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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剑宗主被李梵修勾起了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那最痛恨的人,让他再次记忆起来。
就是那个人。
那个天资卓越总是一袭锦衣,行走在江湖之中,仗着手中三尺青峰,是如何睥睨世间。就连自己也被盖过了风头。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违背师长道羽真人的命令,救了自己等一众同门的姓名。
那日在这三清殿之中,即使面对道羽真人的质问,依旧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从头到尾,就说了那一句“弟子问心无愧!”
一剑判出蜀山,那一剑杀了自己的师父道羽真人。
玄剑宗主的身子开始颤抖,眼中满是怒火!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惊!
玄剑宗主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压抑不住怒火,拍案霍然站起,手指李梵修,呵斥道:“你这个逆徒,你们这些逆徒,你名都当宗主职位是什么?胆敢这么轻视!”
“弟子我.......”李梵修有些发愣,不知玄剑宗主为何如此说话!
“逆徒,当年我看你身世可怜,将你收留在青云门中,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李梵修身子摇了一摇,抬起头来,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玄剑宗主面色如冰如霜,寒声道:“今日若不除去你这个孽障,我青云门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罢,就让我成全了你这……”
众人失色,玄青霍然站了起来,众人中陆雪琪、田灵儿、林惊羽等人脸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边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佛隐隐有些不忍,向玄剑宗主低声道:“玄剑宗主师兄,这个是不是再斟酌……”
玄剑宗主哼了一声,冷然道:“这孽障身怀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说着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问心剑,道:“今日就让你死在自己这魔教邪物之下……”
李梵修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茫然望见玄剑宗主伸起了手臂,师父玄青面色铁青,似乎正要说话,而周围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呀!”
突然,一声大呼,震慑全场,众人无不失色。惊骇之中,赫然竟是玄剑宗主身子剧颤,怒吼一声,将问心剑扔了出来,如被烫手一般。
那问心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李梵修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问心剑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蜈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岔。此刻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之极。
李梵修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着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厚土剑!”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巨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深心处泛起的无边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伸出手,一把将问心剑紧紧抓在了手中!
但这个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李梵修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玄剑宗主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其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玄剑宗主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厚土剑隔开,待众人向玄剑宗主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只见玄剑宗主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厚土剑所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几乎以看得见的急速向上攻去。
厚土剑以天下绝毒着称,便是玄剑宗主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玄剑宗主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胜过当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强自定住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只片刻间几乎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登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缓了下来。
此刻御行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看玄剑宗主伤口,转头向李梵修大喝道:“李梵修,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李梵修失声道:“不,不是我……”
被众人簇拥着的玄剑宗主,此刻面色已经稍好,但厚土剑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御行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玄剑宗主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点了点头,向他看去,正待说:“那就……”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御行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玄剑宗主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玄剑宗主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御行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御行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着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上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玄剑宗主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着声音,向着站在大殿门口处的御行,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此刻,甚至连龙首峰的弟子齐昊、林惊羽等,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着那个曾经是这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御行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在暗算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说着,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厚土剑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齐昊再也忍不住,声音中带着困惑与惊骇,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
御行向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齐昊身边但神色几乎与他一样的林惊羽,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着他。
“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御行仰天大笑,神态仿佛也带着一丝疯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剑一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但在他们身后,围绕在玄剑宗主周围的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着梦魇般的名字,带着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玄剑宗主眼角抽搐,这个百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萧逸才搀扶着他的身体,却赫然发觉,玄剑宗主受创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甚至隔着那层衣裳,他也感觉的到,那突然在恩师身体里焚烧的火焰,竟是这般的炙人!
御行神态疯狂地站在那里,仿佛这许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泄出,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捉拿这个伤了青云门掌门至尊的凶手。
他指着玄剑宗主,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后,那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大声地道:“你,你们,”他向着玄青、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云首座指了过去,“你们都给我凭良心的说,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没有人回答,年轻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玄青等人却铁青着脸色,一声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御行如同疯狂的声音回荡着:“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可是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
水月脸色苍白,望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苍松,缓缓道:“苍松师兄,事情都过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呸!”御行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分,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冷笑道:“百多年?是啊!我忍了百多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为万师兄伸张冤屈。当年青云门下,蛮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玄青、曾叔常、商正梁,冷笑道:“你们这百年来,当首座当的舒服了,可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刚才居然说我如此执着?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救你爱你,想不到当日竟见死不救,今日却还来讥讽于我!”
水月面色刷的惨白!
“还有你,玄青!”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愤之气都发泄出来,御行狂笑着指着玄青,大声道:“你自己说,万师兄对你怎样,你又是怎么回报于他?”
玄青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旁边站着他的妻子碧柔,面色也是一般的苍白,可是他们二人,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任凭御行在那里大声狂笑指责着。
“你当日不过是大竹峰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讷弟子,连你师父师兄们都看不起你。但万师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认你是可造之才,从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将自己修道心得相告,更极力将你推荐入蛮荒五人行中,从此你才能登上青云门风云人物,才能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说的对不对?”
玄青深深呼吸,脸上神色夹杂着几分痛苦,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万师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连其他各脉包括在旁边惊讶于青云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之人,也都变了脸色。显然连玄青也这般承认,可见御行口中那个万师兄的确大有隐情。
御行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终于也承认了,算你还有一点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你说啊!”
玄青慢慢低下了头,牙关紧咬,仿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御行狂笑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之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碧柔苏师妹,你却横刀夺爱,可有此事?”
玄青霍然抬起头来,但一接触御行几乎疯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也燃烧其中,不知怎么,竟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御行身后,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又慢慢低下了头去。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碧柔却突然踏上一步,大声道:“苍松师兄,你有事便冲着我来!当年万师兄的确对我有心,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尊敬爱戴之意。他对我们夫妇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说不上什么横刀夺爱。而且当年万师兄他自己也在我们二人面前,亲口祝福过我二人了。”
御行冷笑一声,道:“万师兄性子何等骄傲,被你们二人背叛之后,岂能像俗人一般死缠烂打?他向来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愿再说下去,目光瞪向受伤喘息的玄剑宗主,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
话说到最后几句,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着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对着冥冥中的那双眼睛。
萧逸才脸上失色,但更令他惊讶的,竟是他所搀扶的那个躯体,突然推开了他。
青云门掌门真人,百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玄剑宗主在伤口还流着血,那分黑气仿佛越见浓重的时候,赫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飞扬,隐隐望见他的双手,深深握拳,连指甲也陷入了肉里。
他望着前方,挺直身躯,面对着御行,更仿佛面对着那一个无形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好好好,想不到当年的那段公案,竟让你如此记挂。你便过来试试,看看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配不配做这个掌门!”
他斜眼向苍松看去,突然双手从握拳霍地伸开手掌,从他右手伤口处,滴滴黑血喷涌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声音却是变得凄厉,带着一丝不屑:“凭你也配?”
御行忽然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当年青云门下,向来以万师兄和你为绝代双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玄剑宗主面色肃然,冷然道:“是谁?”
大殿之上,众人屏息,青云门弟子面面相觑,而站在一旁看到青云门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一众人等,却也是面色尴尬。
御行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来了浑厚的声音:“玄剑宗主老友,百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来了!”
“什么?”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玄剑宗主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御行,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御行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在我看来,青云门藏污纳垢,比魔教还不如!我为了替万师兄报仇,就算身入地狱也不在乎,何况是勾结魔教?”
碧柔脸色惨白,低声道:“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
玄青听在耳中,面色严峻,他知道这些年来,御行在青云门中权势极大,连平日防卫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而今日魔教大举杀来,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众人发觉,形势之恶劣,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一转眼间,却见在一片混乱之中,自己的小徒弟李梵修握着问心剑,兀自站在那里,当下趁着别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可是转眼间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也有些不对劲了。
李梵修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着御行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着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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