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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不清的巷中,他冰棱的鼻尖慢慢朝她抵近,鹰隼样的眼睛发出阴冷的光。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他额头抵过,慢慢欺近,直到秋云无法直视,咬牙侧开头,他道:“当心你这张喜形于色的脸。”
“侯大人,我不知怎地得罪你,为何处处与我为难?”
侯逢道的热气喷在她颈内,像火苗扫过。
“我的小姑娘,你怕什么。”他放开盛人气势,头靠石壁,望向上方薄窄的一线天空:“人人都夸我上善若水,仁言利博。为何,你个小姑娘总用怯懦害怕的神情看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这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在泄露秘密,我们彼此的秘密。”他将眼睛坠下:“你说你,为何缕教不改。”
“侯大人。”
“叫我,侯二叔。”
“侯二。”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她立刻便尝到忤逆的后果。
像蛇样的手掌缠上她的脖子,慢慢用力收紧,喉中空气随他掌心的力道一起被源源抽走。
“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我命虽贱,逼急了,伏尸一人,必以命戗破你虚伪的面皮。”
秋云觉得天越来越远,头越来越沉,眼前浮灯若现,似斯人星眸。
喉间束缚的掌松开,大股空气拼命抽入腹中,秋云觉得这种死去活来的感觉太容易让人失控,自持冷静的她,只想安身立命的她,再也忍不下了。
“你真的有鬼。”转着施力后的手,仿佛受伤的是自己:“恐怕民汉村百年也出不了一个你这样的女子。早就该杀了你。”
“也是出不了你这样的一个男子。”秋云用手抚脖,左右晃动:“你不能杀我,我看出来,你杀不了我。在朝为官,泼天富贵荣华,却将父母兄长置于乡间,韬光养晦到极致的人,怎会容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一点纰漏。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那必是极隐蔽的一件事,一件不能节外生枝的事。”
侯逢道笑了,发自肺腑的笑:“杀不了你?我现在杀了你若何。”
秋云随他笑:“不若何,家长长辈已知去向。”
“那改日呢。”
“我已与友人相约年后十五在某地见面,我必留下痕迹,让他知晓。”
“我偏要呢?”
“大人,大可一试。”
“是七夕那小子?”
“若来去自由,何须以面具示人,大人,您看我说的对吗?”如不是巷内狭窄,她必朝他恭敬施礼。
“杀不了你,我可以要了你。”他语带轻佻,手移至她纤腰处,缠绕其上的褥带:“年纪已到,该许人了丫头。”
“名节亦可作刀,大人请自重。”秋云厌恶他的手,如跗骨之蛆。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慧极必伤。”他手上用力,将身子欺近。
“那大人又知不知道。”秋云团起两臂隔开他伟岸身躯:“盈满则亏。”慢慢松开手,好像有个念头在提醒自己,谁认真谁便输了。
侯逢道沉默,思绪去了很远的地方,回想起她第一次拦车,如暴雨中仓皇无助的一只小雀,他不过想施恩助名,听她开口疑心有诈,又在七夕灯会无意间用她躲过仇家眼线,他口口相传的美名,如精美瓷器白璧无瑕的名声,竟在她眼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她好像什么都已看透了。
“滚吧。”片刻后他启唇道,声音好像从胸腔内憋来。
“等等……”他冷冰冰的看着她,眼里浮现出杀机。
原本背对二人的男子,转过头,手放在腰间。
“这是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最后一次。我只和听话的活人或者闭嘴的死人打交道。”
“我必为大人宣扬美名。”秋云说的认真,说完已无心观他脸色。
推开巷口的守卫,拔腿便跑。
其中一人尾随她而去,另一人拱手道:“大人,如此放她去?”
“由她去吧,若是二皇子的人,不该是此等态度。色无,智倒是有点,不足为惧,此番在于拢名,不可多生事端”侯逢道笑笑,手指摩挲,衣料粗糙,与她温软脸颊相较简直割手:“当个耍子倒是不错。”又厉声转问道:“荀先生来了吗?”
“未闻。”
他望向秋云远去之路,若有所思道:“便是今日最好的事儿。”
秋云拔腿跑回店中,坐在柜台后大口喘气。
秋月见她劳累,打来水,又体贴的拿来热帕子,见姐姐呆呆的光呼气,上手替她擦额头的汗,柔声道:“傅先生家是有多大,姐姐喘成这样?”
听到秋月的声音,秋云才恍若活过来,招招手:“水,妹子,水呢,渴死我了。”
秋月把手背已试过冷热的温水递过去:“有呢,姐,慢点喝,别呛着。”
秋云喝罢水,回过神来,拿下妹妹手中的帕子,在手中左右擦拭,眉头紧锁。
不知过了多久,秋月见帕子已凉,准备换掉。
秋云啪甩帕,拍桌腾起,嘴中嚷道:“好的很,咱们就整个透明厨房。”说完朝外头奔去,秋月捡过帕子,一愣一愣的,搞不懂姐姐发的哪门子邪症。
第二日泥水匠上门,柜台朝里头挪动,原先处砌上灶台,又用细篾编成网子围住灶台,在竹罩下方开个洞,洞上安面卷帘。
将厨中烹饪物什全搬至外头,透过竹罩缝隙,里面的动作粗略可见。
这已是秋云能够想到公开操作,最经济,最快速的法子。
她学现代的某些馆子,把灶台搬到外头,人们眼见吃食制作流程,更妥帖放心。围上罩子是为了避免尘污。装活动帘,方便外带食物,从帘洞递出。
待厨房安好,秋云敲锣打鼓在门口宣布,凡今日起,若用店中食物,有误身者,着证上门,先赔银千文。
锣鼓声传出老远,张家卤菜馆保质的名头跟着传扬,洛县居民口口相交,张氏卤菜馆那小老板,厚道,实在,良心。
经上次讹诈风波,秋云借力打力,店中生意不降,反而一日好过一日,门前客人络绎不绝,如流水不断。
不多时,秋云琢磨是得找个伙计了。
西街拐角暗处,一个身影立了片刻,飞奔而去。
入夜,天上一轮圆月悬空,蓝丝绒般的夜空,点缀几粒寒星。
红岩山下一宅内。
随从将日间从店中看到的景象对候逢道据实禀报。
如雪宣纸展开,黑色墨汁随毫尖龙游蛇行,或收或放,或突如烟花绽开。
候逢道捻纸端详,忍字收尾处,那点墨汁太过饱满,竟顺着纸张纹路慢慢滑落,微顿,弹指间,继续往下滴落,差点弄脏他白色纹锦鞋履面。
他摆摆手,随从得令退下。
接着朗声道:“荀先生,更深露重,房梁有何乐子,下来饮酒否。”
他话音刚落,梁上掠下一人,赤足草履,触地未惊尘,无声无息,只桌上灯苗微颤。
来者掀下头上斗笠,随手飞执,斗笠稳稳当当置在旁边案几上,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双目如铜,面皮紫涨,双臂遒劲,抱拳道:“老夫只喝秋露白,不知寡先生处可?”
声如洪钟,气势冲天。
候逢道温雅一笑:“荀先生请入座,秋露白无,竹叶青倒有盏。”指向桌上冒着热气的青花瓷杯。
老者开怀大笑,连茶带沫大口饮下:“酒醉人,茶醒神,既已夜深,寡先生咱们言归正传。”旋身入座正色道:“近日朝中有人弹劾鹿君子结党营私,笼络人心,君子差老朽前来问问寡先生,有何解。”
候逢道不假思索,只用手蘸水在桌上写下个借字。
“先生请释义,您晓得,老朽一介武夫。”
“既然有人弹劾,尔等将计就计借力打力。鹿君子立威立势恐盖圣光,招致他人妒意,不若将名士奉公,散尽千金,布衣素履,以示为圣上求贤之心。昔日诸葛孔明草船借剑,借的是孟德的疑。而今,公子仗弹借名,借的是他人的薄,公子的仁。”
听完候逢道一席话,老者垂头沉思。
又听他继续道:“冯睿锡日后必酿大祸,我劝鹿公子趁早撤了他的线。”
老者抬头,目露精光:“冯大人敬职敬忠又与你有仗言之恩,寡公子何出此言?”
候逢道轻笑:“不才随口一语,况且说恩,晚生只认鹿生知遇之恩,别的,不过颊上添须,烦荀先生一定转告鹿君,若事崩,必诛冯。”
说完望向桌上鼎中渺渺青烟:“荀先生,香已尽,且请吧。”
老者随他目光同望香炉,神色游移,似有话说,终究欲言又止,飞身取过斗笠,朝外奔去,脚踏青砖,如鱼跃龙门,点荡半桠松枝,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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