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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起居室,晏宁推了一把,门扉纹丝不动,果然从里面反锁了。
“咚咚咚”
晏宁喊道:“芸娘,你在里面吗?”
喊了好几嗓子,直到嗓子都快冒烟了,才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宁哥儿,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交代给你。”
晏宁听到她终于肯回应自己,心中稍定,连忙问:“有什么事不能出来说吗?你呆在房里一天一夜了,是不是偷偷睡了个懒觉?”
芸娘没有理会胡搅蛮缠,幽幽说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已经害了明德,不能再害了你,还是走了干净。”
“走?去哪?”晏宁装糊涂。
“七天之后,你进来给我收尸,拜托你把我和你父亲......合葬在一块,这样我就能含笑九泉了。”
古代人的贞洁观真是见鬼了,到现代,到哪找这种为你要死要活的女孩?
晏宁的声音有些着急了:“芸娘,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要是我爹看到你这副模样,肯定走得不安生。好好的,千万别干傻事!”
晏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更大了:“芸娘你不能死啊!就算死也得等两个月,万一你肚子里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不也跟着你一起去了吗?”
只听屋里传出“砰”的一声,沉默了一会,芸娘压低了声音:“绝无可能,宁哥儿你多虑了。”
“为什么?”
芸娘没有回答。
“你不说个明白,我现在就破门而入。”
“我跟你爹,已经......半年没有......”芸娘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你爹他许了佛愿,说是三年不近女色。”
晏宁被“佛”字勾起了兴趣,故作疑惑道:“我不信,我爹从来不拜佛的,你告诉我,我爹平时去哪座寺庙的?”
芸娘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知,男人的事,又怎么会告诉我一个妇道人家。宁哥儿,我知道你事为我好,但我去意已决,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接下来,无论晏宁怎么说,芸娘始终不回应。
晏宁一发狠,搬了张椅子在门前坐了,大马金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话说东平府清河县,有个风流子弟。此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生得相貌魁梧,性情潇洒......”
半个时辰后,就像闻着腥味的猫,刘三刀蹲在那儿怎么也不肯走了。见晏宁停下,他立刻恭恭敬敬递上一杯茶水:“世上若真有这样快活人生,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砰”起居室的门开了。
芸娘气呼呼的站在那儿,一手扶着门框,一张俏脸呈现不健康的惨白,胸口剧烈起伏。
刘三刀见势不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心说,宁哥儿真是好手段,竟能让贞洁烈女动了凡心。
芸娘美眸中蕴藉着晶莹的泪水,一指晏宁:“我原以为你跟你爹一样是个正人君子,万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如此下流的评书。”
晏宁厚颜无耻道:“不这么说,又怎么把你从房里逼出来。”边说边往门内挤去。
“你别进来!”芸宁推了他一把,但她身体虚弱,没有力气,这一下好似在晏宁胸口挠了一下。
“活着不好吗?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我可是听说自杀的人死后会下地狱的。”晏宁站在芸娘面前,苦口婆心劝道。
芸娘冷笑一声:“你打得好算盘,只怕你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吧!你跟李承旨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别装了。”
事到如今,她干脆撕破脸,揭穿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晏宁叫起撞天屈来:“怎么可能?那是我骗他的,你长得这么漂亮,放在家里看着多养眼,我怎么舍得把你卖掉呢!”
真是见了鬼了,老子给张明德查案的时候你没看见,唯一一次反面事例被你听个正着。
芸娘的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啐道:“休要胡说,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话虽如此,但她的内心还是有一丝被夸赞美貌的欣喜。
“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小娘,我能卖掉自己的娘吗?”
“宁哥儿,奴家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看着我命丧黄泉。但是我实在是一天也不想活着,忍受着无时无刻不间歇的内疚和煎熬,具体的隐情我无法告诉你。”芸娘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就像一朵枯萎的鲜花。
晏宁明白了,芸娘怀疑是解晖为了她而杀害了张明德,等于是她间接害死了郎君。
看着芸娘痛不欲生的样子,晏宁很想告诉她真相,可现在案情复杂,实不宜走漏消息。
可是如果不告诉她,难保她不会轻生。
“芸娘,得罪了。”
晏宁不由分说,粗鲁的拽着芸娘的胳膊进了屋子,丝毫不顾及她的叫喊。紧接着一把将其按倒在椅子上,眼角余光瞥见桌上一块布料,抓过来三两下撕成布条。
然后熟练的把芸娘的手脚和椅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忙完这一切,晏宁不敢看芸娘的眼睛,低头说道:“我没法子了,总之你是绝不能死的。你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了你。”
芸娘闭着眼睛不说话,好像是无声的抗议。
晏宁扭头喝道:“别偷看了,滚进来。”
刘三刀讪笑着挪了进来:“宁哥儿有何吩咐?”
“以后你每天喂她吃饭,如果她不肯吃的话,你就扒她一件衣服。”
......
窦府大厅,灯火明亮,温暖如春。
窦仪坐在上首,穿着一件便服,放下了手里的一卷论语,望着下方的七名弟子,捋须微笑。
原本只有六名弟子,现在多了一位。第七位弟子也是窦仪最关心的,体谅他入门晚,特意安排让他坐在最前面。
刚刚讲了一遍公治长卷上的部分经义,一般这个时候,窦仪会向弟子们提问,检验学业。
今天是晏宁第一天上课,窦仪知道他诗赋不错,却不知他的经义如何。
张宁已经十五岁,是这七人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可以参加贡举。听说他父亲刚去世,家中生活困难,更需要早日入仕。
晏宁注意到了窦仪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心底发虚,他以前上课最怕的就是老师提问。
原主晏宁虽然也囫囵读过一些儒家经典,但是不求甚解,是个半吊子读书人。
“张宁,我问你,‘三思而后行’,何解?”
一听是这个问题,晏宁一颗心放进了肚子,没有一点难度,简单极了。
晏宁从从容容站起身来,自信一笑,直视着窦仪鼓励的目光,朗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多思考,再三确认,尽量考虑周全。”
窦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晏宁疑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哈哈,张七跟我一样笨!”坐在后桌的韩庆雄捧腹大笑,也就是昨天被打窦仪打晕的那个少年。
窦仪内心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述,一指李沆:“你说。”
李沆目不斜视,站起身吐字清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孔子的意思是,事情考虑的太多反而会使自己迷惑,考虑两次就够了。”
一种深深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晏宁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他不敢去看窦仪失望的眼神,低头坐下。
这就是抄诗的代价,早晚露出马脚,晏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
就听到李沆接着说道:“张七之前说的其实也没有错,三思而后行这句话早已被世人熟知,意思也出现了变化。”
晏宁感激的向他一瞥,这是在帮他解围。
韩庆雄还想在说什么,他座下椅子忽然往旁边一歪,身体失衡,“扑通”一声,像只大笨熊一样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王承衍面无表情,好像没事人似的收回了腿。
韩庆雄刚想发作,遇上王承衍暗含警告的一瞥,吓的缩了缩脖子。
韩庆雄从小就认识这家伙,平时话不多,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别看韩庆雄长得五大三粗的,却不敢招惹王承衍。
当然,他们的父辈关系不错,所有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大的矛盾。
窦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没有看清过程,皱眉道:“韩庆雄,你怎么摔倒了?坐没个坐相,不想学趁早回家。”
韩庆雄不敢申辩,默默的爬了起来。
“今天的经义已经讲过了,咱们接下来要说的是诗赋中的一种,藏头诗。”
忽然,晏宁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丝模模糊糊的灵感,却怎么也无法抓住。
听完了课,向王承衍和李沆二人道过谢,晏宁回到张家。
芸娘一人住起居室,晏宁和刘三刀住书房,两人挤一间小屋,而且还是打地铺,滋味着实不好受。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让芸娘一个女子去打地铺。
书房内点着灯,刘三刀趴在那儿,披着一件衣服,正津津有味的看一本书籍
“芸娘吃了没?”晏宁心事重重推门进来。
刘三刀遗憾道:“吃了。”
“你看啥呢?这么入神。”
“《杨太真外传》,可好看了,你肯定没看过。”
晏宁嗤之以鼻:“你看过一遇风云便化龙吗?”
晏宁走到桌案前,猛地看到张明德的留下的诗词小传正安静的躺在那儿,一拍额头道:“我真是笨啊!现在才想到!”
这本小册子记载了张明德自己写的诗词,每一页上写了一首,总共有五十多首。
晏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藏头诗,这些诗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刘三刀忽然伸着鼻子嗅了嗅:“哪来的酒香?”
晏宁恍然大悟,细细在一张书页上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酒香,不禁赞道:“老刘,你的鼻子都快赶上狗了。”
晏宁又翻了一遍,总共找出了五页沾过酒的纸页,分别摘取其第一句诗“清浊必能澄”,第二句“福祸在人谋”,第三句“寺里花枝净”,第四句“骨肉安可离”,第五句“殖鲠绝代无”。
五句诗合起来便是,清福寺骨殖。
不出意外,这就是藏图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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