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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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梦涵被召进宫的时候，还有些状况外，似乎不知道为何这位皇后娘娘，忽然就跟自己热络起来。

她是个很寡淡的性子。

和不大认识的生人，很难快速地熟悉起来。

多少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周围那么多人盯着自己，场景瞧着太过严肃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或者说是过于紧张，连坐姿都显得拘泥。

从刚才到现在，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许娘子……”

许梦涵惶恐地低头，“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童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本来以为初选就会落选，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还请娘娘恕罪。”

“……”

总感觉她误会了什么。

童糖笑了两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找你麻烦吧？”

“不敢。”许梦涵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但她没有想到童糖会误会，“娘娘待我很好，这我还是知道的。”

童糖道：“也没有道这种程度。”

“娘娘宅心仁厚，我是万分敬仰的。”

童糖笑了笑，说：“好了，再说下去要把我吹上天了。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许梦涵愣了愣，“娘娘请说。”

“你既然不想入宫，可是有心仪之人？”

“我这样的身体，怎么还敢喜欢别人。”

“你身体怎么了？”

许梦涵愣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回答说道：“我的身体孱弱，就算将我娶回家，也不一定能够生养后代。也不可能有人愿意娶个摆设回去。”

“你这么说，好像除了生育，人生就没别的可以讲得了。”

“……”

许梦涵沉默片刻，说道：“娘娘恕罪，我并不是……”

“你是个聪明人，就是不大自信。我问你，若是有人不介意你的缺点，也愿意疼惜你、爱护你，你可愿意给对方一次机会？”

许梦涵刚开始，或许还有些没能明白。

但童糖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心里也逐渐有了些明了。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一个猜测浮上心间，许梦涵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人同娘娘说了什么？”

“周家的公子。周将军。周崇。”

“……”

“他说你两青梅竹马，从小两情相悦，本来是要定亲的，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下来，如今他已经是朝堂上可以托付大任的人，也算得上是成熟、稳重，怎么样？这个夫婿，我瞧着是很不错。”

“……”

许梦涵无语了。

她的心跳在听到周崇的瞬间，就漏了一拍，瞬时心跳声飞快地从胸口传来，倒不是她心动了，而是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觉得紧张。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避开这个人。

不想再让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拼了命地想要去忘记他，可是但凡有谁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又像是鬼魅一样，缠绕了上来，根本不给她片刻停歇的机会。

“我……”许梦涵的喉间发痒，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踌躇许久，在童糖极为耐心的等待下，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抱歉，娘娘，我……可能，和周将军有些误会……”

童糖对她的反应倒不是很意外。

挑眉问道：“不喜欢他？”

“……”

许梦涵没有回答。

童糖瞧了一眼，也没有自找没趣，她半个身子往后轻轻一靠，说道：“我也只是替他问问，你放心，我也同他说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

许梦涵喜出望外地看了过来。

这眼神……

童糖都默默地想为周崇抹把眼泪了。

“娘娘……”许梦涵的声音透露着感激。

童糖笑了笑，不让她往地上跪，扶起她身子的同时，看着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只是许娘子，你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若一直把‘我不行’、‘我不能’放在嘴边的话，原本很多能够做成的事，也会变得无法到达了。”

许梦涵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许久以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许娘子，你很招人喜欢。若非如此，也不会通过层层删选，来到我面前。”

“我只是个普通的……”

“谁不是普通的姑娘呢？无论她外在多么光鲜亮丽，看起来多么遥远，她都是个普通的姑娘。”童糖看着她，说道，“能看到别人的优点是好事，可若是只看得到别人的好，反而忽略了自己，那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你和周崇也是，你真的不爱他吗？”

“……”

喜欢？

爱情？

不是所有的女孩都需要这些。

对许梦涵来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去守护。

她的家族，她的父母、亲人，她所在的这个地方，这片土壤。

周崇有一件事没有说错。

她确实是个狠心的女孩，她并不像她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她是个很拎得清的人，因为太过理智了，反而不容易被感情左右。

对她来说，家人比起爱人要重要一万倍。

生存。

比起风花雪月，要难上一万倍。

她当然可以放纵自己，和心爱的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那之后呢？

她的父母因为她的任性饱受折磨，她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了其他人，到头来，这样就是她想要的人生么？

许梦涵不是不能去抗争，也不是没见到过这个希望。

她只是……

不敢赌而已。

她不是个像周崇一样，什么都能豁出去的狂热赌徒，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饱受折磨。

她小的时候病弱，因此被不少人欺负。

遭受冷眼，受人猜忌。

都是家常便饭。

她经常躲在屋子里，当所有同龄人都在好动的年纪，她却只能坐在冷清的屋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玩闹。

她曾多羡慕啊？

可那并不是属于她的人生。

她的地方是这小小的书桌前，她可以呆的位置，也只有这里。

童糖看到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没有继续等人的回应，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

她轻笑了一下，松开她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与人拉开距离，笑道：“回去吧。”

直到许梦涵走了。

童糖才拿起扇子晃了晃，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说起来太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了。

没有足够的决心和毅力，失败是显而易见的。

她也不是不能够理解许梦涵的退缩，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的勇士，只是在夹缝中生存，将落不落地保持着外在的风光。

就算内里都快腐烂了，就算已经看不到前路了。

还是要保持着笑容。

一遍又一遍的欺骗自己，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他其实也不需要。

“你都看见了？”

从垂落的幕帘后面，一双手慢慢地伸出来，男人从里面钻出，露出阴沉的面目。

童糖的扇子晃得很慢，几乎没有多少风吹起，整个人很淡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笑道：“怎么办？她好像不是很愿意。”

周崇没有回答她，只是沉着脚步往前走。

童糖道：“要放弃吗？”

周崇的步子跟着一顿，慢慢地侧过头来，“……”

“你自己答应的，不会勉强她。”

“我不会的。”周崇握拳，狠狠地咬牙，“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哦？怎么做呢？”

“……”还没想到。

如果周崇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道今天还得不到她的回应了。

明明很生气。

气得要命。

却心底里更多浮起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酸涩。

“娘娘……”事到如今，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被拒绝了第一次，还能信誓旦旦地说她是喜欢自己的。

被拒绝了第二次，就会有所怀疑、有所动摇，说服自己她对自己还有情意。

可第三次呢？

她的心里真的有他吗？

如果有的话，为何能如此狠心？

周崇扭过头来，眼里全是苦涩，他是无处可问了，才抓着童糖这一根救命稻草，病急乱投医地问道：“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吗？”

“……”

沉默。

这一刻他寻求的，不是什么正确的答案。

只是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早已被折磨得痛苦不堪，那么久的困惑积在心里，洪水般的情感终于决堤。

他问出口，又觉得后悔了。

“算……”

“我觉得不是哦。”

“……”

周崇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童糖的面庞。

她向来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说话的时候眼里透着光亮，先入为主的人会以为她在想什么鬼主意，总之就是不好招惹。

因为言墨泽的关系，周崇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这个女人。

到了后来，兄弟虽然接受了她，但周崇受到周围人评价太深的影响，明面上不说，心底里还是对她有些偏见。

可没想到自己却是被这样的她肯定了。

“许娘子瞧着也是在意你的，你说的不错，你们青梅竹马，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些感情。她如此躲避你，难道不是怕对你的爱意决堤，从而变得更加痛苦吗？”

“娘娘……”

“我收回之前的话，我可以替你做主。”

周崇的感动一顿，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这次喊她过来，其实也是想看看她的态度，如果许梦涵真的不喜欢你，我是绝不会想要撮合你们的。但眼下看来，她只是害怕罢了。既然你们一个不肯放手，一个不肯前进，那总要一些外力来推一把不是？”

周崇哑然了，他万万没想到童糖改口跟翻书一样快。

“可您不是说……”

“哦，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周崇激动地回道：“娘娘您真是通情达理、善良体贴……”

童糖道：“我虽然可以下旨为你们赐婚，但若是要礼成，还是需要她的首肯，这一剂强力药如果不管用，那你也只能放弃了，如何？”

“我知道。”周崇点点头，道：“如果这样她都不肯、不愿意与我一起的话，我不会再强求。”

周崇越想越高兴，冲童糖一抱拳，“娘娘，这份恩情我日后必定还你。”

“无碍，我也不希望有秀女入宫罢了。”

周崇笑笑，便立马告退了。

过了段时日，许梦涵又进宫来找她。

童糖假装身体不适，没有接见，赐婚的事情还未公开，只是偷偷传了旨意到许家。

听说许侍郎高兴得差点晕过去了。

两家大人都很赞同这桩婚事，周大将军还亲自来宫里，跟童糖请罪，想把画像要回去。

童糖与他说明了情况，周大将军有些意外，但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比起周崇，他看得更明白一些。

“这两个小辈，我本意是要撮合的，可这么多年，也没见成功。娘娘这一招，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若是能成功，再好不过。若是不行，我也不会抱怨。”

童糖道：“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务事，我闲着插手来管，将军不生气就好。”

“怎么会呢？”周将军笑了笑，又道：“只是殿下那边……”

童糖道：“还没有提过，晚些时候我会和他说的。”

“辛苦娘娘了。”

童糖摆摆手，“没什么。”

言墨泽那边到还好，只是太后那边有些麻烦。

童糖也不知道这老人家怎么想的，平时明明什么都放着不管，这会儿凑热闹倒是凑得勤快，这些天亲自去视察秀女们的礼仪不说，还吩咐下面的人要加快行程。

好像恨不得明天就能封上几个妃子。

童糖不乐意跟这些老太太勾心斗角，但这个习惯似乎从上任皇帝那里就流传下来。

就算是面对小辈，也要不断地施加压力。

令人烦躁。

童糖离那些人太远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这些秀女还没有入宫，宫中就已经不太平起来。

不仅仅是谁入宫谁封妃的事情，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站队、拉帮结派地谋划后路了，这朝堂中无论谁看好谁，都不大可能看好童糖。

但凡是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看得明白。

童糖现在能坐在后位上，靠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可这喜欢能够维持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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