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躺在路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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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我依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四处游走，并藏身于黑暗之中，窥窃着时间的流动、偷望着女神的成长。但在她眼里，我这个人设却不曾存在过。

直到今天，广袤大地迎来了烂漫的日出，我和她之间那堵不可逾越的墙，才终于有了一扇可以敞开的门。

电子闹钟在凌晨五点就响起。房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才刚踏进来，起床的铃声就已经自己关上了，这让特意走过来想要停掉闹钟的女生，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她叫黄紫璇，与不少重点学校的初中生一样，家里掏尽了积蓄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学区房。中国的南方城市人口密度大，好的教育资源就集中在那么几家学校，能够在附近的城中村里边租到一间不太贵的学区房，已经是很幸运了。

天空还没亮透，黄紫璇已经把稚嫩可人的脸蛋，还有乌黑柔顺的秀发都一并梳洗打理好了。忙碌的学习生活她早已习惯，换上校服、提起书包，出门前习惯性地看了下爷爷的房间，里边果然没人在，心想这必定又是一个煎熬的通宵达旦。懂事的紫嫙没有多想，因为这只是一名称职警员的日常。

初三是个难熬的学期，班主任不让她们带手机回学校，怕影响学习，要是发现了，肯定会被没收。但一个女生经常奔走在城村之中，手上如果没有一台手机的话，还真说不过去，起码人身安全就能有点保障，只要在跨过学校大门前能把手机关闭掉、藏起来，那就行了。

从家门口走到学校，黄紫璇就一直看着她手上的小屏幕，一来可以在漆黑的巷子里当手电筒使，二来可以和她那些刚睡醒的闺蜜好友们聊些不着调的东西。或许一天的时间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给到她丁点的幸福感和存在感吧。

早上五点三十分的十字路口，静得慌。不知疲倦的黄色交通灯一闪一闪的，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电流交替的声音。马路上没有赶路的机动车，只看见几辆小车稀稀疏疏地停靠在路边，懒洋洋，一动不动。

黄紫璇低着头看着手机，不时莫名地笑一笑，并没有把交通安全放在心上，心想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什么车经过，即使有，大老远就能听见它们发动机和车胎碾过水泥路的声音。

然而，不知从何而来的刺眼灯光，突然就把手机屏幕的光亮给覆盖掉了——疲劳的大货车正冲着她开了过来。

现实总会在这个时候给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眼看着是怎样也避不开了，黄紫璇大叫了一声：“啊！”，本能地纵身扑向了路肩上，还奉上了句：“混蛋！怎么开的车！”。

“嘭哐！”，一道闷响惊醒了车内昏睡的大货车司机，“嗯？碰到什么了？糟了糟了！”睡意全失的司机马上把车停靠在路边，挂到空挡，拉起手刹，慌乱地找到手电筒后，便从司机座位里跳了出来，心里一直在哆嗦着，千万别撞到人啊。

手电筒的光线刚掠过有明显碰撞痕迹的车头后，便发现后面十米左右有一个人躺在路上，司机的脑子里像被谁猛抽了一下，头皮直发麻，“糟了糟了！还真把人给撞了！”他立马奔了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黄紫璇很快就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伤，还看见司机向自己迎面跑来，顺势就指着他的鼻子骂：“大叔你开车不长眼的吗？！幸亏我反应快，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司机竟然没有搭理她，直往后面躺着的人奔了过去。“咦？难道这家伙还把我身后的人给撞了？”

黄紫璇庆幸自己并没有被卷到车底下，看着大货车司机手忙脚乱地又是找救护车，又是报警，蹲在被撞的路人身旁不停地查看伤势，手里打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天空慢慢地放亮，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黄紫璇呆呆地看着大伙们，早已忘记了学校清晨的早读课，心里嘀咕着：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来了这么多人在看热闹呢？

当她也想凑过去看看是谁这么倒霉的时候，人群一下就全都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这让紫嫙马上就能看见躺在地上的路人。“原来也是个女生啊，还有这身校服，和我还是同一间学校的……好可怜，满头都是血，胳膊和小腿都歪着，估计里面的骨头都断了。”紫嫙在心里估摸着。

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的黄紫璇转身就想走。但是，这个女生好面熟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又缓缓地转过了头，想再看多一眼。

“这……不是，这个，这不就是我自己吗！？我怎么躺……在了路上……？”

当黄紫璇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后，周遭的情景就像视频快进一样，高速地进行着——眨眼功夫就能收起来的影子、迅速聚集围观的人群、快速走过的上班族、几乎见不着影的机动车、一闪就到的警车救护车、动作像喜剧演员般贼快的医生护士……这样离奇古怪的光景，只要看一次，肯定毕生难忘。

“快！警车开路！通知那边准备好手术室！”负责抢救的医生把音量提到了最高。这一喊不得了，竟然把周遭的情景全都回到了正常的“播放速度”。

本来站在一旁看得入神的黄紫璇，也跟着回过了神，却对着正在抢救自己的医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医生，你干嘛那么紧张呀？我一点都不疼，好着呢！你看，轻飘飘的！”医生也没有搭理她，“装备上担架！一、二、三！”身体看来是要被抬进救护车了。

“诶诶！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那我呢？等一下嘛……我也要跟着去！”

趁着车门还没关紧，黄紫璇迅速地钻了进去。救护车立即响起急促的车笛声，尾随着开路的警车，轰着油门就往医院的方向跑。紫嫙坐在自己身旁，看着嘀嘀响的心电监护仪发愣：“这算怎么一回事啊？”随着屏幕上的波浪线慢慢地变成一条直线，眼前也渐渐地变得昏暗、模糊，耳边隐隐约约地听见医生在说话：“坚持住！快到了，快，马上抢救……”

慢慢地，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鼻子闻不到气味、舌头也麻木了、手和脚也消失了。在一片无尽的漆黑里，勉强存在的只有自己那一丁点单纯的想法。

“难道……我死了？可是，死亡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我的生命就只能这样草草地结束了吗？不带这样的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尝试过呢，这样的结局，接受不了！”

漆黑的空间能让时间迷失方向，似乎幻灭的瞬间，前方却出现了一盏亮光。当有了参考物，时间雀跃地排起了队伍，然后走上了正轨。只见那盏亮光慢慢地扩张开来，亮度越来越高，身体也逐渐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了，从寒冷刺骨到温暖体贴。

面前像太阳一样的光并不刺眼，它照亮着裸露的身体，照耀着敞开的心灵，那是无与伦比的愉悦和安详。

直到那曙光超越了太阳的亮度，身心也早已经完完全全地都裹在了光里面。此时眼前，在白茫茫的背景衬托之下，人生的历程如舞台剧表演一般，从现在到过去，一幕接着一幕连续上演着——没有成功避开的交通意外、早上经过空无一人的房间、昨天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声、上个星期和几个闺蜜去过的步行街、上个月的中考模拟考试、三年前和爷爷一起搬到的学区房、还有在爸爸妈妈的丧礼中一无是处地只会哭的双眼、那年爸妈送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第一次小学毕业、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生病、第一次舔到妈妈的奶汁、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人生历程来到这一刻，按常理，是结束的时候了。可是它并没有，舞台剧继续上演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眼前一个神秘人出现了，她披着一身凤凰纹饰斗篷，雍容华贵，红艳多彩。用安慰的口吻，对着黄紫璇说道：“桇??0??7（rú xi），莫惊，吾此行，是为止战。”

黄紫璇不自觉地动起了嘴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道自己的嘴有什么打算。等到嘴巴不再自作主张的时候，硬是愣愣地回了一句：“文…文言文我学得不好，所以能不能讲人话啊？”

舞台上的神秘人当然不会给黄紫璇任何翻译字幕，随后把手伸了出来，一个与黄紫璇重叠的黑色人影呼应着神秘人的动作，把手也递了过去……她们就这样牵着手，轻盈地走到一只火红色巨鸟的背上。

巨鸟优雅地把两大片火焰翅膀一拍，承载着两个神秘的人影，径直地往高空翱翔去了，只留下回旋于苍白舞台的一首诗，渐渐隐弱：

时时空空不尽数，

情情爱爱终有孤。

心怀慈爱大智慧，

无量宙宇归一路。

黄紫璇经历着此生最为关键的一天。站在路旁的我，虽目睹了一切，但并没有阻止意外的发生，只是一路紧紧地尾随着她。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把她给保护起来。私心？……谁又能不自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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