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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璟溶从宫扬街回来的第二日下晌,梦周便偷摸着揣着那些从市集上买的话本去了央涑院。
梦周来的时候,六月还未到,她找了个新奇的故事,反复看了几遍,生怕漏了什么妙言趣语。
院外按时传来脚步声,梦周找个靠窗的好位置摊开话本念故事。
脚步声果然停在窗边,梦周弯弯嘴角,就这么隔着窗子念完了整个故事。
房门推开,梦周唰一下藏起话本,笑道:“你回来啦。”
六月放下书,依旧冷傲的模样,只不过今日懒懒应她一声,“恩。”
梦周弯弯唇,未再多言,一连三天她总是精心挑了故事,隔着窗子念给六月听,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谁也不说破的秘密……
梦周从央涑院出来直接往鹤山院里去,这段时间,鹤山总是早出晚归,她每次问起什么鹤山也只是应承一两句,并不多说,梦周虽不明说可心里总觉得不安。
梦周在院里等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下来,她才看见鹤山疲倦的身影。
“你回来了。喏,我刚泡的茶。”
鹤山接过喝一口又面无表情的吐回去,“以后别糟蹋好东西了。”
“哪有那么夸张。”梦周说着倒杯茶尝一口也吐口去,“恩,确实有点不合口。”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梦周道:“没什么大事,我只是瞧着你最近忙,想问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梦周。”
“恩。”
鹤山声音愈加低沉,“林姑娘和我说,我要找的人去了临周国。”
梦周毫不停留道:“既然知道了消息,那我们就去找她。”
鹤山抬起头,“你愿意和我走?”
梦周咬咬唇,沉默几秒点头道:“恩。”
“你还是留在这吧,我看王爷对你也不错,你留在这也免了同我一起奔波受苦…”
梦周轻笑一声,“你现在说这话怎么和被抛弃的怨妇一样。”
她敲敲桌子道:“我刚刚犹豫只不过是因为我在考虑你的银子能支撑我们走到哪,要是这几天就动身,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鹤山笑笑,看向院门,“如果我说明日就走呢?”
六王府,璟昇瞧着璟溶手边的酒坛,皱眉道:“你大晚上不回自己王府里呆着,跑我这酗酒算怎么回事?”
“心烦。”
“是家里那位主又干什么了?”
璟溶抬头看向璟昇,欲说些什么却又长叹口气,“算了。”
璟昇磨磨牙,“就你这有话不说、阴晴不定的性子,要我是她指定也受不住。”
璟昇这话惹了璟溶的痛点,他放下酒坛,凉凉佛璟昇一眼,“可惜你不是她。”
璟昇叹口气,“兄长,你也等了这么久了,要我说你还不如坦诚布公的告诉她这一切,免得再受这些苦。”
“假若他们还活着,我该是欢喜告诉她过往一切的。”
梦周从鹤山院里回来时候,躺在床上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刚有些困意,房中窗户忽的砰一声被推开。
梦周蓦然清醒,心中怒意滔天。
“沈敏…王爷!”梦周瞬间消了气势,探头往窗外瞧瞧疑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我对你好不好?”
梦周一脸懵怔点点头,“王爷你怎么突然…”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璟溶转头离开。不出三秒,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璟溶离得近了,梦周才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她恍然,怪不得奇奇怪怪的,原是喝了酒。
她好生劝慰道:“王爷你喝醉了,这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好好回去歇着吧。”
“我不走。”璟溶说着仿佛为了坚定他不走的信念,摇摇晃晃走几步坐在床边,拍拍床沿重复道:“我不走。”
“原来你喝醉酒是这般模样。”梦周挑挑眉走近道:“你问问题我也回答了,你还想怎样?”
“我对你好不好?”
梦周叹口气,坐在璟溶身边,无奈道:“好,好的不得了。”
“那你为什么要走?”
梦周愣怔几秒,道:“你听见我和鹤山说的话了。”
璟溶很执着,“为什么要走?”
“找人嘛,本就得四处奔波。”
“如果找到了呢?”
梦周摊摊手,“如果找到了,那就定下来啊。”
“那就定下来。”璟溶说着牵住梦周的手自顾自道:“我们定下来。”
梦周笑笑,“你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找我。”她话刚落地,身子蓦然被璟溶拉进怀里,那股冷凝香混合着清冷的酒气缭绕在两人之间。
梦周一下乱了心神,挣挣身子道:“你,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今天鹤山的那些话不过是试探,你们不会离开京都,不会去临周国,甚至我明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璟溶停顿两秒,声音里满是委屈,“可是你怎么能答应的这么干脆呢?直到今天我对你来说,还是如此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吗?”
“我。”
梦周吐出一个字后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说什么呢,说她其实是在乎的,可她也在意沈敏儿说的那些话,她知道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她洒脱惯了,不想以后变成只为讨人欢喜的金丝雀,也不想现在的这些朦胧美好变成他们日后的互相折磨。
“骗子,你就是个小骗子,你那晚还说心悦我,转眼就要和别的男人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梦周所有思绪被心悦二字惊的支离破碎,“不可能,我什么时候… ”她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心头一跳,定是那晚她醉酒胡言乱语了。
璟溶收回手,直直看向梦周,肯定道:“你想起来了,你心悦我。”
第二天,六月从溪桥路过之时,就见梦周坐在湖边石头上,手边堆了一堆石子,正唉声叹气的砸着水花,一副不填此湖不罢休的模样。
身边侍从看一眼六月道:“主子,您要过去瞧瞧吗?”
“不用了。”六月皱皱眉,“走。”
梦周那端,自从璟溶说出“心悦”二字之后,这二字就像在她脑海里播了种一般,越长越满,搅得她整个人都不得安。
她越想越心烦,解恨似的把地上石头一把全投进湖中。石子零零散散在湖水上溅起层层水花。
耳边一声惊呼,随之传来一声呵斥。
“大胆!”
梦周转头看去,桥上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身边随着个丫鬟,正怒目盯着她瞧。
“没想到淮王府还有如此不知礼数的丫头,你还不快过来给小姐赔罪。”
梦周转眼看一圈四周,确定只她一人,才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你说我啊。”
那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自然说的是你,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如此不知礼数。”
梦周站起身拍拍衣裳走近,劝慰道:“我劝你还是小声些吧,淮王府一向安静,免得路过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不知礼数。”
“你少在这里辩解,若不是你乱丢石子,怎会溅湿小姐的衣裙。”
梦周本就不耐烦,眼下听着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更觉心烦,不过人在屋檐下,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想此,她微微垂首,“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那小丫鬟不依不饶,“你这是什么态度。”
梦周讥诮道:“赔礼道歉我都做了,贵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还是您满不满意全凭你身边这小丫鬟说了算?”
那娇俏小姐听着梦周的挑衅,终于开口,“我满不满意你见了四王爷就知道了,来人,带走。”
“让开。”
梦周闻言转身,六月站在她身后,一副比她还不耐烦的模样。
那丫鬟见着六月面上一紧,忙道:“奴婢见过小世子。”哪还有半分刚刚欺压梦周的模样。
倒是那娇俏小姐仿佛和六月挺熟络的模样,笑道:“小世子这是去学堂啊。”
“同你有关系吗?”
那娇俏小姐表情一僵,梦周心里暗笑,果然这孩子的脾气只要不对着自己,怼起外人来还挺解气。
“拿着。”六月说着把书本放在梦周手里,“走。”
“小世子。”
六月侧眼,那娇俏小姐接道:“这丫鬟不知礼数,还要请小世子好好管教才是。”
六月嗤笑一声,“不请自来,大呼小叫,随意惩处我的人,这就是周家的礼数?”
梦周提提眉,这孩子不愧是皇家子弟,教训人的架势确实非同凡响。
那娇俏小姐红了脸,六月道:“至于管教,还是请你拿稳了自己的身份再说话。”
路上,梦周捧着那两本书闲聊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
六月刹住步子,皱眉抽过梦周手里的书,“多管闲事。”说罢毫不停留的离开。
梦周一脸莫名,这孩子怎么晴雨表似的,一会一个模样。
央涑院里,案桌两边各坐一人,熏香圈圈打起,升至半空消散。
鹤山放一封信在桌上,“主子让我转告四殿下,事宜尽早不宜迟。”
“你告诉她了吗?”
鹤山皱眉,璟溶接道,“你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还要一直瞒着她吗?还是,”璟溶敲敲桌子,“想接着利用她。”
鹤山攥攥拳,轻描淡写道:“各为其主罢了。”
“当年沈家一案和她没关系。”
鹤山笑笑,“四殿下这话荒唐,物是人非,逝者确实攀不上关系,但生者总要付出代价的。”
璟溶眼里暗色涌起,“当年沈家的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沈家的债究竟如何四殿下心里清楚,只不过错与罚从来相对,若二者失了偏颇总会生怨。”
“带走她,是你们一手策划。”
“策划?这世上哪桩事不是精心策划。”
“鹤山,她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情。”璟溶说罢便直直盯着鹤山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四殿下不是也看到了吗?她现在最信任最交心的人是我。”鹤山说着嘴角牵起一抹讥诮,“为达此,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案桌边只剩璟溶一人,林谙从屏风后走出,“王爷。”
“当年沈左隆被斩首之后,他的家眷和府上侍婢怎么处理了?”
“案卷记载,沈家数人一律被送往边城充作奴役。”
璟溶皱眉,“案卷记载?”
“是。”林谙道:“属下沿着线索一路查过去,发现案卷上所记沿途死伤的几个人当中有蹊跷。其中沈家小姐——沈绮杳和其婢女病死在邻水。”
璟溶敲敲桌子,“现在她不但没死,还成了临洲国太子的身边人。”
“是,不仅如此,现在京都朝堂上,亦有她安插的人手。”
林谙由于两秒道:“王爷,需不需要属下…”
“别动她。”
璟溶说着攥紧手,声音里仿若压着千斤重,“至少现在,别动她。”
元潇阁里,鹤山看向对面人,轻声道:“主子,这里人多,您贸然出现在这恐怕不妥。”
沈绮杳沾沾杯里的茶,在桌上打着圈,“藏了这么久,既然被发现了,正好出来见见太阳。”她说着撑手看向鹤山,“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鹤山一怔,摇摇头。
沈绮杳忽的笑开,眼里一片风情,“也是,是我糊涂了。”
鹤山不知沈绮杳在笑什么,只是试探问道:“主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梦周是您派人送到我这里的?那封信也是您写的?”
沈绮杳收了笑垂眸,杯中水面一颤一颤,映出她略带冷意的面容。她伸手推开那杯茶凸自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沈绮杳说着一字一顿地补一句,“苏清徽。”
那个四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鹤山摩摩杯子,低声道:“主子需要我做什么?”
沈绮杳往后斜斜身子,话出口像风一般轻飘飘,“杀了她。”
鹤山身子僵一下,不过一瞬他松开杯子,声音愈发低沉,“好。”
耳边传来沈绮杳的笑声,鹤山抬头看去,她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浑身颤抖,连带着双眸都沾了水汽。鹤山皱眉,不明所以。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沈绮杳话音里还带着笑,她摸摸手上的黄绳,柔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鹤山一直不明白沈绮杳的今日一番言语试探,可直到他回到院里看见梦周的身影时,他才明白沈绮杳的意思。
梦周是沈绮杳手上筹码,而他是打出这张筹码最好的人选。
正如他自己所说,眼前这个人信任他,而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了结她的生命,可他不需要这么做,他只需要拨动梦周和璟溶之间那根信任的线,有些遗憾自然会变成不可挽回。
就像当年沈绮杳那般爱慕信任四殿下,可现实往往残酷又无情,她的爱慕的信任被击垮,她的自尊骄傲被踩在脚下,而那些美好不过是她的自我想象和大梦一场。
沈绮杳把他埋在她身边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他们四个人就站在平衡木两端,脚下是无尽的悬崖,动一发而牵全身。
他明白这个道理,沈绮杳和璟溶自然也明白,所以没人敢贸然出手,他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彼此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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