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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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被申寺人带进宫时，曹青骏见过这位将军，龙行虎步之姿，犹如泰山之巅，一路的官员、将领、寺人宫娥都停下来向其行礼。这世间最难以抹去的就是血脉相连，不知为何，曹青骏看着这样的颜伯卿，不禁往前走了两步，鼻头发酸。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身世隐秘，十几年，他的世界只是曹家的后院，就算是二房的远门都少有踏出。少时不懂事，偶尔也会哭闹，也要去看姐姐百鸟苑的鸟，也想去追翩翩起舞的蝴蝶，也会嘶声力竭地喊着母亲爹爹。

可是十几年，他也渐渐地习惯了，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可是赵氏却常伴自己左右，说天下事，谈伦理间，直到与曹青槐出了曹府的门，他才真的知道这世界有多么大，就有多凶险。

对于自己的身世，赵氏言谈之中总是十分隐晦，她让自己来京城，一脚搅乱了京城这滩浑水，拨云见日，原来皇后是自己的母亲，皇帝是自己的父亲，柱国将军颜伯卿是自己的舅父......

这一切都太像一场梦了，他竟然难辨真伪，只是看着身体赢弱的颜伯卿，再想起几日前的颜将军，心中竟然难掩悲痛。

“你来！”颜伯卿冲曹青骏伸出了手，他的一张脸毫无血色，眼睛却发亮，伸出的手如蒲扇一般，骨节分明，那是一双上阵杀敌的手。

曹青骏把手放入颜伯卿的手中，只感觉那双手粗糙、温暖，声音不自觉就有些哽咽：“你还好吗？”

颜伯卿捏着他的手，露出一个笑容：“其实还不错！”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如今的颜伯卿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失去了锋芒气势，垂垂老矣。

“能见到你与你母亲相认，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病了。”颜伯卿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杨洵：“想你当初居东宫，仁善爱民，我想着，就算你没有先帝开疆辟土的气魄，也能安稳地坐一位守成之君，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我与先帝都错了......”

颜伯卿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而看向曹青骏：“我死之后，你就是男子汉了，往后，你要护住你娘。”

曹青骏心中一痛，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睡了！”颜伯卿松开了颜徽和曹青骏的手：“走吧！”

立在一旁杨洵瞬间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他看着那个巍峨如山的身影就那样倒了。从他入主东宫的那日起，他就知道要想坐稳太子之位，就要娶颜家的小姐，这样颜府就是自己的靠山。

可是颜伯卿这座大山既是自己的靠山，也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让他每时每刻都想挣脱，就算是做梦，也希望整个颜家覆灭，那样，他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王。

现在，颜伯卿就要死了，竟然不是自己赐死的，伍署令说颜伯卿的五脏六腑已经错位萎缩，的确是将死之相，今日，颜伯卿问自己要了鹤顶红。

自己恨了二十年的人，真的要死了，杨洵竟然没有想象中酣畅和痛快。

颜徽痛哭流涕，她摇着头不愿意离开。

颜伯卿看着曹青骏：“带你娘出去！”

伍署令在一旁站了片刻，这才走上前：“皇后，容颜将军体面地离开。”

柱国将军颜伯卿是国之重器，就算是死，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颜面。

颜徽哭得几乎虚脱，可是听了伍署令的话还是往后退了退。

杨洵当先出了偏殿，站在廊庑下，他看着西沉的太阳，竟然心中失落。

颜徽他们陆陆续续地也出来了，伍署令留在了里面。

待所有人都出了偏殿，那扇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颜徽已经止住了哭声，她双眼红肿，余晖照在她的脸上，仿若行尸走肉。

直到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收起了尾巴，天色就暗了下来，整个大业殿都掌了灯，灯下不少飞虫扑火，然后簌簌落下。

这时，门开了，露出伍署令那张凝重的脸：“颜将军走了！”

“大哥！”颜徽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了进去。

还是刚刚那张床榻，颜伯卿安然地躺在床上，他穿了一身朝服，头发干净地束了起来，面色宁静，双手交握在腹部，这样的颜伯卿不像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却像一位文臣，儒雅淡然。

杨洵没有上前，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颜徽哭泣，看着曹青骏肃立，看着其他的人默然，那座山没有了，他心中的那口气瞬间就泄掉了，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空虚，站了片刻，他木然地转身离去。

宁寺官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陛下！”

“发讣告吧！”

“可是颜家......”颜家已经没有人了。

“让礼部收殓，明日和太子一起出城下葬！”

“将军去世，要不要先瞒下？”

柱国将军颜伯卿去世，宁寺官几乎可以想象，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即将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杨洵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从来就不在乎这个天下会如何，脚步不停：“发讣告！”

“是！”宁寺官无奈应是。

等宵禁之后，洛阳的达官贵人之家都收到了宫里发出的讣告！

柱国将军颜伯卿，薨！

竹里馆的草庐里，本来已经睡下的李亶接到许巍送来讣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是说先把此事压下吗？”

许巍一脸凝重：“的确是这样传的消息。陛下却一意孤行。”

颜伯卿的确不能活，杨洵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颜昌坤出逃在外，颜家二爷三爷正在回京的路上，颜府上下只余三夫人还有一口气，此时，颜伯卿的死讯传出，那些人必然露出爪牙，无所顾忌。

“西域可有消息传回？”李亶束手而立。

“蒋将军按兵不动，西域尚且安稳！”

蒋将军是颜伯卿的副将，颜伯卿入京之后，镇守西域的大任就落在蒋仁义的身上。

“人已经派去了吗？”

许巍应是，随即欲言又止。

“说！”

“真的能让蒋仁义交出颜家军？”

今日的月亮又缺了一块，月光也有些暗淡，在李亶的脸上形成一块阴影：“颜伯卿已经死了，用不了多久蒋仁义就能接到消息，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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