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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秋。
暖风刮来一阵隐隐约约,词不着调的歌声。
“戏子多秋,黄泉故事无止休。弥合诡谲又云涌,入的此门不回首~”
随后咔嚓声响起,一双麦秸草鞋踏在温软的泥土上,留下一路清晰渗水的脚印。
陈莫缓缓走到河畔,蹲下身捧起河中清水,浇在脸上。
河水映着他那对干净明亮的眼睛,蜻蜓飞过,点出淡淡波纹。
他笑的时候,是眼睛先笑,然后笑意牵动嘴,就像一个邻家长不大的男孩。
可陈莫已不是孩子了。
他穿越到这方世界已整整三年零七天。
这三年里,他做过木匠、恶棍、剃头匠、厨师、马夫等,甚至还当过乞丐。
得益于原来世界的‘义务教育’,他慢慢适应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陈莫擦掉脸上的水珠,缓缓撕下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可怖的脸。
一半清秀俊美,一半丑陋狰狞。
左脸上黑痂水泡遍布,似是曾因烧伤而毁了容貌。
很难想象,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经历了什么。
他将人皮面具反复擦拭,而后面无表情地,缓缓地将它贴在脸上。
他解开系在腰间的蓝绳,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棕色葫芦,打开壶塞,仰头灌了两口。
登时酒香四溢,双颊浮现出一丝红润。
燕子低飞,河畔不断有蚯蚓冒头。
陈莫望了望天,喃喃道:
“要下雨了啊。”
说罢,重新将葫芦系在腰间,起身原路返回。
....
黄昏,有雨,骤雨。
官道上的酒馆本就不大,此时堆满了被风雨所阻的旅人,便显得分外拥挤。
前院被四辆草席盖着的镖车塞得满满当当,三匹瘦马啃着被雨打湿的干草,屋檐下,直插着一面黄色破旧的酒旗,滂沱骤雨下,让人分辨不清上边写的是‘陈年老酒’还是‘陈家老店’。
酒馆里,不时有穿着皮袄的汉子大声谈笑,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寒冷。
陈莫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他找到角落里的一张空桌,要了叠牛肉,便慢慢的喝起酒来。
巴掌大的酒葫芦里,仿佛藏有喝不完的酒,他喝得并不快,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泛黄的窗纸上,劈啪作响,坐在窗边的酒客早已喝骂连连,生怕这层薄如蝉翼的油纸被雨水冲破,糟践了一桌酒菜。
坐在柜后的酒馆老板敲了敲烟杆,扯着乌鸦嗓子对着酒保吼道:
“哈小二,哈你家取狗皮来!封上窗户!没眼力的东西!哈你家的废柴!”
老板是个身子发福的耄耋老头,眼睛极小,却生了两个奇大无比的眼袋,远远看去,活像只上了岁数的肥老鼠
当地人说话开头往往带个“哈”字,这酒馆老板尤其厉害。
忙的满头大汗的酒保放下手中的两坛梨花酒,刚要附和一声‘好嘞’,便被门外突然吹来的风雨打断。
然后,他便见到自门外走进来三个汉子,这三人都大声谈笑着江湖上‘刀口舔血’的勾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门口缩着一老一小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仿佛两颗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杂草,那老乞丐一手环着俏生生的小乞丐,一手端着破碗,对着三人讨道:
“大..大爷,给碗粥喝吧,小娃儿快饿死啦。”
被拉住裤脚的汉子扔了三个铜板,嫌弃道:
“滚一边要饭去,莫扫了大爷的兴!”
随后反手关门,隔断了风雨,也隔断了乞丐的叫声。
陈莫抬眼看去,扫了眼为首的那个矮小精瘦的汉子,眉梢微挑,喃喃道:
“‘一刀断三江’周文彰,是他来押这趟镖,有点意思。”
陈莫似乎不愿意让对方认出他,继续低头喝酒。
周文彰一行很快便要来了酒菜,开始胡吃海喝起来。
干了几碗酒后,周文彰更是精神焕发,大声笑道:“三弟,你可记得青城四兽?”
另一人笑道:“俺怎么会忘?那年这四个蛇皮竟敢来劫大哥押的镖,还大言不惭说:‘只要你周文彰把红货交出来,再跪地上叫两声爷爷,就饶你一条小命!’”
第三人也大笑道:“哪想他们剑刚出鞘,大哥就已治好了他们头痛的病。”
一个人的脑袋若是没了,什么头痛病也都治好了。
第二人道:“若论刀法之快,咱大哥称第二,谁敢当第一?”
周文彰哈哈大笑,刚举起碗来想说些什么,便被‘砰’的一声打断。
他只见酒馆大门突然被一脚踢开,风雨‘飘’进来一个人。
大家看到来人的面目,诡异的轻功,都不觉停下动作,瞧的眼睛发直。
只有陈莫在角落里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
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人类。
这人身高六尺,却奇瘦无比,好似一根枣木杆子,更渗人的是他那张脸,竟只有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半张嘴!
一身青色道袍,黄蜡的头上戴着青色月冠,其上插着个道簪。
他的独眼渗出狠毒锐利的目光,就像一匹草原上的孤狼的眼睛。
这人缓缓走到周文彰面前,一字字道:
“你,就是一刀断三江?”
声音沙哑难听,仿佛鸦叫,语气轻蔑而高傲。
周文彰脸色不变,起身抱拳:
“正是,恕在下眼拙,敢问阁下是哪路朋友?”
那人突然笑了,自背后取下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刀,指着周文彰,咧开犹如破麻袋般的半张嘴:
“要你‘货’的朋友,留下你自‘碧水山庄’带来的那件东西,便饶你一命!”
老三突然起身,笑道:
“你怕..”
话未说完,嗤啦一声,他的人头便冲天而起,鲜血喷在天花板上,溅了一地,如杀猪放血。
那人缓缓道:
“我不喜欢听废话。”
血水顺着土墙流入酒缸,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血腥气掺杂着梨花酒香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看着血泊中的头颅,那第二个汉子刷的一声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周文彰自怀中取出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精美玉盒扔到桌上,起身道:
“东西在这,但阁下就想这么拿走,怕还办不到。”
那人阴测测道:
“你想怎样?”
只见周文彰走到窗边,忽然‘锵’地一声,长刀出鞘,刀光一闪便将狗皮封死的窗户劈成两段,登时无数黄豆大的雨点被风吹进屋内,众人只道他是要逃跑了。
突然,他一刀刺进风雨之中,刀光如匹练般闪过。
只见每一滴落在刀身上的雨水,下一秒便化成了雾气,仿佛滴在了烧红的烙铁之上。
顿时‘兹兹’声不断响起,众人一声惊呼!
他的刀竟快到能化掉雨水!
周文彰面露得色:
“只要阁下能照样玩一手,东西便拿走吧。“
陈莫不禁有些好笑,这一手刀法看起来唬人,实是占了内功的便宜。他这么一说,对方就只得去砍雨水,不会砍下他脑袋了,无论如何,他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只听那人冷笑一声:
“我的刀不喝雨水,只饮人血。”
‘血’字刚落,刀尖便已停在了周文彰的咽喉上。
周文彰前一秒脸上还挂着洋洋自得之色,下一秒就变成了惊骇无措,感受着刀尖传来的冰冷,他的双腿已开始弹起了琵琶,甚至有水自裤管流出,竟是被吓尿了裤子。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脸色登时惨白:
“三..三缺道人,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道..道长神仙般的人物,也来抢我长风镖局的红货么?”
“不入仙门,何以成仙?”
三缺道人阴恻恻道:
“只要你周文彰把红货交出来,再跪地上叫两声爷爷,就饶你一条小命!”
这话正是方才周文彰用来自吹自擂的,此时经由三缺道人之口说出来,每个字都变成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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