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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吴公虞一听李丛信这话,稍稍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现出一抹喜色来。
他转身对着李丛信就行了一礼,赔笑道:“多谢李公子!谢豫生号称‘琴痴’,性子有些古怪,寻常的东西也打动不了他。李公子这琴是稀罕物,谢先生知道了,只怕立即就能赶来。”
李丛信见他识趣,也不拿大,只轻轻点了点头,“能亲耳听到‘琴痴’演奏一曲,也是在下的荣幸。”
吴公虞吩咐伙计道:“快去请谢先生来,就说这里有一把不世出的名琴,请他来鉴赏。”
那伙计诺了一声,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对于李丛信不计前嫌为自己解围,吴公虞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才行,他吩咐伙计去搬了琴几、香炉等物上来,亲手摆放在李丛信的面前。
祁渺于琴艺上不甚精通,平日里听李丛信弹琴,只觉得悦耳动听,能撩动自己内心深处的思绪,使自己沉迷而不自知。至于他琴艺的高低,却是评判不出。
这会见他居然帮着吴公虞,要请来谢豫生,心里颇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瞟了一眼李丛信,只见他眉眼间神采飞扬,有顾盼之意,似乎很期待这场比试。
正在众人猜测着谢豫生会不会来,那个去请人的伙计已经飞快地跑进门来,边跑还边大声喊道:“来了!谢先生来了!”
吴公虞起身下楼迎接,其余的人也纷纷移步,涌向了楼梯口。
祁渺本想起身,去看看那谢豫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头见李丛信坐在那里,波浪不惊,只得按捺下自己的好奇,陪他一块儿坐着等。
“谢先生,这边请!”吴公虞引着一个人上楼来。
祁渺一眼看见那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谢先生身材瘦削,面容清峻,三十出头的样子,不知是出门匆忙,还是平日里就这么放荡不羁,居然是披散着头发、敞衣赤足就来了。
“琴在哪里?”谢豫生问了一句,全然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神。
在他的眼睛转到琴几上摆放着的“清韵”时,眼神骤然一亮,一大步就越过了前面引路的吴公虞,几乎是扑了过去,口中还连声说道:“好琴!好琴!”
他单膝跪在地板上,俯身在琴几前,小心翼翼地捧起“清韵”,象是捧着一个自己心爱的宝贝,仔细查看。他看了正面,又翻看背面。
半响,才将“清韵”摆放到琴几上,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当那清润悦耳的琴音荡漾开来,他闭目聆听,一脸的痴迷。
“果然是把不世出的好琴。”稍许,谢豫生睁开眼,赞叹了一句。
“谢先生,请这里坐。”李丛信起身,将位置让了开来。
谢豫生也不推辞,坐到了琴几前,只见他左手按弦,右手指轻轻一挑,自顾自地就弹奏起来。
祁渺听那琴音,初起时悠然自得,似淡淡微霜,又似枝头吹过的微风,冷意悄然而至,却又不令人生寒。转至低音处,音细几不可闻,若云霄之飘渺,忽隐忽现。
琴音再转时,又似林间双鸟,啾啾而鸣,此呼彼应,双双柔情顾盼。至最后,琴音息声渐落,幽咽悲鸣,如诉如泣,怨愁离绪骤然弥漫开来,让人不禁黯然,久久不能释怀。
一曲奏罢,围观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早已沉迷多时,待清醒过来,又纷纷鼓掌叫好。
“委婉流畅,隽永清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今日得听‘琴痴’先生一曲,平生足矣!”锦袍书生大声赞叹。
其余人等,也是一片赞扬之声。
只李丛信看着谢豫生,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琴音旖旎,有幽怨离绪之声,谢先生可是想起了故人?”
谢豫生闻言微微有些讶异,抬头略有所思地看向李丛信。
“黯然销魂者,唯别矣!你在想她?”李丛信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谢豫生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眼中有些许的无奈,象是叹息又象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斯人已去,想又如何?”
“想便想了,还要如何?”李丛信一声长笑,看向谢豫生的眼神里有狂放不羁,更多的却是会心一笑。
谢豫生愣了一下,忽然拍手道:“是了!想便想了,还要如何!”
“来而不往,非礼也。听了谢先生一曲,我也弹奏一曲。”李丛信说着话,席地而坐,把琴几挪到了自己面前,伸手调试了下琴弦。
只见他手指一挑,悠扬动听的琴音已飘洒在半空中。那熟悉的旋律,祁渺一听,就知道是他自度曲的那首《洞仙歌》。只是今日听来,不知为何,却与往日大不相同。
琴音初起时奔放浑厚,如同一幅山水画,寥寥几笔,简单大方,就描绘出了“飞梁压水,虹影澄清晓”的绝妙意境,立刻将人引入碧波荡漾、江山如画的开阔氛围中。
转至低音处,却又渺不可闻,似深涧幽咽,茫然四顾,只余一声叹息“四海谁知我?”。待琴声陡然再起时,至高扬处,又似裂石穿云,石破惊天,大有“按玉龙、嘶未断”、“一剑横空几番过”那般回天化物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中,撩起豪情万丈。
曲终之处,却是凉风卷地,满目苍苔,英雄落寞。让人徒增江山依旧、时事飘零、逝者如斯的感叹。
“弹得好琴!”谢豫生目视李丛信,脸上倨傲之色已消失,“今日,我不及你,输了情怀。琴音之美在韵,不在技艺,我今日方得一悟,多谢!”
“谢先生过谦了,在下不及谢先生甚多。”李丛信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偶得的一阕《洞仙歌》,很喜欢那词中之意,便自度了这曲。不是在下的曲子好,实在是那词写得妙。‘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
“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说的好,说得妙!天地广阔,吾辈区区蝼蚁,每日里却只知道自怨自怜,实在是可笑!可笑之极!”谢豫生说完,大笑一声,也不理会众人,径直下楼而去。
众人见此,都有些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问道:“这究竟是谁胜出了?”
“论琴技,自然是谢先生稍胜一筹。论情怀,自然是这位少年胜出。”锦袍书生说道。
吴公虞点了点头:“如此评判,可谓公允。可惜白老先生不在,错过了今日的这番比试。”
他说完,转身对着李丛信,把一块玉佩双手奉上,“这是朝天楼的信物,请李公子收下。今后,李公子便是我们酒楼的贵客,但凡有需要,只需吩咐一声就行。”
“如此,多谢吴掌柜!”李丛信接过玉佩,随手递给了祁渺。
祁渺知道他是在做戏,很自觉地配合着他,双手接了玉佩收好,又去收了琴装进琴盒里。
“在下告辞了!”李丛信向吴公虞拱了拱手,带着祁渺、王楫就下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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