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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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草长莺飞，秋叶没落，道不尽的离别愁绪。

云都城去往燕京的官道上有一支连绵十里红妆的送亲队伍。

队伍的尽头，荒草没落之处有一棵枯树，树梢头盘桓着两只挣食儿的乌鸦，树底下站着一白一灰两个男子，不远处枯黄的草地上有两匹马儿正低头吃草。

他们站在那儿伫立良久，衣冠胜雪的白衣男子一双清冷的凤眸看着敲敲打打的送嫁队伍逐渐消失在眼前，表情沉重。

“世子，回去吧，今日风大。”

灰衣少年看着见自家主子都快站成了一块望夫石，眼见着天色不早，城门都要关了，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怒眼前心中指不定怎么悲痛的主子，大着胆子劝道。

眼前的这位便是齐王世子齐云楚，随从叫齐三，前头送嫁的乃是自幼养在他家的表姐云莺县主赵雪妍。

齐云楚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送亲队伍的影子才回过神来。

已近卯时，云都的城门即将关闭，齐云楚与齐三刚好赶在城门关闭的那一刻进了城门口，身下的白色骏马前蹄踢开了半合的大门，力道之大，将关门的守兵载了个跟头。

那守兵见自己惊了世子的马，连忙跪下告罪。

齐云楚看都未看他一眼，直奔城西而去。

紧追其后的齐三本想大王今晚要与主子一同用饭，可他□□的马如何能与世子的宝驹相比，远远的被甩在身后，瞧着自家主子一路纵马直奔城西最繁华的风月楼去了。

他心道这下糟了，这个时辰往风月楼跑，若是大王知道，必定要发怒，赶紧追了上去。

齐云楚快到风月楼门口，一群正在打闹的乞丐竟从门前巷口窜了出来，惊了他的马。

那马儿接二连三受了惊，发了怒，仰天嘶鸣，扬起前蹄就要踩在那个跌倒在地的瘦弱乞丐身上。

那个脸上也不知是天生黑还是涂了黑黢黢的东西的小乞丐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一声不吭，连忙抱头趴在地上。

还好齐云楚及时勒马，马儿一脚踏在旁边，扬起一地尘土洒在那个小乞丐脸上，原本还只是黑的小乞丐，这下彻底的灰头土脸。

齐云楚面色阴沉的厉害，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冷冷扫过众人，道：“当街嬉戏，致他人伤亡，着罚银十贯，发充军千里。”

这些成日里在云都城内贯会欺负弱小的街痞子见是惊扰了世子大驾，又听他如是说，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忙不迭告罪，“是小民一时瞎了狗眼，才冲撞到世子跟前，这都怪眼前这个黑脸乞丐，他方才偷了咱们的银子，还请世子明察！”

齐云楚这时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缰绳，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云都世子？齐云楚？

小乞丐听着这声呵斥，移开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马背上的人，一时愣住了。

只见眼前黑色高头骏马背上，坐着一个衣冠胜雪，生得形貌昳丽的男子。

他应是尚未及冠，墨发半束半披，胸前垂下两条细小的的辫子，末尾处垂下一粒黄豆大小的南珠，闷骚贵气。

紧随而来的齐三翻身下马，踢了一脚小乞丐，“你可是偷盗别人钱财？”

小乞丐醒过神来，摇的向拨浪鼓一样，指了指那几个街痞子，又作出一个正在睡觉，有人过来扒她荷包的样子。

她比划完，生怕眼前的人不相信似的，赶紧将怀里的荷包掏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齐三傻眼了，竟然是个哑巴，不过看着他整个人黑不琉球，瞧着还挺机灵的，尤其是那对眼睛，又黑又亮，讨人喜欢.

小哑巴仰头眼前美貌公子盯着自己，眼神十分的吓人，眼神故作怯懦，生怕他不相信，将手里的荷包双手举过头顶，想要靠近些给他看。

谁知马上的齐云楚顿时面色大变，掩住口鼻，屏住呼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齐三赶紧将他拦住，示意他站远一些。

小哑巴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都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又看到他全身雪白无半点尘埃的样子，站远了些，垂下眼睫将心中得情绪隐得干净。

齐云楚终于觉得自己能呼吸了，瞧着小哑巴手里精致无比，与他身份十分不相符合的刺绣荷包，微微眯起了眼睛。

云楚是大燕帝国的西北边境，与匈奴国相接。所用的绣品款式十分的粗狂，而方才小哑巴手中的荷包用上品锦缎制成，绣花精致含蓄，是燕京贵族才能用的东西。

一个乞丐拿着燕京贵族才能用的荷包，难免让人生疑。

“你是说这荷包里面的东西是你的，是他们趁你睡着的时候抢你的？”齐三试着分析。

小哑巴闻言眼睛亮了亮，朝齐三竖起了大拇指，弯起嘴角笑了。

齐三见他一笑，竟然也跟着乐了，只觉得眼前的小哑巴真有意思，看着哪儿哪儿都黑，牙齿却白的发亮。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爱的很。

他正要跟小哑巴说话，一转头，便看见自家世子阴沉沉的脸，立刻收了神色，站到一边去。

那街痞子生怕世子信了小哑巴的话，还要解释，谁知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

良久，齐云楚收回自己的视线，调转马头，头也不回道：“将他们几个送去衙门住两天。”

“是。”齐三应道，指了指地上那几个街痞子，“你们几个，是自己走过去，还是让我拿绳子捆着去？”

那几个哪里还敢说话，连声道：“我们自己去，不劳烦三爷大驾。”

众人说罢，连滚带爬的跑了，为首的那个走之前，恨恨剜了一眼紧紧攥着荷包小乞丐。

齐三倒是没在意，想要嘱咐那小乞丐财不可外露，谁知一转头便见自家世子已经到了风月楼的门，赶紧跟了上去。

齐云楚翻身下马，回头看了一眼傻傻站在原地，紧抿着唇不知想什么的小乞丐，道：“你去，找两个人盯着，看是不是燕京派过来的奸细。”

近日城中总是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外地客，看着都是习武之人，朝中早已有削藩的念头，谁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齐地虽属于藩王封地，早已不受朝廷管制，可不得万不得已，并不想与朝廷发生冲突。

齐三心道，一个小哑巴，不至于吧，但是主子说的话，他岂有置喙的道理，赶紧去了。

齐云楚将手里的缰绳丢给风月楼的龟公，正抬脚进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乞丐，只见她已经转身朝着西边去了。

此刻已近黄昏，夕阳西斜，带着头巾，身形如同女子一般瘦弱，脖颈纤长的小乞丐，觉得那背影熟悉的很。

他心里一动，眼神柔和了不少，想到那个放在心里喜欢了十几年，却早已有了意中人，今日欢欢喜喜去成婚的表姐，眼前闪过一张温柔婉约的音容相貌，眉头紧蹙，心里没有来的一阵疼。

他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朝着风月楼里面去了。

——

风月楼里的花魁娘子早已经备好了酒菜等着世子大驾，一起的还有齐云楚的至交好友，云成都内出了名的风流纨绔谢毓。

他见着齐云楚一脸的冷漠，心知他此刻心情必然差的很，直接将一整壶的陈年佳酿递到他面前。

男人之间的情意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明了，全部都在酒里。

齐云楚兀自的灌进去几口酒，直到面上沾染了酒意，才郁郁寡欢道：“她还是走了。”

谢毓劝道：“妍姐姐年纪也不小了，迟早得事情，你也做了你该做得，今晚你就踏踏实实得坐在这儿饮酒，好好的醉一场，等明日醒来，一切就会过去。”

齐云楚冷漠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浓郁的哀伤。

谢毓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生的美艳动人的花魁娘子蕊姬，“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陪着。”

想要治疗一个男人的情商，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就是让他发现旁的女人的好。

蕊姬会意，眼神里流露出兴奋的光。

她觊觎齐云楚已久，若换成从前，她虽有心，却无胆。可从今往后不一样，就算是齐云楚再喜欢又怎样，她也嫁人了。

就算是露水情缘，也是好的。

她瞧着平日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酒意烛火染红了眼角，哀伤脆弱，心都要化了。抬起涂了丹蔻纤细柔白的手替他斟酒，呵气如兰，“世子总是会再碰到自己喜欢的。”

齐云楚终于抬起染了酒意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蕊姬瞧着灯光下双眼越发迷离美貌世子，大着胆子伸出了手。

“世子，奴家——”眼见着她还差半寸就要得偿所愿抚上他沾了酒香的唇。

“砰砰砰！”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方才还满眼醉意的男人突然清醒，瞬间恢复平静的眼眸如窗外秋夜一般深沉。

“进来。”齐云楚冷冷睨了一眼蕊姬，眼神锐利的如同刀子一般。

蕊姬的一颗心都要从心口跳出了嗓子眼，自顾自的饮下一杯酒，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齐三从外面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屋子里浓烈的脂粉甜香，鼻子痒的很。

他瞥了一眼面色潮红的美艳花魁，上前低声道：“那个小乞丐方才被几个街痞子给带走了，咱们救还是不救？”

齐云楚蹙眉，捂着有些疼的头，一时没想起来，“哪个小乞丐？”

“就是今日下午，您让属下留意的，说是像细作的那个小哑巴。”

齐云楚记起来了。他脑子里闪过那个纤细单薄的背影，鬼使神差起了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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