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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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内院里，苏清徽正瞧着那一壶中药发呆，肩头忽的被人轻拍一下，她回神就看见三七笑嘻嘻的站在身后。</p>

<p>“什么事这么开心。”</p>

<p>三七道：“姑娘还不知道哪，关于林大人一案，听说有人递了奏折上去，为林大人据理力争，可稀奇的是，圣上竟然未驳了这奏折，只是吩咐下头仔细的查，这说明林大人这事啊，得转了。”</p>

<p>“是吗？”</p>

<p>三七稀奇道：“听了这消息，姑娘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姑娘就放心吧，林大人这事得转，常安侍卫自会保了清白的。对了，再告诉姑娘一桩喜事，明月啊，走了，姑娘这几天不用夜夜摸黑去央涑院了。”</p>

<p>“什么意思？”</p>

<p>三七低声道：“听说是温家二小姐要入宫为妃，该是拖了上次生日宴的福，圣上特召了明月进宫做参谋呢，啊，姑娘，小心手。”</p>

<p>苏清徽缩回手，指腹上一阵灼烧。</p>

<p>三七哭丧着脸，道：“姑娘怎么不衬个布就上手掀药罐，完了完了，这青天白日的，让殿下瞧见，又该骂我多嘴了。”</p>

<p>苏清徽哭笑不得：“得，左右不会赖你身上，去，帮我拿个药，我这就倒了汤药准备走了。”</p>

<p>苏清徽端着药进屋，正瞧见璟溶捧个书看的入迷，连被落在地上都不知自。她放下药几步上前拉好被子道：“师父说了，要你好好歇着，怎么又折腾起来了，书给我。”</p>

<p>“我只看了一章。”</p>

<p>苏清徽抖抖书道：“鬼信你，你昨儿才被我捉住翻了没几页，今个一章就看这么多。”</p>

<p>“那是你看书的速度。”</p>

<p>苏清徽道：“哎，我还没说你昨晚偷偷看书呢，你还敢嘲笑我。”</p>

<p>“没有嘲笑，是事实。”</p>

<p>一番大眼瞪小眼，苏清徽败下阵来，她拿过汤药没好气，道：“喝药。”</p>

<p>“我还未用早饭。”</p>

<p>苏清徽转头瞧去，桌上空空如也：“欸，我刚明明提着盒子进来的啊，饭呢？”</p>

<p>正说着，门被敲响，苏清徽拉开门，三七站在台阶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你怎么跑这么快，饭都没带。”</p>

<p>苏清徽咳一声，接过盒子，道：“那个，着，着急呗，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昂。”苏清徽说着急急推上门，暗叹自己这记忆力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p>

<p>许是耽搁了点时间，粥上覆了层白膜，苏清徽随意的搅搅，凑在璟溶嘴边道：“刚好，吃吧。”</p>

<p>“你做的？”</p>

<p>“恩”</p>

<p>璟溶垂下头，道：“我是个病人。”</p>

<p>“我知道啊，所以特意熬了白粥，最适合不过了，吃。”</p>

<p>“……”</p>

<p>片刻后，苏清徽问道：“怎么样？”</p>

<p>“恩”</p>

<p>苏清徽蹭蹭璟溶嘴角的汤：“你这么委屈做什么，这粥可比你那碗咸粥好多了。”</p>

<p>璟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手怎么了？”</p>

<p>“没事儿，就、就刚烫了一下，我抹过药了，明天肯定就好了。”</p>

<p>璟溶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p>

<p>苏清徽摸摸手垂下脑袋：“还不是怕你又说道我，知道你最近累，我都没闯祸。”</p>

<p>“还烫到哪了？”</p>

<p>苏清徽举起手：“没了，没了，你看，就这么一小块，明日肯定好了。”她说着动动腿，一声响，空碗砸在地上。</p>

<p>“……”</p>

<p>片刻后，苏清徽举着书昏昏欲睡：“不行，我要睡着了。”</p>

<p>璟溶笑道：“不是你说要念书给我听。”</p>

<p>苏清徽撇撇嘴：“可这书也太无聊了些，全是字，一幅画也没有，你还有没有其他书，不如我们换一本？”</p>

<p>“都在书架上了。”</p>

<p>一阵叮里哐啷之后，苏清徽背过手摇摇晃晃走过来，一脸神秘：“你猜，我找见什么了。”</p>

<p>“什么？”</p>

<p>苏清徽扬起手：“瞧，话本，我就知道，我那些话本定是你藏起来的。”</p>

<p>说着她坐在床沿上一边低头翻书一边漫不经心问道：“你刚以为我找见什么了？”</p>

<p>“咳，没什么。”</p>

<p>苏清徽低头掩不住笑意：“骗人，我刚看见你耳朵红了。”她说着抬起头笑的像个小狐狸：“不如说说我们四殿下刚在紧张什么啊？”</p>

<p>璟溶撇过头：“你不是要念么，怎么不开始。”</p>

<p>“你真的心虚啦，以前是谁说不喜欢听这个的，啊，疼，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想听什么，逸闻趣事、民间集事、妖怪奇谈还是举凡情事，喏，就这个罢，这个肯定有意思，算了，换一个，你上次说不喜欢那个小妖怪的故事……”</p>

<p>璟溶拨拨苏清徽散落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缱绻。</p>

<p>夜灯初上，璟溶看看困倦的苏清徽揉揉她的脑袋，温柔道；“累不累，回去歇息吧。”</p>

<p>“我再呆一会就走。”</p>

<p>璟溶拍拍身侧：“先上来吧。”</p>

<p>苏清徽立马站起身摇摇手：“不行不行。”</p>

<p>璟溶一愣，无奈道：“外面起风了，我只是你怕你冷，才让你，你脱衣服做什么”</p>

<p>“不做什么啊。”</p>

<p>苏清徽说着甩了鞋爬向床里：“外面位置太小了，我好动，万一碰着你怎么办，恩，里面挺宽敞还暖和，早知道我刚刚就上来了。”</p>

<p>“苏清徽，你，知不知羞。”</p>

<p>“我又干什么啦，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话说，四殿下刚刚又想什么呢，哈哈，你耳朵红了。”</p>

<p>“闭嘴”</p>

<p>苏清徽盖好被子：“你每次说不过我，就只会说这两个字。”苏清徽说着模仿璟溶的语调和神情：“闭嘴。”她说完又凑过去，笑道：“你真的生气啦。”</p>

<p>“没有”</p>

<p>耳朵上被轻轻吻一下，璟溶转过头，苏清徽笑的很乖巧：“还生气呐，我明天给你带个好玩的好不好，你肯定没见过。”</p>

<p>“还有好多好多，我明天都带来给你好不好。”</p>

<p>“苏清徽”</p>

<p>“恩？”</p>

<p>“以后就这么陪在我身边好不好。”</p>

<p>四目相接，满是恋意，唇上一片温凉，他耳边一声轻语，似叹息。</p>

<p>“万分心悦，以后，想共度余生的，也只你一人而已。”</p>

<p>第二日，金光跃上。李植阔步走进政事殿。</p>

<p>“圣上”</p>

<p>璟煜停了手里的笔：“都收拾出来了吗？”</p>

<p>李植道：“是，还有婚宴的一应物件，继礼司都准备齐全了。”</p>

<p>璟煜笑一声：“是么，是朕多虑了，看来她的戏演的比朕好，最近可有什么动静。”</p>

<p>“并未，淮王府最近毫无作为，连带着六殿下也十分安静。”</p>

<p>璟煜道：“看来朕这弟弟是察觉出什么了，教陈司这群人被收拾了一番，做事还是这么欠稳妥，去，给他们传个话，手脚麻利些，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可就不是一个小丫头去解决了。”</p>

<p>“是，圣上可要去继礼司瞧瞧。”</p>

<p>璟煜起身道：“走吧，朕坐了这半日也有些乏了，正好去瞧个热闹醒醒神。”</p>

<p>继礼司里，那件霞帔立在屋中央，周围一众司女瞧着坐上人晦暗不明的脸色，身上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抖的愈加厉害。许久后，坐上人终于换了个姿势开口道：“这霞帔是谁主手的？”</p>

<p>一个着苍青色衣衫，发髻高盘、细高挑儿的女子走出来伏跪在地上道：“继礼司副主事洹睇叩见皇上，回皇上的话，此霞帔是奴婢主手接办的。”</p>

<p>“接办？”</p>

<p>洹睇道：“回皇上，继礼司三天前才拿到图样，此前一直是按明月姑娘的意思行事。”</p>

<p>璟煜又扫一眼那霞帔，这洹睇虽未明说，可他心里也是有底数的。明月受了他的令督办此事，若真论起此事过错，兜兜转转岂不又回到他身上。</p>

<p>洹睇瞧见坐上人神情，试探道：“皇上，此霞帔尚未全结，若皇上想添些什么奴婢立刻着人记下来。”</p>

<p>“既是如此，便去了那些串珠绣花，换双凤凰上去，其余的绣线也简单些，不必如此花哨，再把这宽袍大袖也再收紧衬些，都记下了吗？”</p>

<p>从听到璟煜说凤凰时，继礼司众人就是一片目眩，去绣花换凤凰，这哪是添些什么，这和她们做的压根就不是一件霞帔啊，不如直接说重做罢了。</p>

<p>洹睇听见凤凰二字心里一惊，却依旧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奴婢记下了，这就着人去办，继礼司必倾尽心力，定不负皇上所托。”</p>

<p>“你是个聪明人，剩下的就不需要朕指点了罢。”</p>

<p>洹睇道：“是，凤冠霞帔等一切物件，继礼司都会一应按圣上的意思准备的，必不会误了吉时。”</p>

<p>“那朕便等着你的好消息。”</p>

<p>“奴婢恭送圣上。”</p>

<p>那道身影渐远，继礼司又恢复一派忙碌。</p>

<p>洹睇立在窗前，廊下羽穗轻摇，身后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看来这次的主儿比起那位倒是更有些福气。”</p>

<p>洹睇回头看一眼来人，道：“福气这东西放在外面是好，若是放在宫里可是说不准。”</p>

<p>“那就看这位小主有没有那个命数了，对了，刚听圣上的意思，若是做好了这桩事，你可有翻身的机会了。”</p>

<p>洹睇垂眸：“翻身？只怕别叫人拉进沟里就是万福。”</p>

<p>“你总是这般叫丧似的活着，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p>

<p>洹睇笑笑：“是这么个理儿，我瞧着这凤凰若是赶不出来，之后想受十年的罪也没这命数了。”</p>

<p>“得了，说的人怪伤心，我还是去瞧那凤凰罢，还真是一朝凤凰涅槃，引得无数折腰啊。”</p>

<p>洹睇轻拍一下一旁的女子责怪道：“你又想步我的后尘不是，小心说话。”</p>

<p>“害，也没旁人，我才与你说说闲话罢了，之后几天想说也没这功夫了，对了，你那霞帔图可绘出来了。”</p>

<p>“在桌上”</p>

<p>洹睇回头看向桌边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道：“怎么，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p>

<p>“没有，很好看，既然你绘好了，我先着人去量丈。”</p>

<p>“恩，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p>

<p>四天后，温府二小姐正式入宫受礼，与此同时，另一道圣谕落在淮王府。满府皆震然。</p>

<p>传旨的太监收了旨放在苏清徽手上，笑道：“小主，这圣上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p>

<p>“是，明白”</p>

<p>“那就好，那就好，那奴才明日一早，便亲自来接小主进宫受礼。”</p>

<p>“辛苦赵公公。”</p>

<p>苏清徽回身，身后众人神色各异，震惊讶异、冷眼嘲讽、还有，疼惜愤怒。</p>

<p>苏清徽往前走两步搭上远黛的手，声若细蚊：“远黛姐姐” 。</p>

<p>远黛抽回手压着颤抖的声音，转身提步：“和我过来。”</p>

<p>屋中，远黛看着屋中央那个少女，忽的就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p>

<p>“这就是你那晚不肯告诉我的事。”</p>

<p>没有得到回应，远黛沉痛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是那个人说什么了是不是，可酥儿，你不是一个人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即使我们帮不了你什么，还有殿下啊，你知不知道殿下”</p>

<p>“我知道”</p>

<p>远黛一怔。</p>

<p>苏清徽低声道：“为了我，他已经做了很多了，可为了我，他也做错了很多，既然知错为何，就该弃错止损。”</p>

<p>“错，你觉得殿下所做这一切是错，你们彼此付出的代价，亦可用损失二字来一笔划过。”远黛后退两步，苦笑道：“酥儿，你真的以为你这些托词骗的过殿下吗？”</p>

<p>袖下双拳紧握，远黛拉开门轻声道：“至少，你该亲自去告诉他。有始有终，不是向来是你们的做事风格吗？”</p>

<p>央涑院外，三七看见来人猛地站起身，像是受了惊吓一般。</p>

<p>“三七，殿下还在休息吗？我来送药。”</p>

<p>“未，未休息，殿下。”</p>

<p>“那便好，半个时辰后，你去把余老师父请来。”苏清徽嘱咐完，像往常一般踏入院里。</p>

<p>推开门，苏清徽掀帘看去，璟溶靠在床头像睡着了一般，睫毛轻垂，面色染着淡淡的粉色，一副乖顺的模样。</p>

<p>苏清徽探身拨正他的衣领，抬眼就对上璟溶含雾的双眼。</p>

<p>“你醒了，到时候了，喝药罢。”</p>

<p>“苦吗？”</p>

<p>苏清徽盛药的手一顿：“我带蜜饯了，等你喝完了给你，喝吧，药要凉了。”</p>

<p>忽的她腰后被一揽，撞进那个怀抱，霎时唇齿间全是中药的苦涩。</p>

<p>璟溶松开她，目光灼灼：“苦吗？”</p>

<p>苏清徽端药的手微微颤抖。</p>

<p>“所以你觉得苦只要给颗糖就会好是不是。”</p>

<p>“酥儿，你今天打算让我睡多久。”</p>

<p>药碗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一地碎片。</p>

<p>“怎么，心虚吗？那你这趟来，又打算说什么骗过我。”</p>

<p>药味弥漫在整间屋子，刺得人心尖苦涩。</p>

<p>苏清徽轻声道：“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p>

<p>璟溶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该荣幸，我也在你这份舍己为人的名单上。”</p>

<p>苏清徽抬头，璟溶眼里全是嘲讽。</p>

<p>她站起身气恼道：“是，我舍己为人，乐善好施，也不需要四殿下领这个情。”</p>

<p>“你肆意妄为，又何须考虑别人的感受。”</p>

<p>“对，是不需要，我都忘了若不是四殿下这个台阶，我怎么能攀到今天这根高枝。”</p>

<p>“苏清徽”</p>

<p>“淮安王”</p>

<p>寸步不让，片刻后，苏清徽别看眼转身，身后一道低低的声音钻进心里，委屈不甘。</p>

<p>“为什么不肯信我。”</p>

<p>“苏清徽，你说为我好，可归根结底你只是自以为的不肯信我罢了。”</p>

<p>苏清徽不害怕他生气责怪她、质问她甚至恨她，可唯独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只单单想寻求个答案。</p>

<p>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愤怒恨意甚至其他情绪都可以像春日化雪般消融，唯有那些求而不得的回应 终会化为一方执念 ，日越久越深。</p>

<p>苏清徽转过身，身前人垂头看不清神色，撑在床边的手指节发白。她跪下身，一滴泪砸在她的手上，苏清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别璟溶探身紧紧抱住，像个即将要失去宝贝的孩子。</p>

<p>“苏清徽，我认输了”</p>

<p>“那个位置也不要了吗？”</p>

<p>“不要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哪都好，你不是总说要建一座小房子，种一块地然后生一堆娃娃吗？我答应你，全部答应你好不好。”</p>

<p>苏清徽抹抹眼泪，笑里全是苦涩，笨蛋啊，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你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留下了那么不可弥补的遗憾，我怎么舍得让你回头呢，身在皇家，哪有什么一己私情，一念贪欲。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让你在期待后失望罢了，既然终究陪不了，不如先放手，先，退出。</p>

<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