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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桂坊是燕京城最大的青楼, 在丹凤街坊内,距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若是白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也不过两刻钟的事情。可是夜里飘雪, 天寒路难行,等秦姒冒雪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她这些年只要心里烦躁便往这里跑, 是这里的常客,且是个长相出众,出手阔绰的常客。所以她与十一花蔷三人才踏进兰桂坊的门口,两旁带着护耳揣着护手在门口冻得直跺脚的龟公眼尖立刻迎了上去。

十一从怀里摸出两小锭银子扔到他们怀里, 立刻祛了他二人身上的寒意, 堆着笑上前的牵过他们手中的缰绳麻溜地绕去后院。

秦姒才踏进点足了炭火暖意熏人的兰桂坊, 里面长了一对火眼金睛的老鸨张妈妈顶着她那张涂得跟雪白馒头一样的面皮立刻扭着水蛇腰贴了上去,媚眼如丝, “秦公子好久不来了, 如烟姑娘都想死你了。”

秦姒扫了一眼宾客满座的一楼大堂,只见里面比着天寒地冻的夜简直就是人家仙境。

仙境里的各色小仙女正陪着贵客们饮酒作乐好不自在。

秦姒瞥了一眼十一。十一会意, 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给那说话间面皮上的粉簌簌落下的张妈妈的怀里,“如烟姑娘呢?我们公子要见她。 ”

如烟便是兰桂坊的花魁娘子。

张妈妈瞥了一眼银票上的分量,眼睛亮了亮, 随即露出颇有些为难的脸, 抬眸往了一眼楼上,“真是不巧, 如烟房里今儿来了贵客,正陪着呢。不如叫如月她们来伺候您?”

十一冷冷道:“你方才不是说如烟姑娘不是想死我们公子了吗?”

“这——”赵妈妈一时语塞。她不过是场面话,但凡出得起如烟价钱的贵客们来了,她总是习惯说上这么一句, 平常谁也不会当真。

且如烟房里今日来的两位贵客虽然是生面孔,瞧着也不是普通人。她一个做生意的谁也不敢开罪。

这时,秦姒笑道:“兴许如烟姑娘的贵客我也认识呢。既然如此,独乐乐如不众乐乐,我上去打个招呼。”

她说着,不待赵妈妈反应过来,径直上了楼梯。

赵妈妈连忙要追上去,花蔷站在楼梯上挡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瞧了她一眼。

赵妈妈瞧着眼前带着银色面具的煞气比之方才那个眸色生得异与常人的随从还要吓人,哪里还敢出声,只是叫人盯着点儿,免得闹僵起来。

花魁娘子如烟的屋子三楼左手边的尽头,是整个兰桂坊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同时也是最安静的一间。里面装饰的十分雅致,一点儿不似青楼,反倒是个闺阁女子的卧房。

此时此刻,这间偌大的卧房外间摆着一张可容纳三五人坐下的圆桌。圆桌的旁边摆着一架古琴,生得气质出尘的花魁娘子如烟正在抚琴助兴。

圆桌的左侧坐着一个身穿天青色织锦袍的年轻公子,正低声与旁边的衣冠胜雪的公子不时低头说上两句话。

那衣冠胜雪的公子偶尔抬起头,露出一张生得金质玉相的面孔。

今晚整个兰桂坊的姑娘们都知道如烟房中来了两个生得极好且出手阔绰的贵公子,各个眼馋的厉害。有些胆子大些的借着送酒的由头进来瞧他二人一眼。

那天青色衣袍的公子是个好脾气的,见有人瞧他,一点儿也不恼,偶尔还会与之调笑几句,眉眼风流。

而右边的那个公子举手投足间浑身散发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气质,谁也不敢与他调笑,只敢偷偷瞧上一眼,然后捂着自己一颗扑通乱跳的有些自惭形秽的心肝感叹一句:也不知这世上有谁能够配得上这样美貌的贵公子。

就连一旁抚琴的如烟也瞧着有些痴了,反倒是忘记自己的本分,琴音一时停下来,直到一阵敲门声才将她停在那美貌贵公子鼻梁上那颗勾魂的痣上的一缕幽魂儿给拉回来。

屋子里的侍女以为是送酒菜的小厮,连忙上前开门,谁知一拉开门,就瞧见一个身披火狐大氅,生得姿容出众的贵公子出现在门口。

也不知是不是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雪融进了暖意,浑身上下冒着腾腾白气儿,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那侍女楞了一下,忙向来人行了一礼,“秦公子好。”

她说着,让出了路,瞧了一眼自家姑娘。

如烟瞧见来人也是微微一怔连忙迎了上去向行了一礼,声音娇柔,“奴家见过秦公子。”

秦姒伸手抬了她一把,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眼神越过她的头顶黏在她身后那个生得最是好看,却始终饮酒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这时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过话的美貌公子似是听见了声音,突然抬起头来。

如烟瞧了他一晚上也未见他抬过头,此刻瞧着他细长多情的眼里闪着波光潋滟的光,一时瞧痴了眼。

眼前的美貌公子不是齐云楚还能是谁。

他一向酒量浅,只要一饮酒,白皙的面皮就似染了春情一般透着绯色,眼角洇红,眼里似随时随地能够淌出泪来。

他大抵是没想过秦姒居然来找自己,染了醉意有些迷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黯淡又坐了回去,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姒这时冷冷瞥了一眼眼睛都要长在他身上的如烟,径直走过去紧紧挨着齐云楚坐下。

如烟连忙收回视线,瞧着他们显然是认识的,忙叫侍女添了新的碗筷酒杯。

秦姒的目光这时终于瞧见了齐云楚旁边的人,打量了他片刻,笑道:“难怪他出来喝花酒,原本是谢公子来了。”

原本旁边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才到燕京城的谢毓。

谢毓也没想过这么晚了会见到她 。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秦姒的身份,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起身向她作了一辑。

秦姒冲谢毓微微颔首,伸手悄悄去握齐云楚放在腿上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如烟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好久不见,进来可好?”

她说话间加重手上的力道,捏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齐云楚吃痛,眼里染上了一丝愠色,恨恨瞪了她一眼。

秦姒瞧着他那一眼里不知藏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里,揉搓着他的掌心,似要将自己的怒意揉进他心里去。

齐云楚想要挣脱,却被她牢牢捉住。

他抬眸瞧了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秦姒,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姒恍若未觉,弯起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得一脸无辜,““我在家中等了哥哥一晚上,不曾想哥哥却在这里饮酒。哥哥有这样好的去处,竟也不叫我一声,我实在伤心得很。”

齐云楚瞧着她的那两颗又尖又利的小白牙,被她要咬过的拇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如烟一脸诧异,“这位是秦公子的兄长?”

秦姒的手这时从齐云楚的手背滑到他两腿之间,摩挲着齐云楚腿上的筋骨皮肉,笑意越发的深,“我与他虽不是亲手足,可情意匪浅,哥哥说是与不是?”

如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着生得貌美的齐公子眼角洇红得越发厉害,竟然连带着耳尖都红的滴出血来,一副羞愤无措的模样。

她心里虽觉得奇怪,却也知道客人们是来寻欢作乐的,不该多话便不要多话。

只是齐公子瞧着可怜得很,好似被秦公子拿捏在手心一般。

他似想要站起,谁知秦公子突然横了他一眼,“这刚刚饮得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我一来哥哥就要走?”

齐公子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又坐了回去。

秦姒并不理会旁人的想法,满意的瞧了一眼齐云楚,将视线投向谢毓。

她面上分明在笑,可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请他喝花酒?”

谢毓瞧着她税利的眼神吓得赶紧呷了一口酒给自己压压惊。眼前明明还是从前小七的那张脸,可周身的气度却已经截然不同,看得他背后起了丝丝凉意。

他想起民间传闻和宁长公主风流多情,面首无数,如今再瞧瞧对待感情一向一根筋的齐云楚被她拿捏成这个模样,果然传言非虚。

谢毓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在云都时自己不该推波助澜,将一只在情/事上单纯无辜的羔羊给亲手送到披着羊皮的狼崽子口中,造成如今这番境地。

可狼崽子仍在咄咄逼人,扫了一眼如烟,“这样饮酒多没意思,劳烦如烟姑娘去将多请几位姐姐过来,喝花酒自然要人多才有意思,谢公子说是不是?”

谢毓“呵呵”干笑两声,一脸同情的瞧了一眼俨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酒的齐云楚。

如烟瞧着屋里气氛不太对,连忙起身去叫人。

秦姒的手一直划到了齐云楚腿间,小拇指狠狠在上面刮了一下。

齐云楚吃痛一把捉住她的手,牙咬得咯吱作响。

“哥哥这样瞪着我做什么?”秦姒单手托腮笑盈盈瞧着他,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掌心,“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

齐云楚瞧了一眼谢毓,只见他低着头,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也不知谢毓是替他尴尬,还是在替自己尴尬。

从前若只是他二人在一起时,他能够暂时忘却她的身份,只是单纯的与她好。

可谢毓的到来无不在提醒自己,他这个世子也不过是她后宫面首中的众多一个。

如此一想,他再往向秦姒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审视:在她心里,他是不是与旁人并无不同,一样不过是凭着一张脸讨她喜欢而已。

至于这张脸能讨喜多久,那得看长公主以后身边还有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现。

他心如刀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正想要走,屋门又打开了。一股子浓郁的香粉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是如烟带着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进来了。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瞧着屋子里坐着的几个年轻的贵公子,各个掩嘴娇笑,挑了自己喜欢的贴了过去,独将齐云楚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虽然他长得最好看,可坐在他一旁生得最是稚嫩的公子眼神实在太吓人,她们旁得本事没有,看人眼色却是最拿手。

那个脸嫩的公子很明显是这屋子里最大的金主,谁也不会不识好歹惹金主不高兴。

秦姒似笑非笑的看着齐云楚,桌子下的小手指一动不动的刮着他的皮肉,面上却是一副关心的面孔,“怎么,这些哥哥都不喜欢吗?”

齐云楚恨得牙痒痒,一把将立在旁边的如烟拉到右侧坐下,冷冷道:“如烟姑娘极好。”

秦姒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如烟瞧着她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割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谁知却被齐云楚扯了回去。

谢毓简直是如坐针毡,心里后悔不跌:若是早知道长公主如此的小气,他打死也也不会拉着失魂落魄的走在漫天大雪里的齐云楚出来喝花酒。

眼见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他硬着头皮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是吧,阿楚?”

他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给齐云楚,示意他服个软。否则瞧着这个情形,眼前手段厉害得女子非把他们的皮扒拉下来一层不可。

齐云楚却丝毫没有理会,斜睨了如烟,“倒酒。”

如烟一杯酒倒得战战兢兢,洒出来不少。

齐云楚自她手中捏过酒杯一饮而尽,看都未看旁边一直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子。

秦姒的心里升起了一团火,眼里簇着两团小火苗,手再次探了进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笑道:“不若咱们玩骰子,谁若是输了,对方的人就脱一件衣裳如何?”

齐云楚早就被她捏出了反应,不由自主的轻哼一声,随即身子都僵住了,伸手死死摁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他瞧了一眼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面色潮红,羞愤欲死。

这个无耻的妖精!

她当他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竟然能够旁若无人的在桌下对他狎昵。

妖精无视他的怒意,摆明了不肯放过他。她拿捏准了他不好意思在这种境地之下翻脸,手上肆无忌惮的在他敏感处轻轻搜刮,只把他一颗心都要刮出来了。

齐云楚简直要气死了,收紧了自己握着她手腕的手。

可妖精明明疼得面色都变了,犹自不肯放过他,衔过旁边坐着的姑娘剥了的葡萄,伸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骰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眼神扫过在场的人一眼,笑道:“那不如就由我讲讲规矩?”

“我哥哥不会玩,就由我来替他。我若输了,他就脱一件衣裳如何?”

她说完斜睨了一眼齐云楚,“哥哥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齐云楚瞧着她这样无赖竟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在场的姑娘们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又听见这位美貌公子若是输了便脱衣裳,□□兴奋的眼神自他身上划过,跃跃欲试。

就连恨不得原地消失谢毓也来了兴致。

他心里虽还对齐云楚愧疚,可眼下不玩,好像还挺遗憾。

“你要与谁玩?”

“自然是你啊,”秦姒挑眉,“这屋子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旁的男子吗?”

谢毓:“……”

秦姒玩骰子他是见过的,输得可能性极小他又不是不知道。

可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都盯着自己瞧,他现在说走,好像显得自己太没有种。

出来玩的人都讲究个面子,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失了自己的面子。

更何况,他也不见得会输。

秦姒似是瞧出他的想法,“若是我亲自动手,赢了也没多大意思。不如我们各自挑一个喜欢的姑娘,由她们替你同哥哥玩,我来做裁判。你们选得人输一次,便脱一件衣裳好不好?”

她说话间手松开了眼见着已经被刺激到了极致的齐云楚,一把将齐云楚身旁已经站起来的如烟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局,就由如烟姑娘先开局,我协助如何?”

齐云楚只觉得那处一空,悬着的心又重重落回了心脏。他一颗心跳得有些疼,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

可她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捉着如烟的手轻轻晃动着骰子。

谢毓也如同她一样,握着坐在身边的姑娘的手摇起了骰盅。

只听骰盅里的骰子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众人的眼神各个集中在他们手里的骰盅之上,唯有齐云楚的眼神总是频频飘在正一脸正色摇着骰盅的秦姒。

可秦姒却再也没有瞧他一眼。

谢毓也是风月老手,骰子早已玩的炉火纯青。他听着声音就知道自己摇出了几,颇为自信的瞧了一眼秦姒。

他倒是想要看看她到底能玩出旁得花样出来。

围着的姑娘早已按捺不住,等着他们两个赶紧开了骰盅。

就连齐云楚也忍不住瞧了一眼秦姒手中的骰盅。

秦姒却迟迟没有开,瞧了一眼谢毓。

谢毓原本自信的心瞧着她一脸笃定的模样也淡了三分。他在心里数了数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脸无谓的打开了骰盅。

只见里面的骰子每一面都是殷红的六个点。

姑娘们忍不住拍手叫好,被谢毓执着手的那个姑娘尤其兴奋,竟大着胆子在他白皙的俊脸上亲了一口,印上一个唇印。

大家一脸兴奋的等着秦姒开骰子。这种时候,若是平局,自然就缺了一些乐趣。

可若是输了……

众人的眼神再次投向了一旁神色清冷的美人身上。

也不知美人脱了衣裳该是什么模样。

秦姒的眼神越过如烟的脸望向齐云楚,目光灼灼瞧着他,“哥哥是希望我这一局输还是赢?”

齐云楚一时语塞。

这话难道还用问吗?难不成她真想让他当众脱衣裳不成?

秦姒瞧见他不说话,眼里冷意尽显。

他今晚是存心让自己不痛快了!

她轻轻摩挲着如烟柔滑的手,斜睨了齐云楚一眼,掀开了骰盅。

作者有话要说:  例行公事:求评求评,我争取下次早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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