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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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生育二胎尚需提供父母属于双独子女证明，赵玫轮到计生窗口。第一次就碰到了特殊情况，生二胎前需带来的证明材料非常多，而且需要街道计划生育办7个工作日的审核。中国特色主义小家庭需要办理繁琐的事，往往会拜托已退休的老父亲或老母亲。第一个来办的乃是夫妻双方婚前都已有过婚姻且育有一女，属于再婚夫妻，想再生一个共同的宝宝，这种复杂的事全权委托给了女方的老父亲明伯伯。明伯伯是体制内退休的人，脾气很好，知道第一次材料没带全，二话没说再跑一趟把材料全带过来了，比邻座那些没带全材料不给办就骂天骂地的居民通情达理多了。

他一边等待赵玫慢慢审核材料，一边忍不住讲述了家里的故事，估计心里也是一肚子话憋不住了。“我女儿是S市最著名的汽车集团正式员工，个高又苗条，卖相很好的。她的第一次婚姻老实说我没把好关。前夫家跟我们家都知根知底的，唯一缺点是男的从小丧母，跟他爸爸过，但经济条件我查得到，很是不错，而且继母没有孩子，过世得也早。那时候他们俩大街上走在一起，蛮登对的，门户也相当。”

“女儿跟他出去玩了几次回来就感觉他太小气，男的点了晚饭就暗示她把看电影的钱出了，否则宁愿僵在影院前面就是不看。点餐永远来来回回是那几个不贵的简单菜，到了西餐厅日料店门口，男的嘴里总有道理让女儿别进去。我就劝她，他是独子，家里不缺钱，嫁过去不亏，平时节省点正好治治你平时大手大脚的毛病。”

“结婚时商议以后住男方的老房子，婚纱、摄影、置装、婚宴酒席什么全都对半出钱，这也算了，男的不肯买三金，说买对铂金戒指就好了，把我老婆气得好几夜没睡好觉，一直嘀咕分了算了。”

赵玫一边看材料，一边说：“我有个远房亲戚，生了81年的大儿子，又生了82年的小儿子——那时候还没开始计划生育呗。家里条件不好，大儿子小儿子结婚时立好规矩，三金是不买的，要买让儿子自己出钱买。这种情况S市也是有的。”

明伯伯叹了口气：“话是这个话，但我家和亲家都是体制里有一定职位的，他们家还那副生怕吃亏的样子，哎，要是听我老婆的话分掉就好了，就算被同事们嘲笑一阵就嘲一阵，总比后来离婚强。你知道嘛，两个体制里的年轻人连蜜月也没有度，别说国外蜜月了，连国内游都没有。但证已经领了覆水难收，我就心里打鼓，虽说肯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这个女人，但不肯花钱的男人肯定不喜欢这个女人。我问女儿，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女儿那时候心眼不多，被男人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说什么当然爱我啦，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肯定就是娶她为妻啦，我放下心来。”

“结了婚过了半年多，女儿忽然回来说想离婚，我就问她原因，那男的家用每个月都要我女儿向他讨才磨磨蹭蹭地给她，讲还没孩子要什么家用。我气炸了肺，他老卢家怎么这么恬不知耻，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合着要是我女儿一天不生孩子就没资格花小卢的一分钱嘛？这是明摆了就只图倩倩生孩子喽？”

赵玫听到这里也义愤填膺：“这小卢的确过分，怎么着，要是生完了孩子是不是还得让女方净身出户哪？”

“还真叫你说对了，生完女儿老卢家的确让倩倩净身出户了！”

赵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倩倩成天跟他吃也吃不到一处去，说也说不到一处去，大冬天不允许小房间里开空调，慢慢地就不大乐意跟他在一处了，不过从来没瞎混过，也从来没有在外头过夜哟。”

赵玫听了，明白这是女方不太乐意跟男方过夫妻生活了。

“中间又和好呆在一起过，正好这时倩倩怀孕了，小卢就有点怀疑，我还特地上他家跟父子俩谈过保证过，我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明家家风的话，孩子生下来愿意做亲子鉴定。”

赵玫：“这话算是说到煞根了，姿态很低，诚意很足。”

“是啊。”明伯伯一拍大腿，得了知己的样子，“就这样，孩子孕育全程，老卢家既不出钱也不出人，权当这个孙女非亲生，你说气不气人？后来我无意中才知道，老卢当初第二个老婆死了为什么不肯续娶，因为有过协议，如果他续娶就不得继承第二任老婆名下的房产，我的天，这老头子这么精，怪不得儿子也这么抠，门风如此，只要钱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赵玫笑笑不敢多说，明伯伯的女儿那么漂亮，就算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估计也有什么不充分证据在老卢家手里。只听一面之词，难免有点不尽不实。

“小卢唯一的一次关心，就是倩倩生下小苹果出院的那一次，他来瞧过，以后如同死人一般。倩倩闹离婚，小卢说离可以，婚前东西各自保留，立马离。倩倩当然不甘心啦，女儿是跟她的，不然不放心，钱的方面肯定要多给一点，男的不肯。倩倩没办法，哺乳期一过，让我们夫妻俩成天坐在小卢的单位大门口，嚷嚷不公平要补偿，到底还是让我们丢了人。”

“为什么不打离婚诉讼官司呢？”

“诉讼判得慢，这种情况一般要等夫妻分居三年才给判，倩倩说她一刻也受不了了，想立即跟这个人渣结束关系。”

赵玫“哎”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坐坐了半个月，我和老卢的老脸都挂不住了，最后你猜怎样，他老卢家给了个老式金手镯，这个婚就协议离掉了。”

赵玫完全能理解明伯伯内心的酸楚：议婚时，卢家不肯出三金，原来他家起码有个金手镯啊，只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身为女人，赵玫也觉得这种婆家很倒胃口。

“离婚了以后，她有一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我们俩变着法子劝她出去走走，孩子暂时交给我们照顾，怕她想不开。她就应了单位的公派旅游，出去了。这一趟回来后就气色好多了，明显的带着笑，我感觉她是碰到喜欢的人了。老婆叫我这次别插手，等着她来讲就行。”

“结果一年后等来的又是腥风血雨，我下午一点在菜场转转，老邻居老蔡叫住我，说你女儿单位有人来闹晓得伐？我问怎么了，老蔡说小蔡都告诉他了，你女儿在单位偷人，我当时脑袋哄地就炸了，思路全乱了，哎！”

“后来才晓得男方姓魏，跟她是同事，也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人家老婆打上来，闹得单位沸沸扬扬，最后小魏为了离掉婚，答应每个月给前妻两万块的抚育费，婚前的房子依旧给前妻女儿住，婚后卡里的钱一次性全给前妻。夜深人静我想想，女儿也是作下了孽。”

“他们还是想生一个孩子，我也能理解，再婚家庭嘛孩子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纽带，而且他们双方都赚得动。这趟证办下来了，他们的孩子六月也该出生了，B超已经做过了，是个男孩。老魏家高兴得不得了，有时想想将来这个弟弟要面对父亲那边的姐姐，又有母亲那边的姐姐，肯定会给他带来困扰。”

赵玫已经初审完毕，把表单都打印出来了，安慰道：“审核很顺利，通过后我会打电话给你，让你来拿准予生育二胎证明的。”

“真的，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明伯伯，你也别太担心了，毕竟婚已经结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嗯，小同志你讲得很捂心，待会我正好上楼去看木主任，我会表扬你的。”

赵玫拿表单的手顿了顿，心想：好险，还好我没当面谴责倩倩，不然就算不影响试用期，以后落下了个服务态度差的名声就完了。

回到家，赵玫本想就这事吐槽给小索。没想到米密打来了电话，看着熟悉而又恶心的名字，犹豫了三分钟，电话断掉又打过来了。

最后一次网开一面！要是她再出妖蛾子，就一刀两断。赵玫接了，问：“什么事？”

“玫玫，借我点钱行么，就五千，急用，一个月以后马上还给你，月息5%好不好？”米密见赵玫听到“借钱”两个字没挂电话，一股脑儿把话说全了。

赵玫好奇了：“你怎么了，家里不是挺宽裕的，怎会缺钱？”

电话那头可怜兮兮：“以前是宽裕，现在不是供了房么，一时周转不开，马上就能还你的。”

米密见赵玫沉默着，知道她此刻心中正犹疑，补充道：“公婆、父母那边能借的都借了，老公同事那边也借过了，实不相瞒，这五千块是还半年前一个同事的，不然天天在一个单位里见，好说不好听的。”

就当五千块识别一个人吧，敖巧也讲过能帮人一把就帮人一把。赵玫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米密回答得很积极：“上次那事过了以后，我真的悔过了，跟老公的表姐也渐渐不往来了，现在正在吃中药调理，你们做得对，给我来了这个当头一棒，真的把我打醒了。”

赵玫见米密认识到错误了很高兴，说：“米密，五千块蛮脚转给你，要什么月息啊，你急着还房贷我再问你要利息那怎么行。你那么聪明，事后检查身体，听医生一分析，肯定能搞清楚我们不是害你的，对伐？”

“是，是，其实你才是有大智慧的那一个，我呀，哎，只能叫小聪明。”

“聪明不聪明我不清楚，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要保重好身子呀。”

“嗯，我现在才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我以后肯定不乱来。”

“保重身体啊。”

“一定一定，你也保重，我先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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