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_填豆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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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惊吓的张爱媃冒冒失失地回应了我自问自语的话，却不知这个答案的冲击力，竟可以瞬间把我本已载荷过重的心，撞得璃碎懵然。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强烈的悲凉酸楚涌进了双眼，还带着泪水渗满了我的眼眶：“任、任清风他，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吗？”

“任清风？喂！黄紫璇，你别吓我呀……”爱媃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为什么这时候也会触发到前世的幻境？难道正是此刻的心情，将过去遥远的记忆给唤醒了吗？

鼻腔里，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呐喊、铮琅、厮杀、求饶……耳不忍闻。眼前是一个远古的战场，杀气腾腾的人间炼狱。

“尊后！黄帝部落的兵众已经被我们重重围困在山谷之内，他们虚弱、饥饿、毫无斗志！是时候了，姬帝的死期，已经不远了！请您下达总攻命令吧。”一把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强硬地发出了请战的要求。

桇??0??7要杀死姬帝？怎么会这样？她们不是相爱的吗？就连孩子都已经怀……孩子呢？怎么没有了！？

陌生的声音催促着桇??0??7：“尊后！您不能再犹豫了，要是百里外炎帝的支援赶到，炎黄前后夹击，吃亏的反而是我们啊！”

桇??0??7握紧了拳头，却收在了胸前，道不出一句话来。

背后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蚩尤的战士被困死在这里，任由敌人来屠杀我们的族人吗？！”

“不要再说了！！你……”桇??0??7很是激动地转过身去，却还是强行地把内心的戾气给压了下来。

她对着正向自己单膝跪下的人忧伤地说道：“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好吗？”死亡的阴影正搅混着桇??0??7那双早已浸泡在泪水里的眼睛，与我刚才的感受一样。不，她此刻的心情比我的还要再凄凉千倍，万倍。

“尊后……您可是我们蚩尤部落的首领啊，这时候不狠心的话，将来只会后患无穷！”

我只能模糊不清地看到，眼前单膝跪着说话的是一名手拿重斧、身披金银盔甲的红发战士。桇??0??7这时候昂起了头，还把那双湿润的眼睛慢慢地给合上，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坚定地说道：“五黄蚩尤，无名听令！”

无名绷紧了身体，准备接下桇??0??7的命令。

“退兵！”

“尊后！！您这……”

“无名！你听我说好吗？我、我们退兵吧……好吗？”

无名的表情由蛮横不服慢慢地就软化了下来，更贴切地说，应该是不忍心看着桇??0??7那个悲痛欲绝的样子。他收敛起全身的杀气，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然后无奈地允诺道：“喉！”

眼看无名一步步地离开，桇??0??7的心里边却不停地回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怀着亏欠与不安，虽然已经回到了现实当中，但心底里的悲伤情绪还是很难得以平伏下来。

爱媃是懂我的，她也猜到刚才在我脑里被激活的幻境，应该是结束了：“紫璇，醒啦？你看到什么了？”

我轻轻擦走遗留在脸庞上的眼泪，向闺蜜说：“是一场战争，还有任清风的前世，姬帝的那些事情。”

“你……到底是谁？”红衣女孩出乎意料地收起了吓人的鬼脸，以正儿八经的一个小女孩模样，向我提着问。

“爱媃，我跟红衣女孩再聊聊，你先别乱动。”

“好，知道了。”

我在心里面，正式向红衣女孩介绍自己，黄紫璇就是我的名字。

“那另外的一个你呢？”

原来，你可以同步看到我的那些记忆片段啊……好吧，那时候的我，叫桇??0??7。

“桇??0??7？虽然断断续续看到不多，但你们的心情却实在让我恨不起来，好久没有过像刚刚那样抒怀的感觉了。”

是桇??0??7的心情让你平静下来了吗？我可是一开口就把你给气着了。

“或许吧。桇??0??7她，能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尽管心里面有着莫大的委屈，先照顾到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更遥远的未来，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也是值得。”

但我看来，她只是非常自私地爱着一个人而已。

“不！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感应，但桇??0??7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现在的我对桇??0??7的了解，还不如你一瞬间的感应吗？

“一个活在物质世俗的凡人，又怎能轻易地触及到意识深处那片爱与恨的交织漩涡。”

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就如现在你对我的怀疑，心底里不是早就认定了麻烦的源头发起于我，而纠缠在你朋友身上的恶鬼也必然是我吗？非黑即白，俗不可耐。”

……难道是我误会你了吗？

“是你看得起我而已，鬣狗就是鬣狗，又怎敢将自己与狮子相提并论呢？”

你的意思是，任清风他，已经被当成猎物了吗？

“这片大地虽然历尽沧桑，却依然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当你安逸了，无所作为了，甚至衰弱乏力了，这时候必然毫无例外地会成为狩猎者们天天惦记的食材。可惜在我死之前，都未能真正领悟到这个道理。”

那在你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南方的民俗文化里，喜欢给调皮不听话的孩子，起上一个充满诅咒意味的称呼。”

你说的是？

“填豆窦（粤语：塞豆窿）。也就是，打生桩活人祭里的童男童女；或者是，现在年轻人所青睐的东洋文化之中，常有提及的人柱。而我，就是那个填豆窦，活人祭里最主要的材料。”

活人祭？不就是很久以前，在那个荒蛮落后的年代，曾经出现过的封建迷信活动吗？要是这样说的话，你待在这岂不是已经过千年了？

“嘻、嘻哈哈哈……是谁说的？你们现在不是都有互联网嘛？自己去搜索一下就不难发现，只要弱肉强食的铁律还在，活人祭就不会有曾经！落后？迷信？想得太简单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

“我被骗去做活人祭的那个年代，人已经可以在天上飞，铁盒子轰耳的咆哮震天裂地，而且从来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划开你的肚皮、刺穿你的胸膛，只能听见鬼魅般的口哨声擦肩而过。

很多人对死亡和杀戮已经麻木到如同宰鱼杀鸡那般无感，全国各地烽火连天，难民饥不果腹，甚至彼此尔虞我诈，争肉抢食。像我这些，自己父母早就被炸成了飞灰的孤儿，就是一只任由宰割的小羊羔，即使活着，也得惶惶而不得终日。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孤儿院，把流浪在街头的我们给收留下来，还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安逸的日子了，谁知道，那只不过是为了让小羊羔能在上桌前多长点肥肉而已。”

人要天上飞，靠的是飞机，至于会咆哮的铁盒子……指的是坦克吗？你说的应该就是近代战争！原来你出生在军阀统领的年代。

“怎样去命名那个年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知道，那时候管理这座城市的军官，并不是真心想要养活像我们这些无所依靠的战争孤儿，他们无一不掂想着我们的‘实际用途’。

直到有天，一个主意被敲定了下来，他们要在这片荒郊野外上建起学校。只为了让各位少爷、诸位千金能够掌握更多贵若黄金的科技知识。不过，那年头天灾人祸不断，要是校舍建得不够牢固结实，倒下来砸死那些宝贝孩子的话，任谁都担当不起。

于是，打生桩活人祭，这道从古至今一直有传的邪法，便成为了工程队安身保命的不二之选。”

难道这栋旧教学楼在建之前，曾经祭过活人？而贡品……。

“就是我！每一根骨头都在楼梯口下面深埋着！足足藏了八十多年，至今仍是那个痛苦挣扎的姿态。

他们没有告诉过任何的理由，只让我说出自己最想吃的是什么，还特意帮我洗好补好妈妈生前亲手缝制的红色连衣裙，那可是我最珍爱的礼物。当满心欢喜地走出孤儿院，来到了宽大的泥坑后，我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锅里主食的辅料而已。

来不及害怕，我被后面的人一脚踹起，狠狠地摔倒了又黑又深的泥坑里。眼里的金星让我头晕转向，从满口又咸又腥的味道里，舌头已经舔不到那两颗妈妈最喜欢的大门牙，她跟我说，一看见这对兔子牙，就知道我长大后肯定是一个漂亮调皮的小公主，哈……没有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呜……”

爱媃突然猛扯我的衣角：“紫、紫璇！你跟红衣女孩说了什么呀？那、那些旧桌椅都飘起来了！”

“她在回想着当时遇害的情景，哭得很伤心……对了，是怨恨！跟当时尹镞的情况很像。所以地魂的怨恨越深，控制物件的力量就越大吗？”感觉现在到处飘荡的桌椅都对我们怀着强烈的敌意。

爱媃着急地说：“玩碟仙都有警告说不能问怎么死的，你还让她想起遇害的情景，紫璇你也太不长记性了吧？”

“吓？……我还真的忘记了！是我不对，是我疏忽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呀？”旧桌椅飘得一个比一个高，倾斜的角度还全都对准了我们，情况越来越不妙。

“我哪知道呀！这些东西要是砸过来，不得疼死？还是赶紧马上跑吧！”

爱媃说的也是，眼下它控制着周围的物件，针对的分明是人而不是鬼灵。之前黎夭、熊铠还有尹镞的干架方式，直接就是鬼灵之间的对决了，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搞！

就在这时候，负责保护爱媃的那两只白耳狌狌竟然主动地向红衣女孩冲了过去！它知道自己不是白耳狌狌的对手，便快速地在四周随意蹿动起来，连带飘起的旧桌椅，也在到处乱撞。

不能再待在这了，现在随时都有危险，赶紧跑吧！

“嘭！！”一张废旧的木椅直接摔到了撤退的路上，就离我们半米不到。倘若不是白耳狌狌在追逐着它，这一砸下来肯定要头破血流。

“谁都不准离开！谁都不能离开！知道身体被几十吨的泥石压着是什么滋味吗？知道内脏被慢慢地挤爆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每一口呼吸都有无数砂石钻到你的鼻孔里、你的喉咙里，那是什么滋味吗！？”厉声的控诉在整栋楼里回荡着。

“嘭！嘭！！”两张烂书桌又砸向了我们，爱媃本能地将我往前一推，侥幸地躲过了，但她却被杂物绊倒，重重地摔到后面，脚崴了！

一大块玻璃碎片飘浮在角落的暗处，要不是反射了葬灵橛的手电光，还真难发现。当这块玻璃碎片看到前面有目标动不了了，便阴险地瞄准了她的脖子，蓄势就要横割过去！

博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放着钢琴的教室里，还一口咬住肆意蹿动的红衣女孩的手指，使得它被迫停了下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绝不能让自己的闺蜜被这个黑白不分的孩子给伤害到。我调整了下手上的葬灵橛，直接就向红衣女孩的方向扔了出去：“不要再闹啦！”

两只白耳狌狌也刚好赶到，一只从后面抓住双臂，一只在下面锁起双腿，还特意配合好打着转的葬灵橛，让上面的剑刃能够刚好刺到了红衣女孩的额头！

一道光闪过，四周漂浮的旧桌椅和那块阴险的玻璃碎片，才终于摆脱了控制，全都掉回到了地面上。完成守护任务的白耳狌狌很快就消失了，而博弟也趴回到我的头顶上。看似冲突已经完美地解决，可心中却找不到丝毫的优越感。

红衣女孩用手死死地按着被葬灵橛刺中的伤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不要！好疼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妈妈，救我。”

我不停地在质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心里总是觉得好愧疚、好愧疚！

“紫璇，我的脚！”爱媃已经疼得说不出第二句话来。要是刚才我不这样做的话，真不敢想自己的好朋友现在会是怎样一个惨状……

红衣女孩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那些压抑的感觉也基本消失了。

正想过去帮闺蜜揉揉脚的时候，红衣女孩暗淡的身影竟开始出现了裂痕，甚至还有耀眼的光芒从裂痕里不停地折射出来，这让她身上的裂纹宛如静止的雷电一般，从额头位置向全身扩散。

随着裂纹越来越多，无法附着的黑块开始龟裂散落。没过一会儿，就连掉落的黑块也都化作了烟尘，并向着四周消散殆尽了。躺在地上的已经不再是红衣女孩，而是焕发着光芒的白衣女孩。

她优雅地站了起来，甚是活泼地朝我这边转过了身，还用稚嫩的声音说：“紫璇姐姐，我好了，嘻！”长得好让人怜爱的一个小女孩。

你……是天魂？

“嘻！紫璇姐姐真聪明！我是花儿的天魂。”

花儿？这是你的名字吗？

“嗯！是爸爸给我起的，他说啊，我刚出生的时候，一看见他就笑得像朵花似的，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嘻嘻。”

花儿，对不起。刚才我这样对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紫璇姐姐，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要不是及时挽救，爱媃姐姐她，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愧疚感一下就被花儿给打消了，能被谅解的感觉真好。花儿走到葬灵橛的旁边，还一手拿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来到我面前，放在了我的手上。

“紫璇姐姐，你拿好了！”

真乖。

“嘻嘻！”

花儿转变得那么快，还真让我感到很突然。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被这样残忍地祸害，其中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痛苦，才会让她变成恨意满满、暴戾凶残的红衣女孩？

糟糕！忘记了天魂也能读到我的想法。

“紫璇姐姐别太担心了，我是不会一言不合就向你扔桌椅的，嘻！其实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完全以天魂的灵魂姿态存在着。”

你是说，从你生命结束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

“嗯，是一个天地混合，地魂占据主导的鬼魂状态，充满着仇恨，也记住了仇人的脸孔，只要假以时日修得足够强大的灵力，复仇从来不会手软。

相比起没有天魂混入的鬼魂，天地混合这一类更具备杀伤力。”

天地混合……这让我想起尹镞刚被害死的时候，天魂被地魂侵蚀的情况。

“嗯！跟你想到的那个情况是一样的。紫璇姐姐天生具备的净化能力，让我不再沉沦于复仇的因果循环里，现在，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爸爸妈妈还在那等着我呢！”

花儿，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还没来得及告别，白衣女孩已经化成了无数的光点，与夜空中无数的繁星相聚在浩瀚的银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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