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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连夜雨,梦周和璟溶刚出了暗室,就听院里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你过来。”
梦周哀叹一声,眼瞅着房门要被推开,璟溶一把拽过梦周的胳膊,藏在屏风后。
房门推开阖上,梦周透过缝隙看去,一个男一女走进。男的一身华服,体格健壮,一瞧就是主人家,再细瞧那男子年约五十左右,这般年纪又能如此光明正大进这里的,想必就只有高和了吧。他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样貌生的倒是不错。
梦周正瞧着,就见屋中那两人忽然抱在一起,梦周惊的眼一瞪。
那小丫鬟伸出手娇声道:“老爷~,夫人昨日又罚奴婢去洗衣,奴婢前日手上的伤还没好呢,昨日一沾水,愈发疼了。”
“来我看看。哎呦,小手都红了,这样,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些药去,我保证上了药之后你的小手啊,定会恢复如初。”
“保证保证,老爷总是说这种话,老爷之前还保证过说,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找衡儿的麻烦了,可昨日她还不是当众羞辱衡儿。”
“哎呀,我那夫人就那不招人喜欢的脾性,你放心,总有一天我非休了她不可。”高和说着手不安分的游走在衡儿身上。
衡儿声音拖着娇音道,“老爷,你就会说这些哄衡儿。”
“怎么会呢,我可是心疼的你不得了,若不是我那夫人娘家还有点用处,我早就让她滚蛋了。”
房中一阵娇笑。
梦周攥攥拳轻声道:“这个混蛋。”
桌上纸笔被一扫而下,那张志高德远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不时,几件衣服随之而下。梦周当下转了目光,正对上璟溶的眼。她轻声道:“看什么看,不知道非礼勿视啊。”
璟溶一脸无辜,“是你一直在看。”
梦周竭力压着声音,面上微怒,“你血口喷人。”
“那你脸红什么。”
梦周一急,挥挥拳头,“我…”
她还没说完,忽然被璟溶捂住了耳朵。紧接着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隐约传过来。
梦周一怔,当下熄了气势,她只觉得耳尖飞快烧起来,连带着整个人像是蒸在热池里一般。
时间好像过的格外长,长到梦周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双腿麻木失觉。
房里一阵窸窣后,地上衣服又被一件件捡起。
“衡儿乖,我晚上再去看你。”
“那老爷你可一定要来啊。”
“好,到时候,我定亲自去给你送药,走吧。”
房门阖上,璟溶才慢慢放下手,“他们走了。”
梦周点点头,有些艰难的起身,谁知她脚下一抖,一晃神连带着就扑向还未起身的璟溶。
璟溶一时被冲得猝不及防,两人便双双摔躺在地上。
梦周身子一僵,忙的反应过来,撑起身子道:“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璟溶坐起身一言未发,满面无辜地摸摸脑袋。提起的右胳膊上血迹又有渗出的迹象。
梦周忙道,“你没事吧。”
“疼。”
梦周有些歉疚道:“此地不宜久留,这样,等我们回去了,我再帮你细看好不好。”
“好。”
临走之际,地上一张纸被拦腰带起。
下晌,太阳快落山,鹤山才盼来那两个身影。
“你们怎么才回来,淮之兄这是怎么了?”
梦周看一眼身后道:“进去再说。”
进了屋,梦周扔件衣服在鹤山怀里道:“他胳膊受伤了,你帮他一把,我去换件衣服。”
“好。”
片刻后,梦周端着碗粥进来,问鹤山道:“怎么样,药上好了吗?”
“刚包好,你们这是怎么了?被发现了?”
梦周坐在床侧,搅搅那碗粥,有些歉疚道:“没,就是闯入高和书房暗室的时候,我一时不慎拖了后腿,才害淮之兄遭了罪。”
鹤山道:“那淮之兄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梦周一下紧张起来,问向璟溶道:“严重吗?是不是还是觉得不舒服。”
“还好,就是人多有些头晕。”璟溶说着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鹤山。
梦周站起身,推一把鹤山道:“行了,你先出去吧,这有我照顾就行。”
房门外,太阳已然落下,远处暮色一点一点漫上来。鹤山回头看一眼房门,缓步走开。
“来,小心烫。”
璟溶微微低头喝口粥,抬眼间,恍若昨日。
“怎么了?”
“和我回京都吧。”
梦周笑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我不是说了,有机会了一定会去看看吗?”
“和我回家好不好。”
梦周心忽的一颤,手里粥差点倒在被子上。她没抬头,手里的勺子搅的叮叮作响:“好啊,若真到了京都,到时候我和鹤山一定去你那里做客。”
屋里一时沉默,璟溶叹口气,“我的话就这么难理解吗?”
“太晚了,你歇息吧。”
梦周说着站起身,放下碗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璟溶看一眼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阖目靠在床头,额角愈加窜痛。
“公子。”
璟溶睁眼看向立在床前的三七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属下已站了许久了。”三七犹疑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你给江庭远带个口信回去,叫他最近多注意南洲蛞屹和临周国的动向,还有,管好他的人。”
“是。”
璟溶从怀里掏出三七绘的那个印章图递给他道:“把这个给她,叮嘱她万事小心。”
三七神色一慌,“真的是…”
“这场局里真真假假牵扯的太多,眼下敌暗我明,事态蔓延不得不防。你来何事?”
三七道:“属下今日出了高府,在附近发现了伶儿车夫的身影,属下一路跟过去,发现他进了间破旧院落,不久后,那名车夫孤身离开,直至傍晚,一个男人才从院中出来,属下跟过去,发现那人正是谢迟。”
璟溶道:“按沈敏儿所说,他现在应该在边城才是,眼下他回了晋安城却行事遮掩,其中必有动作,跟着他。”
“是。”
三七说着看一眼房门道:“公子,都这么久了,苏姑娘她还是不愿意回去?”
璟溶闭闭眼,刚和缓下去的额角又开始窜痛,“出去吧。”
“是。”
夜半,梦周噩梦中惊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按按胸口,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梦见那片火光和那个高台了,跳下去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屋中闪过一个黑影,梦周立即警觉的抽出枕下短刀背在身后。
她刚下床走至桌边,耳侧就闪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冰冷的匕首就贴在她的脖颈上。
“别出声。”
“好。”听见那个声音,梦周不知怎的反而心里一安,她把手里短刀放在桌上道:“这位姑娘,有什么话不如我们坐下聊。”
“东西呢?”
梦周反问,“什么东西?”
“你后来从高和书房地上捡走的那张纸。”
梦周微微侧身道:“你想要那个早说嘛,拿,我这就给你拿,那你能不能先把刀收了。”
那道寒意撤去,身后被人推搡一把,“快点。”
“好好好,你厉害你说了算。”梦周从床边翻几翻,找出那张纸递给盛岚道:“喏,给你。”
“你看过了。”
梦周扯出个笑,小心翼翼道:“这个,黑子白纸,我呢,又恰巧认识那么几个字,你觉着呢?”
“你还没拿到李守递犯案的把柄。”
梦周一愣,看眼前人这架势,她差点都以为自己是这姑娘手下的小喽啰。
“这个,眼下这人一手遮邻水,我呢,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抓捕罪犯这种事,姑娘应该问衙门才对。”
盛岚抽出短刀,直指梦周,“少在这里同我打哑谜,有还是没有。”
“没有,他跑了。”梦周默默挪挪脚,快速道:“我们离开邻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所以我知道的说不定还没有姑娘你多呢,你就放过我吧。”
“废物。”
梦周不可置信,“…我!?”
“怎么,难道不是吗?”盛岚说着收刀往前走一步,嘲讽道:“我以为他心心念念要找是什么人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啊?”梦周一脸莫名,“这位姑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同你这个呆瓜多说一句话我都觉的不可思议。”
盛岚说着上下打量一眼梦周道:“一无是处。”
梦周怒起,“欸,你这人要东西就要东西,干嘛骂人。”
“实话实说罢了。”盛岚收好那张纸,瞥一眼梦周,跳窗而走。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梦周喝了几杯凉水,在屋中走了几圈才消下火气。她坐在桌边。耳边又想起盛岚那句心心念念寻找之人。梦周嘟囔道:“那姑娘说的‘他’到底是谁,找我又是怎么回事?”
梦周细细想来,看今日暗室里那架势,这紫衣姑娘和淮之肯定是旧相识,但现在二人之间好像有什么矛盾不可调节,再加上那姑娘在暗室里看见她与淮之在一起时的奇怪表现,这事儿古怪。还有,淮之今天也很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故人’、‘心心念念之人’,不知怎的,梦周脑海里这两个词就像是一张网一样兜头罩下。
电光火石间,梦周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跃而起,“我知道了,定是我长得像淮之兄的某个心上人,现在又同他一起出入办事,而那紫衣姑娘之前同淮之曾有段情缘,但爱而不得后对淮之因爱生恨。所以现在见了我才心中不忿,连带着殃及池鱼。”
梦周说着慢慢坐下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今日忽然要我同他回家,肯定是那紫衣姑娘武力高强,他不敢直接拒绝,所以想拿我当借口顶包。”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亏得我还心绪不宁想着明日怎么见他,他居然想拿我当替罪羊,混蛋。”
“你大半夜不睡觉吵吵什么呢。”鹤山话还没说完,眼前房门就被猛地推开,鹤山迷蒙中就看见一身火气的梦周,他一下惊醒,结巴道:“你,你,你怎么了?”
“你走不走。”
“走走走,您歇着,小的立马走。”
第二天,鹤山正同璟溶说着话,房门唰一下被推开,鹤山余光瞥一眼来人,咽咽口水道:“淮之兄,你保重。”
他说完拔腿就走,哪知身前唰一下伸出只胳膊拦住他。
梦周瞥一眼鹤山,轻幽幽道:“着什么急,你们不是聊得挺好吗?”
鹤山叹口气,默默坐在桌边。
梦周拿过桌上的药瓶和纱布,坐在床侧,轻轻缓缓道:“醒了。”
“听说你昨晚心情不好。”
璟溶一句话一出,鹤山瞬间欲哭无泪,亏得他还提前来叮嘱璟溶千万不要提及此事,他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果不其然,梦周手里的纱布一断两截。
梦周风轻云淡道:“哦,做了个噩梦而已。”
“你梦见什么了。”
梦周面上虽一片乌云遮日,手上动作却还是轻柔的,鹤山见此心中倒也安定不少。
“梦见个紫衣姑娘,拿着把刀问你明明爱过她,为什么不娶她。”
璟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呢?”
梦周抬眼瞥一眼璟溶道:“然后你拉过你身边一个姑娘说,你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鹤山奇怪道:“这梦里都没你,怎么就成了你的噩梦了。”
梦周冷哼一声,接着道:“后来,你细看这个姑娘却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你心爱之人,只是长得像你恋慕之人罢了。然后,你为了自己逃命,就一把把她推在了那紫衣姑娘的刀尖上。”
听完梦周一席话,璟溶像是忍不住般轻笑出声。
梦周攥紧拳头,站起身道:“你笑什么笑。”
璟溶又想起昨晚梦周在屋里的念叨,不知怎的愈发觉得好笑,“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比你上次写在话本里的那个故事要好。”
一旁鹤山见坐在床上笑的眉眼欢畅的璟溶,和床边周身怒气可见增长梦周,哀叹口气,忙提脚开溜。
梦周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咬牙道:“是吗?”
“恩。”璟溶乖巧的点点头,“是啊,需不需要我帮你写下来。”
梦周又想起昨晚的推测,伸出手气道:“你…”
她话还未说完,手就被璟溶握住猛地一拉,梦周顺势半坐在璟溶怀里。
璟溶柔声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你先放开!”
“我受伤了,你若是想像揍鹤山那般揍我,我躲不掉,自然要拉着你。”
梦周气道:“我要真想揍你,昨晚我就来了。”她说着停顿一秒道:“你是不是装的,哪有受伤的人有这么大力气。”
璟溶坦荡荡道:“我害怕,自然力气大。”
璟溶正说着,房门被人推开,小空拿着本书,慌慌忙忙冲进来道:“梦公子,你们可千万别。”话音和随后奔进来的鹤山一同戛然而止。
眼前,梦周正坐在璟溶腿上,双手相牵,姿势极为亲昵。
鹤山猛地捂住小空的眼睛,结巴道:“说,说了不让你进来,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走。”
房门被关紧,梦周闭闭眼叹口气,无力道:“放开。”
璟溶挑挑眉,松开手。
梦周重新坐在床侧,耷着肩许久不出声,心情很低落的模样。
“想什么呢?”
梦周很忧伤道:“我在想,编个什么故事才能让小空信服。”
璟溶轻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想想。”
梦周唰一下看向璟溶道:“罪魁祸首。”
璟溶耸耸肩,道:“我说给你听,你想先听哪个?”
“你和那紫衣姑娘认识?”
“恩,不过她和我就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她昨日说的那个江庭远才是她要拿刀质问之人。”
梦周道:“你和那位江公子什么关系?”
“朋友。”
“你有个心爱之人长得像我?”
璟溶沉思一秒,抬头道:“我只想带你回家。”
“咳”梦周平白呛一下,移开目光道:“所以,她恨你那个朋友,连带着就瞧你不顺眼。”
璟溶道:“大约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费心思找李守递?”
“她昨天来找你,就是为了问此事?”
梦周点点头,“是,我昨天临走时在高和的书房捡到一张纸,上面记着一月前被从绍光带出来的三个孩子,那张纸上的最后的署名是李守递。我回来之后本想同你说,结果我换了衣服之后去要了碗粥便给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璟溶皱皱眉道:“我倒是不知道,她和李守递有什么瓜葛。”
“反正我瞧着她昨日那架势,这仇似乎挺深。”梦周说完后,晃晃脚长叹口气道:“真是麻烦。”
“淮之哥哥~”
听见沈敏儿的声音,梦周浑身一瑟缩,“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主。”
梦周说着回头看向璟溶,道,摊手道:“怎么办?”
“我头疼。”璟溶说着躺下拉好被子,面上一派真诚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辛苦你了。”
梦周翻个白眼,掖掖被角起身,边走边嘟囔道:“真是欠你的。”
房门拉开,梦周弯起嘴角道:“原来是沈小姐啊,好久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对了,淮之哥哥呢?”
“他啊,昨天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实在没法和沈小姐打招呼了,还望沈小姐见谅。”
沈敏儿焦急道:“淮之哥哥生病了,那我去看看。”
“使不得,使不得,沈小姐。”
沈敏儿不满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不是我不想让沈小姐进去,实在是因为沈小姐你大病初愈,身体本就虚弱,若现下进去,万一再被传染,岂不是得不偿失,又要在床上白躺几天。到时候就算淮之兄好了,小姐你也出不来不是。再者,若是帮主知晓你因此生病,很可能会责怪与淮之兄,这你也不想看到吧。”
沈敏儿垂眸思索两秒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既然我来了,就不能白来。这样,一会我就叫人送几幅伤寒药过来,再添几床被子。对了,淮之哥哥若还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写下来派人送来给我,我着人来添置。”
“那我就替淮之兄谢过沈小姐了。”
沈敏儿踮踮脚看一眼房中,叹口气道:“那我走了,梦公子,你可要好好照顾淮之哥哥啊。”
“好好好,你放心。”
沈敏儿走后,梦周长出口气坐在院中石桌旁。
鹤山笑道:“一晚不见,你胡扯的功夫又精进不少。”
梦周有些无力,“谁叫我欠他的呢,对了,小空呢?”
“屋里疗伤呢。”鹤山说着凑近梦周道:“我说,当着孩子你俩能不能收敛点。”
“我看是应该收了你这只造谣鬼才对。”
梦周说着,起身往小空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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