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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清徽许是白天里受了惊吓,休缓下来,她顿觉有些精神不济,使了采薇出去,早早地便歇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苏清徽好像周身都陷在一股冷凝香中,她动动身子,慢慢睁开双眼。

苏清徽侧起身拔开床纱,看清那道立在床边的身影,她顿时清醒,瞪大双眼。

“你疯了不成。”

听见声音璟溶缓缓抬眼,几步走过来扶起苏清徽,看向她脖间的伤口,低声道:“还疼吗?”

苏清徽咬咬唇,柔声安慰道:“早都不疼了,你快回去吧,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心中一定不快,你可千万别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苏清徽说着推推璟溶,“回去吧。”

见璟溶只是握着她的手,垂首一言不发,苏清徽无奈叹口气,只好任由他握着。

“对了,今天那些事都处理好了吗?”

“恩”

苏清徽又问道:“今天刺杀皇上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啊,听今日那个人的意思,你们见过。”

“是一个民间杀手组织,三年前我曾与之交过手。”

苏清徽试探道:“那是有人在背后运作,指使了。”

璟溶摇摇头:“此组织不听命与任何人,一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此时刺杀皇上,必是有因可寻,我已经派人寻着线索去查了。”

苏清徽点点头:“那今天的另一拨人是赵家的人?”

“不,是刘家的人。”

苏清徽轻嗤一声道:“呵,我看着赵沐兰今儿那架势,还以为是赵家特意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既想除了我又想撇清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刘家先等不及了。刘家为自保,这手伸的可真是又快又长,生怕多留我一日,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清徽说着摸摸颈上的伤口道:“还好我福大命大,一方有难,八方来援,才保住我这条小命。”

璟溶轻叹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苏清徽撇撇嘴:“学乖,这辈子不可能了,不对,下辈子也不可能。”

璟溶拿出个瓷瓶,沾取些药膏,轻轻抹在苏清徽颈间无奈道:“我只盼着你护好自己,旁的交给我就好。”

苏清徽扣扣手,歪着头不说话,颈间凉意蔓延,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每次闯祸受伤回来之后,璟溶一边温言细语说着她一边温柔上药的时光。她忽的眼眶有些酸,忙伸手揉揉眼。

“怎么了,不舒服。”

“没,这个伤会留疤吗?”

璟溶一怔,好像没想到苏清徽会突然说这个,宽慰道:“放心,过两日就会消了。”

“那可惜了,我还想留着当做我死里逃生的光荣印记。”

璟溶手一顿,一时语塞。苏清徽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什么都信啊,骗你的。”

璟溶没说话,侧眼凉凉佛她一眼,苏清徽喉间一梗,心知戳到了璟溶的生气点,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那个,我真的没事,下午采薇已经替我上过药了。”

璟溶收回药,又恢复了苏清徽醒来时那副模样。苏清徽心中叹口气,伸手碰碰璟溶温凉的手,小声道:“回去吧,好好歇息,不要太累了,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保全自己的。”

苏清徽刚说完,就被璟溶拉进怀抱里,她伸出手环住璟溶,轻轻依靠在他的肩上。好像周遭那些纷杂一下就消失殆尽,只剩身边这个人,足够温柔,足够让她安心。

我会等你,不管多久,不管多难,我都会一直一直等你。

第二日,璟煜打道回宫,浩浩荡荡连带着视察行了一路。

回了宫后已是下晌,苏清徽早已累极,草草沐浴一番,便结结实实睡了个安稳觉,一觉醒来,外面雾蒙蒙一片,藏着几点冬日破晓的残光,苏清徽披上衣服,推开房门,就见洹睇倚在桌上点着头打盹。

苏清徽轻手轻脚走过去,衣服刚沾上洹睇的肩,她就悠悠的睁开眼。

“娘娘醒了,饿不饿,炉上还热着饭,奴婢去端来。”

“不用了,姑姑怎么不进去歇着。”

洹睇拢拢苏清徽的衣服,轻轻道:“无妨,左右这几天也歇够了,娘娘坐着,我去拿些小食来。”

烛火下洹睇整个人晕着层轻柔的光,眉眼温柔。苏清徽脑中忽的闪过一个人影。

“姑姑知道吗?我这趟出去碰见了位前辈,刚刚我瞧着姑姑,忽的就又想起她了。”

洹睇笑笑:“是吗?不知是哪位贵人。”

苏清徽往前凑凑道:“说不定姑姑还认识呢。就在行宫里一处小院落里挂着,恩,眉眼间好像还和四殿下有些相似呢。”苏清徽凸自说着,不见眼前人忽然僵硬的身体。

“大抵好看的人长的都有那么些相像吧。姑姑你说对不对。”苏清徽说着,看见洹睇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有些无措。

“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洹睇抬起头,眼眶里转着几点泪。自我嘲讽般一笑:“不,娘娘没做错,是洹睇的罪孽。”

苏清徽咬咬唇,小心翼翼道:“我之前就想问姑姑,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姑姑以前是经历了什么吗?为何继礼司里你的身份是”

苏清徽没说下去,洹睇垂下眼接道:“戴罪之身”

一时空气有些静默,洹睇叹口气道:“奴婢原来是四殿下的生母,也就是宸妃娘娘的侍婢。”

苏清徽第一次听人谈起璟溶的母亲,一时有些好奇:“宸妃?”

“是,宸妃娘娘十七岁入宫时奴婢就跟着了,可入宫前娘娘就已有了心仪之人,实是不愿的,奈何抵不过天命,只得奉旨入宫,后来日子久了,娘娘慢慢就淡漠了宫外那个人,一心守着皇上了。”

洹睇说着眼露悲伤:“这或许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吧。皇上,终究不是娘娘一人的,后宫有多少佳人,就有盛之千百倍的阴谋算计。娘娘接连怀了三胎,都不幸夭折。”

苏清徽听得肚子一跳。

洹睇又道:“四殿下是娘娘诞下的第四胎,为了保下他,皇上对外宣称殿下命冲九星,下旨命殿下七岁之前不得入宫,便借口送去了安州。可怜了宸妃娘娘一面未见。从那以后,宸妃娘娘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过了几年便随先帝去了。至于奴婢,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国师应宸妃娘娘的一句承诺罢了。”

苏清徽皱皱眉,有些不解。

洹睇红了眼,止不住眼泪道:“宸妃娘娘的第三个孩子,溺水而亡,是我的错,我为了那个负心汉叫小人钻了空子,若不是我疏忽,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苏清徽也有些难过,握住洹睇的手不知从何处安慰。

洹睇抽噎着声音,第一次这般失态:“是我,是我给娘娘递的刀,没了四殿下和先皇她那般绝望,多活一天都生死不如,她求我帮她,我怎的舍得,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是我杀了她,是我。我做错了这么多,她还是要保我,姑娘,是我的罪孽,我不知道怎么给她的孩子个交代,我真的不知道。”

苏清徽听着耳边那人语无伦次的话语,心里也跟着抽疼。

眼里又闪过那副音容,浅笑盼兮,只看一眼便以满心眷恋。 。

苏清徽垂下眼,想起璟溶看向那副画像的眼神和说出那句话时的心迹,心里有些心疼苦涩,原来那个人是你的娘亲,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外面黑夜退去,开始浮起亮色,光打在宫殿上,寒凉一片。

一月后,赵氏因前有赵恪闵违人道之作,后有其子贿赂官员一事被押入大牢。而刘氏也被翻出几年前不义之事,参与谋害州县长官,收受贿赂以帮他人谋取官位,从前至今,一直未断其贪念之心,如今竟还胆大妄为打了贡品的主意,现在一经查出,众官弹劾,不出几日就被斩首示众。

璟煜翻着案卷,心中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恼。

“这群废物,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一塌糊涂。”

眼瞧着赵、刘两家是没什么利用的价值了,现在王家也已经半个身子淹进水里了,他若再不出手,怕是温家和教陈司剩下的人也要像个软柿子一样任人拿捏了。

“李植”

“臣在”

璟煜递给李植封信:“告诉教陈司,是时候挖挖江家了,还有魏朔炎和五皇子那边,继续派人去施压。”

李植皱皱眉,沉声道:“是,臣这就去办。”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不过转瞬,就一片雪白。

洹睇抄着手进来,就瞧见苏清徽坐在门口,目光直直的不知在看些什么,她伸手拿件毯子盖上道:“姑娘,门口太凉了,我们进去吧”

“姑姑,我再看一会,不然睡一觉就又错过了”

洹睇皱皱眉,这一月除了开头那几天,苏清徽有些呕吐不适外,剩下的日子仿佛每日都睡不够般,有时候,洹睇,都害怕她哪日真的醒不过来。

洹睇轻声道:“那好,奴婢去把暖炉移过来。”

“姑姑,坐下陪我看看雪吧。”

苏清徽轻轻慢慢又道:“上次姑姑说,等到秋天给我做果酒,还算数吗?”

“当然作数,那时候姑娘想吃什么奴婢都做给你。”

苏清徽摸摸肚子,笑笑道:“是,到时候,这个小坏蛋就不能折腾我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洹睇拢拢毯子道,脸上也带了笑意:“姑娘每次都是嘴硬心软,到时候姑娘还不知怎么疼小殿下呢?”

洹睇说着抬头,可椅中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她叹口气看向窗外,但愿这个冬天早些结束吧。

两天后,洹睇捏着手里的信眉头紧皱。身后一声轻唤,她转头看去,苏清徽趴在窗上笑的眉眼弯弯,难得的好气色。

“姑姑怎么不进来,我新学了剪纸,姑姑快进来瞧瞧。”

洹睇藏好那封信笑笑:“好,这就进来。”

“姑姑,瞧着好看吗?”

“好看”

“那副是我剪给采薇的,这个剪给姑姑。”

洹睇看一眼乱糟糟的桌子,无奈道:“这是练了多少才剪出来的,娘娘还是要注意身子的,别累着了,行了采薇,把这些都收了吧。”

苏清徽撅噘嘴,抱怨道:“我还没剪完呢。”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窗边寒,快些去床上躺着吧,采薇,闭宫吧”

“是”

苏清徽道:“姑姑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让我歇息就是要早早闭宫,云亦今个儿还说要来看我,她还没来呢。”

“明天看也不迟,行了,慢些下来,今天早些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苏清徽还未清醒,洹睇就在耳边嘱咐,不许离了宫门,乖乖等她回来。待苏清徽起来,看见落锁的宫门时,心里一阵不安。

中午,宫门吱吱呀呀打开,苏清徽抬窗看去,眉头一皱。

“臣妾恭迎圣上。”

“怎么今日吃这么清谈。”

“有些不舒服,便吃的清淡。”

璟煜敲敲桌子:“过来坐下,站那么远做什么”

苏清徽依言坐在他身旁,这一月多来,璟煜不过来两三趟,每次只是和她说些日常话罢了,仿佛她原本就该是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她不会再做口舌之争,他也不会提起那个人。

璟煜看她一眼道:“白天里,锁宫门做什么?”

“身子不舒服,又不好驳了来访人的颜面,只好闭宫自养了。”

“是吗?到底是你不舒服,还是洹睇替你落上的这道锁。”

苏清徽攥攥手,沉声道:“皇上究竟想说些什么?”

璟煜稀奇道:“怎么,洹睇没告诉你,江大人出事了吗?”苏清徽一愣,忽的想起自己顶的这个头衔。

璟煜又道:“江大人作为太宰监守自盗,挪用公物,可不是轻罪。”

苏清徽心头一跳,稳住声音:“所以,皇上来这一趟,想让我做什么?”

“朕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璟煜说着放下筷子起身。

“这桩事,对你来说可是得心应手。”

璟煜勾起个笑,眼里一片墨色翻涌:“乐善好施,救人水火”

清晨,众人散朝,那道虚弱的金光才随意扫在地面上,映着外面一片雪色。璟昇正同旁人说着话,忽的听见前面几声惊呼,忙撇了话头,转去看热闹。

不过几瞬,璟昇变了脸色回来,一言不发。

璟溶瞥一眼他问道:“怎么了”

璟煜张张口,却不知怎么作答。

璟溶心里忽的不安,几步上前看去,呼吸一窒。

台阶下,那道身影跪在雪地里,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衣,青丝散落,鼻尖通红,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就像一块被人厌弃,随意丢在地上的帕子,谁来了,都可以踩上两脚。

璟溶攥紧手,刚动了一步,就被人拽住:“兄长,你疯了不成,现在过去,就是在害她。”

璟昇压下怒意又道:“兄长,你别忘了,那个人就在身后看着,稍有不慎,不仅她,所有人都要陪葬。”

余光里,地上顺着璟溶袖口落下几点血色,璟煜心里一惊,见无人看过来,忙拿雪掩了。心中暗叹,这个地方绝不能再留了。

璟昇低声劝慰道:“兄长,走吧,她和孩子撑不了多久的,回去想办法才是真正的救她。”

璟溶终于垂眸,哑声道:“璟昇,去找太后。”

“好,我立刻就去。”

璟溶看一眼跪在雪里的那个身影,用尽全力压住起伏的情绪,一步一步靠近。

苏清徽跪在雪里,不用抬头也知道,上面那些人该是什么嘴脸。不过嘲笑讥讽罢了,她还受得住。

只是,她摸摸肚子,满眼心疼。娘又让你遭罪了,等你出来,娘一定好好补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不好。

鼻尖忽的一阵冷凝香,她抬头,璟溶一身玄衣,立在一米开外,眼里浓的化不开的黑。雪一点一点落在中间,悄无声息、不言不语。苏清徽红了眼眶,忍住涩意,伸手轻轻覆在心口。就这样静静的停在那,一动不动。

那阵香越来越近,包裹住她,又慢慢散开。苏清徽垂手轻轻放在那个脚印里,周围纷杂一片,来了又走,可是,她手里的哪一方落地却永远都在,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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