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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暖阁内,案几的东侧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张巨大的图表。
这东西就是朱由检所说的统计报表,上面详细列出了四十余个煤窑的雇佣民夫数量、每日出产煤炭数量、每月的盈利等数据。
田妃双手扶腰站在图表前,柳眉紧蹙,一对桃花眼也微微的眯着,似乎很是迷惑。
身后有个宫女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
朱由检进来后,见田妃正看得入神,悄悄地上前冷不丁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您吓死奴了。”田妃眼角余光早已发现了皇帝,装出害怕的样子手抚胸口嗔道。
朱由检笑了笑,附耳过去道::“你请朕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朕了?”
田妃身子后仰靠在朱由检身上,仰头笑道:“是啊,女儿想您想得不得了呢。”
朱由检看看大腹便便的田妃,有些遗憾,摇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陛下您看。”田妃不再说笑,指着报表道:“这个煤窑共一百七十人,每日出煤三万五千斤。
这个是一百人,每日出煤两万四千斤。
这个是一百八十人,每月出煤两万六千斤。
这个一百二十人,每日才一万两千斤。
女儿也派了小太监去查账了,可您只让女儿管账,女儿也不敢随便处置人,怕是查账不会顺利,只能请您自己来看了。”
“你身子不便,管管帐就行了,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朕,朕来处理。”朱由检搪塞道。
查账可以,别的权力是不能给的。
田妃很乖巧,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娇笑道:“这样最好,女儿也能落个轻松。”
朱由检笑了笑,仔细看了一会账簿,也看出不对了。
大体一算就知道,一人一日挖煤五百斤,按照道路情况路程远近加上运输工计算,统算下来平均每个工人每日出煤二百多斤,可有几个煤窑数据明显不对。
实际上这数据已经很好了。
以前皇帝的产业大多如此,记载最多的就是万历收矿税,大体上收十分的话,万历能得到两三分,其余都被太监与各级管事贪墨了。
可现在有了图表就不一样了,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了。
朱由检叹了口气:“你将那些账目有问题的煤窑记下来给朕。”
——
“朕要你管事,你就是这样管的?”乾清宫内,朱由检将名单向前一扔。
皇帝没发话,王之俊也没敢起身,跪在地上捡起名单看了看:“臣不明白。”
朱由检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没什么慌乱的表情,好像真的不知情。
他也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只能等查清再说了:“你将这几处的管事全部召回来看押,怎么处置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另外再选派些手脚干净的去管事。”
“臣遵旨。”
王之俊告退后,不用考虑就知道出事了,心里是又惊又怒。
回到内官监,当即召集负责查账的太监们:“给咱家查,所有的煤窑都查。”
说起来,任何猫腻都经不起认真二字,没用多久就已发现问题。
一个多时辰后小太监来报:“这几处账目有问题。”
王之俊恼怒之余更增惊惧,这些煤窑都是他直接管着的,虽然他自身手脚干净,可也脱不了干系:“将负责查验煤窑账簿之人抓起来。”
没怎么用刑,这些太监就将所知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几处煤窑大小管事与账房联手,虚报民夫数量之外,更是每日里侵吞了数千斤到万余斤的售煤款。
也不多,大体上是与皇帝对半分的意思。
查账组相关的人自然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王之俊安排完煤窑事情,再令人查核军器厂、铁厂、棉纺织作坊等处账目,然后径直回到乾清宫请罪。
——
宝和等六个店铺也出问题了。
与顺天府移交商税时,顺天府来人通过账簿与仓库一核对就发现严重不符,当即报了上去。
何廷枢也没禀告皇帝,径直去告知了魏忠贤,这么好的送人情的机会自然要抓住,毕竟这种机会不多。
“先打二十板子再说。”经理王朝用、司房王惟善跪在东厂的大堂上,闻言也不敢求饶,片刻后大堂里就响起啪啪的声音。
魏忠贤恼怒的很,六店提督太监是魏忠贤自己兼任,但是显然他没这个精力去管,就派了他的掌家太监王朝用管理。
自王朝用接管以后,各方对他评价都不错,很用心的管理之外,又修缮库房降低榷税,给商人大开方便之门,会出这等事确实是出乎魏忠贤的预料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公中的银子你们也敢贪墨。”
宝和等六店赚取的银子,除了交给皇帝几万两之外,其余的都是作为各提督太监用做办公费用。
打完之后,魏忠贤冷冷的道:“都自己说吧,弄了多少,都藏在哪里。”
又叹了口气:“咱家也不想将那些手段用在你们身上,都老实交代吧。
你们的死活咱家说了也不算,不过对你们的家小照顾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
王之俊、魏忠贤先后将事情报到朱由检这里,
他也只能苦笑了,考虑一会道:“将事情查清楚,其余的你们看着办。”
有例子在前,要么留命要么留钱,自己看着办吧。
只是两人却没想到一起。
王之俊回去一琢磨,既然皇帝没发话放过他们,等事情查清之后还是杖毙了算了。
魏忠贤终究是有些念旧,只是查抄银子后发去守陵了事。
——
对于这种事,朱由检很无奈。
太监也是人,也与别人一样都由七情六欲,也同样有着各自的小算盘。
太监一旦掌握权力,与文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太监出去管事时,面对大额的银钱,他们会怎么想?
让他们监察官员时,如果官员把红包递给他们,让他们多担待点,他们会怎样做?
不拿?不收?
恰恰相反,太监也会捞银子。
当官员送上一份足够引起他的贪心的厚礼时,太监也会昧着良心说这是个好官;当礼物不够时,太监或许会秉公办事,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挟私报复。
所以,他从来就没对太监报以太大的期望,如果太监能有多少节操,又怎么会去挥刀自宫!
没有制度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以权位与金钱督促太监干活。
问题是,权位是有限的,金钱同样是有限的,这貌似是无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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