看了眼女儿,知女莫若父,女儿的神情动态都让他看出了可疑,伸手将女儿拉开,这才发现那不远处的死角有一男一女站着,男的一看背影就是他那大徒弟,至于那女的,怎么越瞧越像隔壁那条街的文家寡妇?

盛青在父亲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含着一抹笑容,终于让父亲发现了这大师兄的真面目,这下子父亲就不会再让他娶她了,她心里高兴,但看向那大师兄的背影时却是越发讨厌。

本来盛大夫还没有太动怒,可看到那大徒弟不知为何与那文家寡妇似乎拉起手来,至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这样的,他顿时满脸怒火,没想到这大徒弟居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人。

盛青看得眼睛也睁大了,还要再看仔细些,站在前面的父亲突然挡住了她所有的目光,她不满地掂了掂脚尖,哪知父亲回头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非礼勿视,爹白教你了吗?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盛青不敢在这个时候与老爹争论,只好悻悻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省得老爹将怒火对准她,那不就白白便宜了前面那对狗男女了吗?

盛大夫看到女儿没敢再做出格的事情,他这才沉着脸走向前面那两个人,一边走他一边重重咳了几声,意在提醒那两人背后有人。

葛白的反应最快,他立即松开文寡妇的手腕,然后转头看去,居然看到师父阴沉着脸站在他的身后,而师父的背后是对他做出厌恶表情的师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还有些疑惑,然后还是十分知礼地先给师父行礼。

“你在这儿做什么?之前跟我说要出诊,这就是你的出诊?”盛大夫大怒地指着文寡妇,“你打小就跟我学医,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站在一旁的文寡妇一听盛大夫这指责的话语,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好在手极快地扶着墙壁,她这才没有出丑,她急着想要澄清什么,哪知葛白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她这才有些担忧地欲言又止。

“师父,请听徒儿一言。”葛白回过头来朝师父道。

盛大夫是个还算讲理的师父,不至于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徒弟就去定他的罪,不过他还是失望这个徒弟没能真正做到一个君子该有的模样。

“好,你讲,为师听着。”

盛青看着葛白淡定的表情,又看了看微垂着头的文寡妇,突然,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天香楼二楼钟秀的临时产房,陶姚再一次给钟秀检查那腹部刀口的恢复情况,复原得极好,她放下手,示意连嬷嬷可以给钟秀穿好外衣,遂走出屏风一边用香胰子洗手,一边道,“邹少夫人,明天我就可以给你拆线了。”

“这么快就可以拆线了?”钟秀系好外衣的带子,忙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看着自己腹部那条似蜈蚣的刀口,其实她一直很揪心,觉得实在太丑了。现在听到陶姚说可以拆线了,她一面高兴,一面又有些担心道:“会不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陶姚知道这是她爱美的天性在作怪,不过女人大多都这样在意在自己的体貌,遂笑道,“随着时日的长久,疤痕会慢慢淡化,不过想要一点都没有毕竟是比较困难的,这也是你的荣誉勋章了。”

荣誉勋章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钟秀一听就明白了,目光转向一旁睡在摇篮里的儿子,她又觉得吃这些苦都是值得的,“陶姑娘说得对,为了这小东西,我吃再多苦也不怕,更何况这一道疤痕?”

如果丈夫敢嫌弃她,那这男人也就不值得她珍惜了,她是在为谁受苦?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他若连这点不完美也不能包容,那这男人还算是男人吗?

想开了后,她就越发从容淡定了。

陶姚发现她还是挺喜欢钟秀这一点的,她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很快就能把事情想清楚,这也是她不会轻易得产后抑郁症的原因之一,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人无论何时都能给人予正能量。

“不过我听闻京城有些老字号的药堂都有卖些去疤痕的药膏,邹少夫人可以去买些试试,聊胜于无。”陶姚还是给了她一个建议,其实有很多古方秘方都是很有用的,而且钟秀是处在这个时代金字塔顶端那个阶层的人,弄点这些药根本就不是难事。

钟秀闻言,眼睛突然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若是有机会去除这些难看的疤痕,谁还想让它们留在身上?荣誉勋章什么的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邹小公子开始小脸一皱哭了起来,钟秀忙冲过去抱起儿子,这下子她已经能很熟练地去摸儿子的尿布是否有湿,发现没在尿尿,这才相信是儿子饿了,她这才抱起儿子到屏风后头去解开衣裳喂奶。

儿子这些天来一天一个样,从刚出生时像只发育不良的小猴子,到现在皮肤白白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而且关键是孩子体重有所增加,这样他看起来强壮了不少,她看着这样的儿子,忍不住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钟秀去喂奶了,陶姚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加上她也想到百花楼给小桃红复诊,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还是有一丢丢担心,毕竟小桃红是干那种行业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把持得住。

跟连嬷嬷说了一声,连嬷嬷应下了,然后笑着送她出去,叮嘱她一定要记得赶回来吃晚饭。

陶姚应了声“知道了”,这才走出这间产房。

只是她刚从天香楼的二楼走下来,就看到盛青一脸落寞地坐在大堂,似乎是在等她。

“青青姐?”她忙加快脚步走向盛青,那天在盛家医馆时,盛青嫌她唤她盛姑娘太见外了,坚持要她换一个称呼,最后她想到盛青比她略大一两岁,她也就从善如流地改唤她一声青青姐。

“夭夭。”盛青原本还在自我厌弃中,听到陶姚的声音,她这才抬头看向陶姚,这下子一改刚才的颓丧,站起来直接就朝陶姚招手。

陶姚听到这称呼步子略微顿了顿,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唤她了,也许是天意,那天她改了对盛青的称呼,盛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误打误撞就改唤她一声夭夭,这让她当时面色都有些僵硬。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对于盛青唤她这个小名并没有什么异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想找你,问了邹家的侍女,她们说你在给邹少夫人复诊,所以我也就没让人去打扰你了,邹少夫人的情况还好吧?”

“还不错,明天就可以给她拆线了。”

盛青一听这话,心里有几分火热,她很想去看一看,不过想到人家是邹家的少夫人,哪会允许不相干的人去围观,遂只能做罢,她也没提出来让陶姚为难。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了?”陶姚关心道。

盛青一听这话,顿时羞得用手捂住脸侧过身子,又有几分小女儿姿态地跺了跺脚,“我都快没脸见人了,真的。”

想到她安排设计的那一幕戏,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陶姚不明所以,不过看到盛青这姿态动作,瞬间就放下心来,还能这样作一作,那就代表没有大事发生。

她看了看天香楼的伙计都朝她们看过来,她这才拉下盛青捂脸的手,然后再拉着她到一处隐秘的角落坐下,再亲自去找天香楼的伙计泡了一壶茶亲自端了过来。

她把斟了茶水的茶杯往盛青的面前推了推,“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她们坐在这儿说话,天香楼的伙计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过来,遂也不怕有人偷听,而且自打那天与邹妍起了冲突后,傅瑶就拘着邹妍,她也就没再碰上这对母女,没有见面自然也就没有冲突,总之,这段时间她觉得天下太平了不少。

盛青的脸上还有几发羞红,端起茶杯轻茗了一口,天香楼大堂喝的茶水也就那样,她没有了喝茶的兴致,遂把茶杯放下来,伸手抓着陶姚的手一脸赧意地道,“夭夭,我出了大丑了……”

陶姚有点想笑,但又不敢,只能反过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似乎福至心灵一般,她道,“是不是与你那大师兄有关?”

她那天的预感没有出错,这大师兄的人品怕是不是盛青所讲的那样,不过这样也好,总比藏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要强得多。

盛青委屈兮兮地点点头,反正这丢脸事她也没想瞒陶姚,于是扁着嘴道,“大师兄与文寡妇没有什么,那次是我误会了……”

陶姚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听着盛青转述那场她们设下的圈套的后续。

当时葛白没有犹豫,而是直白的说,他是在替文寡妇看病。

看病一说出来,别说是盛青,就连盛大夫也是不太相信的,毕竟盛家医馆就在不远处的那条街,大家也是街坊邻居,这文寡妇要看病不会到医馆去?便要约在这种会让人起误会的地方看诊?

当他们父女俩是三岁小孩啊。

盛青当时一脸鄙夷地看着这大师兄,要编理由也得编个像样点的,这说辞谁会信?“我爹打小就教过你,什么叫瓜田李下?看来大师兄你是没听进去啊。”

葛白当时看了她一眼,很是认真道,“师妹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太周到。”

盛青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不过接下来葛白的话让盛青的脸色就变了。

葛白征得文寡妇的同意,这才将文寡妇得的病说了出来。

“花柳病?”陶姚低声地重复了一遍这病名,感觉有几分不太真实,“那文寡妇怎么会得这种病?”

这类病的传播方式也就那几种屈指可数的途径,在这个时空,能得这种病的几乎可以锁定那种不体面的方式,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寡妇。

盛青虽然还云英未嫁,但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当初听到的时候,她也是不太相信的,毕竟这文寡妇人看起来还挺老实的,这也是当初她偷窥到文寡妇与大师兄私下会面时会那么惊讶的原因之一,毕竟谁能想到这文寡妇还会偷汉子?

“我大师兄没说,文寡妇也不肯说,只说她得了这种病后,不敢去找大夫看,怕传出去会毁了名声,让夫家给浸猪笼。先是去找了那些不正经的尼姑庵讨了些药吃,哪知那药越吃身体越坏,最后她心灰意冷想要上吊一死了之,刚好那天我大师兄出诊回来经过那片树林,这才救下文寡妇,文寡妇这才将自己得病的事情告诉了我大师兄,后来就是我看到了的那些,我大师兄定期给她看诊,再给她拿药。我开始不信,我爹也是,后来还是我去给文寡妇把脉,这才确定她没有说谎。”

盛青一口气说完,丝毫不卖关子,若她要转去说书,肯定混不到饭吃。

陶姚听完后,却是陷入了沉思,先不说这文寡妇是因何得的病,就这花柳病一向是很难医好根治的,尤其是在这古代,得了这种病几乎可以宣告死亡了。

而且葛白是个男大夫,他是不可能给文寡妇做详细的身体检查,所以他开的药方子不知道是否能对症,会痊愈的可能性与买彩票的可能性差不多。

比起葛白,她现在更关心这个文寡妇的情况,“那你大师兄给她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病情可有好转?”

盛青皱眉想了想,“据我大师兄说,进展一直是不太理想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找了个小童去传说给他,他也没有多思就去见了文寡妇,而文寡妇也一样,她估计还以为我师兄主动找她是不是有好的方子开给她。”

陶姚拉着盛青起身,“刚好,我下午有时间,我们去会会这个文寡妇。”

“啊?”盛青没想到陶姚一下子就将这话题转到这上面来,“她跟我大师兄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爹私下早就猜到是我在使坏,还训了我一顿,要不是我说来找你只怕逃不过被他碎碎念。”

“与这个无关,只是我想见见文寡妇。”陶姚道。

盛青一向是很聪明的,脑袋很快就转过弯来,“你想给她治病?”

“如果有得治,当然要帮她治。”陶姚道。

这个时代的女儿家都活得不容易,她想着若是能救一个,那就救一个,尽自己所能。

而且据盛青所说,这文寡妇嫁到夫家没有一年,丈夫就去了,而夫家却是一直没有放她归宗,她的父母对她也比较漠视,从来没有想过接回自家女儿改嫁,任由她在夫家被虐待。

大兴王朝虽然边境还有战争发生,但内部已经和平了几十年的时光,虽然朝廷主张寡妇改嫁,但很多寡妇都没有改嫁,而是从年轻守到老。

这文寡妇很明显也是这种情况,而且她能得这种病,要么是自己主动偷人,要么就是被人欺负,陶姚不想揣测是哪一种,不管是哪一种,这文寡妇其实都是个可怜人。

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有真心喜欢的人,那就应该地挣脱枷锁去追求真爱,如果是后一种,就更要奋力反抗,而不是逆来顺受,打算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不过陶姚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在这个大时代的背景下,其实是太过于想当然了,君权父权夫权是这个时代压在女性头上的三座大山,想要反抗挣脱谈何容易?

盛青自己也是女人,看到陶姚眼里坚定的光芒,她也点了点头,反而主动拉起陶姚的手道,“我带你去找她。”

文寡妇这些年在夫家也算是个循规蹈矩的,所以盛青来找她时,她那一脸严肃又古板的婆婆只是撩起眼皮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姑娘,还是让她们进了门与文寡妇说话。

文寡妇不知道盛青来找她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是为了那葛大夫?

这时她突然想起葛大夫好像要与盛姑娘订亲的传言,心下一惊,莫非因为自己,要害得葛大夫娶不到盛姑娘为妻?

她忙着想要解释,但是看到坐在一旁的婆婆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顿时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陶姚也皱紧眉头,她是来问文寡妇病情的,可那明显不好相与的老婆子却坐在那边一边吸水烟一边紧盯着她们几个,这让人如何说话?

此情此景之下,她几乎可以肯定文寡妇得病的原因应该是后一种了,这可不是好信息。

盛青没想到文寡妇这婆婆如此变态,她们都是女的,不过说说话,她守在一边算是什么回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想象不出来文寡妇过的是这种日子。

文寡妇没有话语权,只能如鹌鹑一般缩着脖子,她一向被这婆母欺压,早些年还会驳嘴几句,可是被打怕了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反抗婆婆的权威。

陶姚看不下去了,于是朝老婆子礼貌地问道,“我能单独与文嫂子说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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