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颐指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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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没有看出她的低落，只是纷纷好奇：

“这仙尊还有好几任？”

“难道不都是一个人吗？”

夜淇默默地把折扇合上，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才平和的心情解释道：

“这仙尊与神尊不同，仙族由凡人飞升而成，纵使如今的仙界氏族都是位列仙班千百年的仙族，但终究是有着凡人的血脉，身体比神族总是要差一些。所以千年来，神尊只有一个，仙尊却换了好几拨了。”

众人又爆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有私语道“原来仙界和神界还有这样的差别”，“我原本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呢”。

不过，终于有人想起了夜淇的问题，在下面喊道：

“那就讲讲这一任仙尊吧！”

夜淇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讲叶珩。不然她不能确保自己不哭出来。

夜淇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这一任的仙尊，名叫叶玉堂，是一位法术高超的仙者。没有继任仙尊之位以前，他是仙界西方镇将、宣旻王，战功赫赫……”

等一上午过去了，夜淇终于在心力交瘁中躲进了厨房，看着大厨忙里忙外的，自觉地开始帮忙择菜，一边择菜、一边抱怨道：

“还是表演法力省事啊，说书先生太不容易了，口干舌燥的，嗓子也疼。”

大厨不由地笑道：

“仙师啊，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好歹你还有法术，会说书。像我这样的，想说书都没人听！”

夜淇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开心起来：

“那倒也是哈，哈哈哈。”

大厨一道菜做好，忙从旁边找出一个食盒来，将锅里剩下的一些炒肉放进盘子里盖上，转过身来塞到夜淇的手里：

“这是我一上午攒的，每道菜多做一点儿，能给你装上一大盒，你带回去晚上吃。”

夜淇抱着那个食盒，顿时就觉得，眼前的大厨简直比解语花还善解人意啊，于是快快乐乐地点头：

“谢谢大师傅，你的手艺太好了，隔着盒子都馋得我想流口水。”

她择好了手头的菜，大师傅就把她赶出去，一边赶一边还说：

“快回去吧，忙了一上午了，你不是说自己生病了吗，就别在这个地方乱忙了。”

夜淇看着大师傅的表情，虽然他满脸的嫌弃，但是夜淇心里却清楚，那是对她的关心。夜淇抱着食盒点头，与他说了一句“你也不要累到呀”，就开开心心走到了客座。

客座处满满当当地坐了人，夜淇好不容易从人堆里看到了奉泽，连忙过去。桌子之间穿梭着一个小姑娘，有些偏瘦，唯唯诺诺，低着头拿着一碗热汤给客人送过去。

夜淇想了起来，这个小姑娘是福满楼这两天招的打杂小姑娘，叫做巧儿。

夜淇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连忙往后退了退给她让出一个地方，那个小姑娘盯着那碗汤，也没看到夜淇的动作，只是闷头向前走。

结果就在夜淇一转头的功夫，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瓷器破裂声音，还有一声惊吓到的男人喊声。

夜淇连忙看过去，就见到那个小姑娘吓得呆在原地不动，她的脚下是碎了的汤碗，她的面前是一个衣衫都被汤打湿的中年人。

中年人被烫的不轻，情急之下破口大骂道：

“你长没长眼睛啊！要烫死我吗！”

小姑娘深深地低着头，小声地战战兢兢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要蹲下去捡起那些碎瓷片，那个中年人却一把拽住了她瘦弱的胳膊，说道：

“你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我的皮都快被烫掉了！”

这边的动静让整个喧闹的酒楼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边。巧儿见大家都看过来，头更低了，用更小的声音说：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那个中年人翻了个白眼：

“不是故意的？就这么一句话值多少钱啊？你知道我这衣服值多少钱吗？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不把钱赔给我，咱今天都别好过。”

在座的一些客人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往这边瞟，也有人说中年人没必要与一个小姑娘计较的，却始终没人站出来说句话，都静静地看着。

奉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夜淇的后面，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夜淇微微转头，见到奉泽那完美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奉泽脸上现在满满的都是担心和忍耐住的其他复杂情绪，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又终究没有说出口。

夜淇也不深究，轻轻一笑，小声说道：

“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挣脱奉泽的手，把餐盒递到他的手里，留下了一脸担心的奉泽，走到了那个中年人面前。

一身白衣的背影，高挑匀称、潇然洒脱。

然而从前面看，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和随和的微笑，套近乎似的说道：

“这不是李家的大公子吗，谁这么毛手毛脚的，瞧着衣服都湿透了。”

那个中年男人一看是她，原本高傲的表情收了收，还是给了夜淇八分客套：

“原来是仙师啊。”

客套完了，就继续指责：

“你们这福满楼的人都怎么干活的？烫了我不说，我这衣服可是新做的！不能轻易见污渍的！”

说罢，他又狠狠瞪了巧儿一眼，巧儿吓得连忙往后缩，夜淇讲她护在自己身后，小姑娘抱着她的手瑟瑟发抖。夜淇的脸上依旧是随和的笑容：

“是这个丫头不好，这样吧，我帮巧儿赔了你的衣裳钱。”

她说着把自己的钱袋子塞到中年人手里，顺便又拿出一瓶低阶的灵药，递了上去：

“这儿还有一瓶灵药，吃了以后烫伤马上能好，还能延年益寿的。”

那个李公子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向夜淇和小姑娘，最后“哼”了一声，说道：

“看在仙师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不过……”

李公子又瞪了一眼巧儿：

“丫头你以后干活儿能不能长点儿眼，留着眼珠子是喘气的吗？”

小姑娘在夜淇身后颤巍巍地探出半个脑袋，说道：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夜淇一手把她的脑袋塞回去，笑着对那个李公子说道：

“那你们先吃着，我带她下去好好教她。”

于是，夜淇拉着姑娘的小手转身离开，路过奉泽的时候，才说道：

“还看呢，快走吧。”

奉泽似乎恍惚了一下，被夜淇提醒，才反应过来，跟上了夜淇走出了。直到福满楼的门口，夜淇才蹲下身子帮巧儿抹眼泪，温柔的动作却伴随着有些严肃的话语：

“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一点知道吗？而且不要总是低头，人要抬着头走路才不会摔跤呢。”

小姑娘抽泣着点头，夜淇叹了口气，才对她说道：

“快回家吧，擦擦眼泪，别让你娘看见你这个样子，再为你担心。”

巧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夜淇，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不回头。

夜淇站起身，见到奉泽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夜淇十分疑惑：

“从刚才你的反应就很奇怪，满脸都是担心。可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担心成这个样子？难道你怕我被那个李公子揍吗？”

她说这话其实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奉泽却十分认真：

“自然不是。”

夜淇很想咆哮一句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就听见奉泽接了一句：

“我是怕你揍他。”

夜淇：

“……”

她一开始特别想反驳，可是一回味这句话，就恍然大悟：

如果是三年前的她，幻冥石还在体内，遇到刚才的那种情况，她可能提剑就上，要帮那个受委屈的小女孩儿报仇雪恨了。

或者说，如果幻冥石在体内再添油加醋，她可能连在周围看热闹的客人们都要一起揍了。

夜淇无奈地拉起奉泽的手向前走去：

“你其实不必担心的，毕竟我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奉泽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夜淇却不放开他，继续说道：

“从前遇到什么事情，总喜欢怒上一怒，怨上一怨。不管是真该怨、还是一时间的激动；不管是对面那个人真的是坏到了应该被惩罚、还是单纯被我看不顺眼……”

夜淇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不过后来想一想，其实大可不必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我，被伤了几次心，就觉得整个六界都是灰暗的了，总想毁掉自己觉得是错的东西，想用手里的刀剑解决一切。”

奉泽这个时候停下脚步，颇为认真地看着她。夜淇见他严肃起来，也忍不住正经地继续说道：

“可是并不是我遇到的灰暗多一些，就代表世界没有色彩了，只是那些绚烂被我忽视了而已。”

“也并不是惹我生气的东西就该被诛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都有每个人的道理。就比如这次这件事，大家看着那个李公子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胡搅蛮缠，免不得觉得是李公子欺负人。可如果烫到他的不是巧儿，而是一个大男人呢？”

奉泽看着夜淇的眼睛，认真回答：

“那大家就觉得，李公子是被冒犯的那一个。”

夜淇很赞同的点点头：

“所以凡事情的背后也有个理，不是我觉得什么就是什么的，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巧儿错在先，不能因为她一个小姑娘可怜，就颠倒是非。”

奉泽听她说了这么多，良久，才评论了一句：

“其实让我最吃惊的是，你能放下姿态去跟那个李公子那么讲话。”

他这番话让夜淇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才一摊手说道：

“这并没有什么，如果这种姿态能让事情和平解决，我不在乎低不低姿态，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要用暴力解决的。”

她的话，着实让奉泽的眼睛里闪过了“惊讶”“复杂”“欣慰”“开心”的情绪，等到夜淇再次拉起他的手，奉泽的嘴角已经勾了起来。夜淇疑惑地问：

“你这是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奉泽抿了抿嘴：

“那你要先答应，我说完了你不能生气。”

夜淇直觉他要说什么没良心的话，但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夜淇撇了撇嘴：

“你说吧，我保证不打你。”

奉泽笑意更深：

“虽然一想到你摆脱幻冥石的方式，我就很心疼……但是没了幻冥石的你，真的特别可爱。”

但是夜淇并没有感到生气，而是突然认真起来：

“其实并不是。”

她看向奉泽：

“如果是幻冥石的缘故，我当初受她的控制，就不会做出挖心自刎的事情了……”

她说完，才觉察出“挖心自刎”这种说法太过血腥恐怖，但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没办法咽回去，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其实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而且这三年里，我有机会真正的摆脱六界纷争去凡间好好生活，渐渐地就明白了，从前自己纠结的许多东西都特别可笑，特别不值得。”

奉泽静静地听着她说话，等到夜淇所有的话都说出口，才沉沉地说了一句：

“你长大了。”

夜淇心中虽然触动，但是面上还是咧嘴一笑：

“当然长大了，我都二十四了！如果在凡间，我的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奉泽轻轻牵起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那你想生几个？”

他这个貌似正经、实则无比流氓的问题，让夜淇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生……生什么生，要生也是你生，我怕疼。”

奉泽握住她的手微微变紧，夜淇听到他说：

“怕疼的话，以后就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其实奉泽也知道，她说这句话就是故意反驳而已。夜淇早就不能够怕疼了，受的伤太多，痛就不那么敏感了。

夜淇的所有软弱，都只在他一个人的面前表露；一旦离开了他，夜淇就像是一个屹立不倒的孤山，坚硬地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奉泽不由地开口：

“我知道你这个人要强，可是有能保护你的人，就不要吝啬于指使。”

“我一直期待着，你对我颐指气使的样子。”

夜淇的心中一动，一股暖流顺着曾经的伤疤浇灌进新鲜的血液。她看着奉泽温柔的眼睛，不由地局促地抓了抓衣服，嘴硬道：

“我的衣服都让你洗，你也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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