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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永晟城外几十里,有一处枣庄,云三老爷家的公子云焕然,之前便是这处枣庄的主事。

枣庄里的云管事,他的夫人今日生产。

“用力……用力啊……周大嫂,用力啊!已经看到头发了,再用点力就差不多能生出来了!”稳婆两只手上沾满了血,脸上挂满了汗水,着急忙慌地用手臂粗略地抹一把脸!大声喊叫着,鼓励着躺在床上的产妇。

“热水,热水!快!热水!”稳婆一边急急地吩咐着自己带过来的小婢女。一边将一块沾满了血的布,放在水盆里一浸,整盆水立刻变成了刺眼的鲜红色。

土墙边的木床上,躺着一名大肚子产妇,嘴里紧紧地咬着一块白布,满头满脸的汗,像刚往身上泼了一大盆水一般。脸上额头上凌乱地沾着湿透了的发丝。因为用力,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堆,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扭曲,满脸痛苦!凄历地一声声尖叫着:“啊!啊!”一双手紧紧的揪着身下的被褥。

“用力!快,用力!再用力!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再用把力就出来了!”稳婆一句接一句地大声叫着。

突然,"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传出,有如猫叫一般,声音微弱却也清亮。

稳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大声说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刚才还躺在床上,虚脱瘫软的妇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用手肘撑高一点身子。望向稳婆手中的婴孩,用虚弱的口气,着急地问道:”快……快……快看看,是男娃吗?“

稳婆细细察看手上尚未来得及清理,沾满血迹的婴孩。低声道:“周大嫂,是个女娃!”

妇人一听,手肘瞬间软下去,失去支撑的身子“砰”地一声直直地倒在床上。她将头扭向一旁,“唉!“地一声轻叹!

正在屋外等候的汉子,身型高大黝黑,双手紧紧地拽着拳头,略微弯着身子弓着腰,在屋门前着急地来回踱步。

听到屋里“哇”地一声响起了婴孩的哭声,赶忙挺直了腰,松开了拳头,双手自然地垂了下去。急忙朝关着的房门靠了靠,将脸贴在木门上。用满含期待的语气向屋内询问:“男娃?”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回话,汉子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便又拉高了嗓门,大声地问道:“是不是男娃?”

稳婆此时正把一块花棉布摊平,将擦干净了的婴孩放在棉布上面,准备包裹起来。她手里的活没有停,稍稍扭头对着门外,用略带沙哑的口气大声回道:“周大哥,是女娃!”

又转头问婢女:“春儿,胞衣还没下来么?”

春儿一脸的汗,她蹲在床头,一边用布擦试着产妇的身子,一边用疑惑的口气回道:“应该……快了吧!”

门外的汉子听了屋内的回话,有如瘪了气的球,一下跌坐在门前石坎上,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垂头丧气地用脚踹着地上的沙子石头。

稳婆将包裹好的婴孩抱到妇人跟前,笑着说道:“周大嫂,你看看吧,虽说是女娃,倒也长得白净清秀。”

妇人懒洋洋地将头从另一边转过来,斜着眼睛粗略地扫视了两眼。婴孩粉粉嫩嫩的,闭着眼睛睡着了一般,小手半握着拳头。

稳婆指点着婴孩道:“周大嫂,你看看,这孩子的额头上,还带着这么一个醒目的胎记呢!”

妇人一听有个胎记,便也强打起几分精神,集中精力望去。只见婴孩的额头正中间,赫然有一个猩红的胎记,颜色鲜艳,细看像一枚花瓣。

“唉!”妇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个女娃就算了,额头上还长着这么大一个红艳艳的疤!只怕今后长大了,也是个赔钱的货!”

“唉!”稳婆也深叹一口气,望了望襁褓中的婴孩!

就在这时,蹲在床头的春儿忽然脸色骤变,连声尖叫道:“血!血!”

稳婆连忙将婴孩往床头一放,跑到床尾。边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

蹲下来一看,刹那间,脸色就变得煞白!产妇胞衣下不来,已经大出血了!

稳婆也是束手无策,她惊慌失措的跑向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对着坐在门口的汉子大叫:“大出血了!大出血了!快去请大夫!”

汉子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踉踉跄跄地朝村东头奔去……

※※※

四面环山,地势平坦的山间,有一座小山村,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四,五十户人家。

村西头有一间老旧的土屋,房顶瓦片稀疏,细看土屋也已经倾斜。土屋四周,围着半人高的土墙,院门是用十几根树枝扎成,斜斜地搭在土墙边上。土屋前面的小院子里,蹲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女孩,细胳膊细腿,打着赤脚,手上脚上全是黄泥,脏兮兮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一咎一咎打着结。一脸污垢,乌漆漆的遮住了原本的脸色,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一身乌黑发亮的布衣,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服上面布满花花绿绿的补丁,十分扎眼。

小女孩右手握着一根棍子,左手拿了个装着水的破瓷碗。用握着的棍子斜斜地往泥地里戳,等泥巴戳起一堆的时候,便将左手拿着的碗微微一倾斜,往泥巴里倒一些水进去,再用棍子慢慢地搅拌。觉得水放多了,便又用棍子戳起一些泥,泥快干了的时候,又往里面倒一点水,慢慢地就搅成了一个大大的泥团。

小女孩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吧唧”一声,一只脏兮兮的脚丫踩在了泥团上。小女孩停下来,把破碗放到旁边,疑惑地抬起头来张望。

这个浑身上下有如乞丐一般的小女孩,却有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睫毛下面两粒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着熠熠的光。在她的额头正中间,厚厚的污垢也遮盖不住那一块暗红色,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穿一身花布衣,身后跟着好几个孩子,有大有小,浑身上下一个模样,都是脏兮兮的!

穿花布衣的女孩怒目圆睁,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她,她一只脚踩在黄泥团上面,抬起另一只脚就往小女孩的肩头恶狠狠地踹了过去!嘴里骂声不绝:“你这个克死娘亲的扫把星!叫你别在院子里玩泥巴,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受了这狠狠的一脚,“啪”地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后脑勺“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泥地上。

这一跤,跌得不轻,痛得小女孩吡牙裂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花布衣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个不停:“怪物!扫把星!你克死了娘亲,害得我们成了没有娘亲疼爱的野孩子!”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才用手掌撑在泥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小女孩快要坐直身子的时候,花布衣照着她的手背又重重地踩了上去。

小女孩紧咬着嘴唇忍着疼痛,用力抽了几下,都没有抽开。她缓缓的抬起头叫了声:“姐姐!”冷冷地目光,一脸的倔强……

花布衣被她盯得有些发恘,更怒了,暗暗地加大脚上的力度,使劲地拧了几下。大骂道:“谁是你的姐姐!你这个怪物!扫把星!还敢这样盯着我看?”说着又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头,紧紧地夹起小女孩脸上的肉,狠狠地揪了几把。

小女孩那乌黑的脏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紫红。

本来站在旁边的几个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你一脚,我一脚地往她身上一顿乱踢,边踢嘴里边骂:“怪物!扫把星!怪物!扫把星……”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院外土路上,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弯腰驼背的沧桑老人,背上背着一大捆柴火,吃力地边走边往院里喊:“住手!住手!”

看到有大人来,几个大个点的,翻过土墙,往村里跑去!小个点的推开摇摇晃晃的院门,嘻嘻哈哈地笑着撒腿跑远了。

小女孩望见院外的背柴老人,两眼流露出欣喜的神色,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把沾在手上已经干了的泥巴搓掉,兴冲冲地往院外跑去!

边跑边高兴地喊:“爷爷,爷爷,您回来了!”

老人半蹲着身子,吃力地将背在背上的柴火竖起来,斜靠在院外的土墙上!挺了挺早已直不起来的腰板,用衣袖抹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问道:”菡儿,你姐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小女孩跑到老人身边,从乌黑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汗巾,踮起脚尖,竟然也够得着老人的脸!

她一边替老人擦脸上的汗水,一边嘴角带着笑,淡淡地回答道:“爷爷,我没事,我不怕痛!”

“唉!”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拉住小女孩擦汗的手,一老一小缓缓地走进院子。

小女孩跑到土墙边,搬来一条长凳,稳稳地摆放在院子中间。

“爷爷,您坐这!”她边说边扶着驼背老人在长凳上坐下。自己也挨着老人坐下。

老人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悉悉索索地摸索了半天,将握成拳头的手,伸到女孩面前,张开手指,心手里满是红红黄黄的野果。

女孩两眼放光,这些红红黄黄的野果,酸酸甜甜的。爷爷每次去砍柴,都会给她摘回来一大捧!

忙伸长双手去接,老人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野果全倒在她手里,满满的有一捧!

小女孩把双手凑到嘴边,伸长舌头一舔,沾上了几粒野果,舌头往嘴里一缩,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旁边的老人慈爱地望着小女孩,裂开了干瘪的嘴,露出残缺不齐的牙,深陷眼窝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

四尺来宽的一条土路,两旁低矮的院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名醉汉。

迎面过来一个扛锄头的村民。醉眼朦胧的汉子,左摇右晃。本就逼窄的土路,扛锄头的村民左右让了醉汉好几回,才绕了过去。回过头朝着醉汉的背影“呸”地一声,骂道:“断子绝孙的绝户头”

醉汉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当做没听见,摇摇晃晃地径直走了。

傍晚时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穿一身花布衣,身前一个木盆,半盆水,里面几件衣裳,蹲在院里边搓洗。

身形高大的醉汉,推开歪七倒八的院门走进来,斜着眼,经过木盆的时候,照着盆沿就一脚踢过去。木盆一下就被掀翻,“哗”的一声,脏水溅了女孩一脸一身,盆里的衣服全部掉在了地上。

醉汉左右晃了两晃差点跌倒,嘴里含糊不清的骂个不停:“赔钱货!没用的赔钱货,滚到一边去!省得老子看了碍眼!”

一路骂骂咧咧地推开土屋的门,一头栽倒在土墙边的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个醉薰薰的汉子名叫周朝阳,家里三代单传,传到他这里,生了三个,都是女娃,老婆又没了。家徒四壁,想续弦也难,便彻彻底底地断了根。

老婆没了,周朝阳失去了主心骨。对几个孩子也不闻不问。

种着几分薄田,勉强糊口,平日里打些短工,挣几个小钱全部送进了酒馆买了醉。

山村里,左邻右舍之间,有些摩擦,起些争执,没进过学堂的村妇,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心里不痛快了,张口就骂没有儿子的“绝户头”。

一句“绝户头!”就能让你比别人矮半截,弱三分。走路腰板都挺不直。

汉子每次在外面受了气,回家看着几个“赔钱货”,气就不打一处来。看谁不顺眼了,就一巴掌扇过去,一脚踹过来。

女孩将扣在地上的木盆翻过来,一脸萎屈。抓起地上沾满了沙子泥巴的衣服,狠狠地扔进盆里。站了一会儿觉得不解气,大步走向左边的柴房,里面蹲着个小女孩,在劈柴。

花布衣一把揪起小女孩的满头乱发,狠狠地就往身后一扯。

小女孩右手举着刀,左手拿着柴,劈下去的那一下,猝不及防地被扯翻,下了大力的柴刀不偏不倚地砍在左脚小腿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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