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最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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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齐路来了之后，对外婆这边的整个家族的了解，并非是在和他们每个人的接触中得知，而是从外婆每天的念叨中零零碎碎的得知到的、至少是外婆眼中的他们每个人如今的现状。

其中，就包括了齐路母亲这一支的如今那一家9口：齐路的父母，齐路的三弟，齐路的二妹一家四口，还有齐路的奶奶和去了外地打工的小叔叔。

待了六天，明显熟悉了齐路在的新生活后，外婆才开口让齐路主动去看看她的父亲：“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回来了又只待在我这儿，你爸以后会说我……”

外婆的逻辑……

齐路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逻辑去理解，不然的话，她不仅不能理解外婆，还会因为在自己的角度去看时会觉得很可笑而想笑。

而当齐路特地以外婆的那套价值观（哪怕‘那个人’一直就没善待过外婆的女儿，但最终，外婆还是会在意——作为‘那个人’的女儿的齐路，就该多回去看看‘父亲’，——却不在意，齐路有没有特地去看过母亲——也就是外婆自己的女儿）、以及外婆如今根本上还是寄人篱下的处境——站在这样的角度去理解外婆的顾虑，那齐路就能轻易明了——外婆最终还是会提出这样的顾虑的这种必然。

齐路只是皱了下眉，然后就做出让步的答应道：“哪天妈妈有空了，再让她带我去看爸吧。”

说这话的时候，齐路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恶心得不行！

为了配合外婆，她竟然还要特地去看谁？！并且，她要去看的这个人，还是她恨不能再也不用看见，上次在影在时见过了一面后、就恨不能以后都不用再看到的“那个人”？！

还要她一口一句“爸”的叫他……

光只是对着外婆这样称呼“那个人”，就已经让齐路恶心得想要直接拿把刀捅死他算了！

外婆这一刺激的，反倒把齐路都基本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已经久违了的怨恨……又给再次唤醒了！

——当齐路开始想象着自己又要再看到那个人、还要叫他“爸”的时候，齐路就顿生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要让那个人把她在“那边”的帮助下又重新全部知道的、完整的、是到她八岁为止的、关于他对她曾做过的各种身体、精神虐待对她造成的全部伤害——她要他一次性的补偿给她！——用他的命来还！

然而……

“再等等！”

——这话，却是在齐路突然明显感觉到魔力有意束缚了她的身体行动力时，才终于回神过来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待她的情绪终于识趣的重新平复后，齐路的魔力才解除了对她身体的束缚。

好在，在她被魔力束缚得连话都没法说的时候，外婆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常。

外婆就只是在她在那之前已经答应了会去看她爸之后，外婆就像终于了了她自己的一桩心事一般的，高兴又轻松的自顾自的出去了。

顺带的带上了齐路房间的门。留下齐路一人独自待在房里。

和影订立了新契约后，这是齐路第一次被契约魔力束缚。

也就是说：她触碰了契约允许的边界。

这让齐路更加清楚了：

她想杀了他父亲这事，即便是真心这样想的，她也做不到。

不是不想，而是契约束缚了时间，而那时间内，无论她多想，她都做不到。

而如今看来，她自己的生命恐怕会比跟影约定的契约期限还要早一步的先走到结束……

——人都没了，那大前提也就不存在了，那之后的那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难看清了这点后，刚才还一激即起的恨意，再去想时，就已经再没了生气。

这恨意的存在，已没了意义；

很快，它就会不复存在；

顶多的，只会在齐路的心里留下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

尽管齐路在几天的相处中已经习惯了外婆的雷厉风行的性格，但也没想到，就因为母亲她这几天没空来，外婆就在齐路上午才答应了会去看“那个人”之后的当日下午，在吃过中饭后，趁着自己在做晚饭前有空，外婆就想要自己亲自带着齐路去趟她父母家……

没办法的跟去后，齐路却只是在楼下待了会儿，没有特地去父亲房间找他。

同一时间，外婆则是把顺便要带给他们的东西放在了那房子的一楼门口旁、能一眼就看到的地方，然后就只是提了句让齐路上楼去看看？

但齐路断然拒绝道：“不去。我不喜欢刻意。会遇到的，自然会碰到。不用刻意。”

不过这一回，外婆没再勉强。

不管怎样，齐路已经来过了这里。还是外婆特地带她来的。

这样做了，那在外婆的概念里：以后齐路的父亲就不能再说外婆她什么不是了。是齐路自己不想主动去看他的。

外婆觉得自己这边已经能交代了，也就不再勉强齐路。既然她要离开，那就离开吧。

却哪里想到，两人在一起走去市场买菜的路上，就那么巧的碰上了齐路的父亲。——原来他不在家。

外婆至今不知，其实在去她那儿暂住之前，齐路和她父亲已经见过了。两人当时就是全程没有跟对方说话，都是相互跟影（萧筑）说话。

这回遇见了，两人就只是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齐路的父亲朝她尴尬的点了下头后，就直接移开视线的加快步伐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怎么都不叫‘爸’的？！”

等父亲走远后，外婆才小声念叨道。

但齐路却答非所问道：“我说过，要真会遇到的，自然会遇到。没必要刻意。——我们就这‘缘’了。”

外婆听了，就笑了。那眼神，倒是少有的真听懂了齐路说的意思。

齐路没再说话，也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看不出她的真实心情——或者，她此刻的真实情绪就是——平静。

外婆也没再说什么，就只是并非埋怨的笑着说了句：“你这孩子。”

这事就算过去了。

回来后，齐路趁外婆在做饭，她就趁着有至少半小时的独处时间，就用房间的门去了中转站那儿。

正好赶上了那里的“黄昏”——中转站的时间、天气，总是会投映着来这儿的人的心之所想。

沉浸在这样的黄昏中，越来越觉着自己快与落日的余晖融为了一体……

这让齐路突然很想去看看英。

于是，就在自己被斜阳照得很长的影子走在自己前面的陪伴下，沿着看似蜿蜒幽长的小径，看似走了很长却又觉着很快就走到了的这条路的尽头——那块墓碑那儿。

齐路站在墓碑前，距离上次这样认真看着自己的手艺明明是隔了十五年的时间，却怎么会有种既好像是昨天才刚看过、又好像已经隔了一辈子才又再看到的感觉？

“对自己真实，从心而活……我做到了吗？”

——至少，齐路知道，就算这一刻就死去，她也是平静的。

就像看到这句话、然后自问自己时，她的心的“回答”一样：没有答案，也不在意答案。

她知道，她会像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的这块手艺，也会跟随她一起消失。

墓碑？

需要它的人不在了，那它就算存在，也和普通的石头没有分别——那它跟着消失，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会不会，这也是你的选择？”齐路不禁这样问了那墓碑。

一刹那间，齐路感觉这墓碑似乎是在对她微笑。

那感觉，就像看到了她自己在对自己微笑。

突然的，齐路就想起了当她觉察到影身上发生的反常现象时，它能告诉她的，惟有那句：“因为发生了，所以就这样了。”

而如今，齐路终于觉着自己似乎也能答应那回答一声了：“那就这样吧。”

话刚说完，齐路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分散开去……

虽然这来的比她预感的时间早了点，但她并不意外，就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这样的消散着。

或许，这样的过程实际应该是很快的一瞬间，但在她自己体验起来，却似乎时间是慢了许多……

她竟然能一点点的感觉着自己的身体像一粒粒的沙粒一般的各自像排队一般的有序的慢慢的，随着“边缘”越来越长，散开的方向也跟着越来越趋近于覆盖四面八方的“球体”的分散开去。

这过程“慢”得……齐路甚至还能有时间看到这会儿跑来陪她——或许也是来跟她告别的——魔屋，看到它里面的魔镜上出现的外婆正在厨房炒菜的画面。

让齐路不禁感慨：“外婆煮的豆腐还蛮好吃的。可惜啦，今天是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