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寻找她也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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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雷声沉稳有力，雨声在安静的村子里，穿越人海，穿越房屋脊梁，穿越世俗，穿越空气，落进泥土，肆意奔腾。</p>

<p>风将雨线吹进来不急开窗的屋子里，苗娣站在窗前，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身上的衣裳简单朴素，她抬手，抚了抚抬头纹，和鬓边灰白的头发，嘴唇没有图胭脂，显得苍白，面无血色。</p>

<p>她听到了里正的话，心里没有波澜。</p>

<p>雨点刷刷的从窗子拍打在她冷漠清瘦的脸上，她闭上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无意识的喊出一声“金金”。</p>

<p>金金，金金。</p>

<p>娘不得不放弃寻找你，娘想要救人，也许，救了人，会有好报，娘就能看到你了。</p>

<p>金金，你一定要在娘临死之前回来呀！</p>

<p>大雨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时辰，仿佛天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将天下的雨都要下到南瓜村一般。</p>

<p>有些无情，也有些悲凉。</p>

<p>欣欣一直没有回家。</p>

<p>欣欣娘在下雨之前就出门寻找，她想叫上妯娌和弟弟一起找，但他们夫妻推辞说等天晴了再说，欣欣娘只能自己出去，为了以防万一，穿了一件蓑衣，头上的斗笠带的歪歪斜斜，雨水顺着边缘留下来，她抹了把脸，一阵狂风将她的帽子掀到地上，她弯腰，对面有一只枯瘦的手把帽子捡了起来，她抬起头，满脸诧异：“苗娣？！”</p>

<p>苗娣将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转身离去。</p>

<p>欣欣娘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苗娣，你能不能帮我找欣欣，她出去两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p>

<p>苗娣没回头，嗓音比雨还冷：“帮你找孩子？就因为我是‘傻子’，就有义务帮你们做任何事？”</p>

<p>欣欣娘先说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p>

<p>苗娣突然转过身，她没穿蓑衣，也没戴帽子，雨水从她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她像鬼一样看着欣欣娘：“你说，我是有多宽大的胸怀，才能在被辱骂五年之久，还能无条件帮你们？”</p>

<p>欣欣娘说：“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p>

<p>“我想要孩子，我想要公道，我想要我这几年失去的尊严，你能给我吗？”</p>

<p>苦苦寻找孩子，让她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并且，潘大的死因至今尚不明确，她状告到了朝廷，可除了那个要娶她不成关押她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人理她，深深地绝望，已经在五年里把她的耐心和恒心消磨的干干净净。</p>

<p>“孩子是无辜的。欣欣万一遇到了危险，我也活不下去了。你的孩子没找到，但也没有坏消息，还是有希望的，你帮我找欣欣，我帮你找金金，我发动全村人一起帮你。行吗？”</p>

<p>看苗娣一脸平静，欣欣娘哭着跪下，“我求你了，找不到欣欣我会疯的，苗娣，你也是当娘的，你该明白我的痛苦啊！”</p>

<p>苗娣冷笑。</p>

<p>她已经疯了。</p>

<p>她的痛苦，又有谁能懂呢？</p>

<p>苗娣转身，在雨声和欣欣娘的大哭声中传来她淡漠的声音：“你回家等着，我来找。如果你不听，我保证你这辈子都看不到欣欣。”</p>

<p>传说苗娣很不简单，至今没人知道她从何处来，什么身份。</p>

<p>欣欣娘哭着道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p>

<p>县令捂着额头，手上感觉冰凉冰凉，他的脸上身上冒了很多潮汗，心跳如故。</p>

<p>尸骨都成了骨灰，指骨上的字都不见了，仵作粗心大意，又将哪三位是南瓜村村民给忘了。</p>

<p>线索，又失去了一个。</p>

<p>县令吩咐一定要关好门窗，但其他尸体又必须开窗通风，以防止腐烂，县令只能指望在城主回来之前不要刮风。</p>

<p>悠悠看外面的雨稍小了些，穿着一双只有三条带的草鞋跑了出去，他以前和娘去过里正家里，前里正爷爷还留他吃过饭。</p>

<p>转眼，好几年没去了，不知道，新的里正叔叔，人怎么样，凶不凶。</p>

<p>里正家大门没关，他低着头走进去，在听到大黑狗咕噜嗓子的声音，停下脚步，抬起头，畏惧的后退，但是他知道自己来都来了，就不能走。</p>

<p>小孩子和大黑狗互相对视，谁也不动。</p>

<p>小雨淅淅沥沥的，悠悠的刘海儿浇地一缕一缕。</p>

<p>大黑狗抬眼看到天上的一道闪电，看了眼悠悠，缩回到狗窝里。</p>

<p>悠悠大着胆子，上前，走进屋子，里正看到他，先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说：“你是悠悠吧？你怎么自己来了，你苗姨呢？”</p>

<p>悠悠大哭：“苗姨不见了，我睡了一会，她就不见了。里正叔叔，悠悠没有亲人了，再不能没有苗姨，请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p>

<p>时莫语走过去，蹲下来：“姐姐会帮你找苗姨，别担心了。”</p>

<p>悠悠不太相信。</p>

<p>段洛说：“她肯定的帮你找到。她是仙女。”</p>

<p>悠悠更不敢相信。</p>

<p>姐姐是挺好看，很像仙女，但，南瓜村什么时候来过仙女呢？</p>

<p>时莫语伸手，在他肩膀上抹了一下，悠悠立即就换了衣裳，她又伸手，变出一个帽子，戴在悠悠头上，看着悠悠诧异的眼睛，问他：“信了吗？”</p>

<p>“信了。”悠悠大力点头。</p>

<p>“听话，你就在里正叔叔家里等着，姐姐帮你找苗姨。”</p>

<p>悠悠不肯：“我也去。”</p>

<p>“乖啊，悠悠，外面雨太大了，苗姨肯定不想你遇到危险，苗娣非常爱你是不是？”</p>

<p>“嗯。苗姨对我很好。”</p>

<p>“那就是了，所以，你乖乖的，不要让她担心。她可能只是迷路了，姐姐把她找回来就好了。”时莫语温柔的对他说。</p>

<p>悠悠点了点头。</p>

<p>段洛说：“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找的快。”</p>

<p>悠悠看他白头发，长得却挺年轻，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合适，半天才怯生生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裳，段洛回头，用眼神问他干什么，悠悠害怕的松开手：“你……你要保护好姐姐。”</p>

<p>段洛弯唇：“会的。放心。”然后非常罕见的用手摸了摸悠悠的头，和时莫语走了出去。</p>

<p>没有雷声了，只有偶尔的闪电，天不是乌云密布，而像一块白布，雨水就像从白布当中沥下来的，风也停了，雨线笔直。</p>

<p>段洛和时莫语都穿上了防水的连帽斗篷，看不清前面的路，依然执手前行。</p>

<p>“叔叔，我听您说，方方病了，他现在怎么样了？”</p>

<p>里正说：“去看看他吧，他刚才醒了一次，你和他几句话。没准就会醒呢。”</p>

<p>悠悠跑去了方方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走近方方，方方苍白如纸的脸把他吓得心猛然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p>

<p>“方方，我是悠悠，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玩了，你快点好起来，陪我玩。”</p>

<p>方方的睫毛动了动。上面有晶莹的小泪珠。</p>

<p>欣欣娘在屋子里捏着手，不安的走来走去，她想出去又不敢。</p>

<p>心里头越来越慌，她燃了三根香，来到欣欣爹牌位前，捏着香在心里默默祈祷，欣欣爹在天之灵能保佑欣欣全须全尾的回来。</p>

<p>欣欣在村子里的小河边被苗娣发现，苗娣用力摁压欣欣的肚子，欣欣的上半身抬起又落下，嘴巴里吐出很多污水，张着小嘴，呼吸很微弱。</p>

<p>她觉得自己肯定遇到神仙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救了她。</p>

<p>她带领几个“手下”来河里捉鱼，本来上游水很浅，来了好几次都平安回去了，还带回去几条大鱼，她怕娘骂，没说过鱼是这么来的。</p>

<p>没想到，突然下雨，几个“手下”都陆续回家了，点点劝她，让她也走，她昂着头，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自己什么都不怕，点点也认为欣欣姐很有能耐，她长得也高，不会有事，于是，也走了。</p>

<p>只剩下欣欣自己。</p>

<p>雨还没开始下，只是有隔一会一声的闷雷传来。</p>

<p>欣欣想再抓一条鱼就回家，她把手里的鱼放进鱼篓，鱼扑腾了一下。</p>

<p>欣欣重新下水，豆大的雨点突然噼噼啪啪的打在她身上，欣欣急忙把脚收回来，拔腿就跑，跑了几米，想起了鱼，回去取，没想到脚下一滑，脸朝下跌入河中。</p>

<p>她反应很快，想起自己会憋气，身子坠入河中，眼睛闭上，憋气，鼓腮，像鱼儿一样咕噜噜吐出一连串泡泡。</p>

<p>但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只憋了半刻钟，幸运的是河水把她冲到了下游，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没有了意识。</p>

<p>醒来，就有人在摁她的肚子，吐出去胃里的水让她没那么难受了，只是眼皮沉重，看不清救她的人的模样。</p>

<p>“苗姐！”时莫语喊道。</p>

<p>终于找到了苗娣，时莫语高兴的走过来，看到地上的欣欣，安静下来。</p>

<p>“苗姐”两个字传进了欣欣的耳朵，欣欣费力的睁开眼睛，推开苗娣，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踉踉跄跄，苗娣被她推得差点栽进河里，时莫语及时拉住她，对欣欣说：“欣欣！你知不知道她救了你！”</p>

<p>欣欣回头，一步步后退，“我不要，我不要她救我，她怎么可以救我，我不喜欢她，我辱骂她，和别的小孩子一起在她家门口，一边吃她炒的南瓜子仁，一边说她是……她不能救我！”</p>

<p>她还差一步脚跟就要挨上石头，段洛只用一只手把她拎了起来，让她看着苗娣，怒道：“知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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