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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声音响起,紧接着身着一身青衣利落装扮的秋云从花墙后头走了出来。
众人都沉眉敛气,不敢放肆。
顾管家垂手立在一旁,恭敬道,“这等小事,不敢劳烦少奶奶。这几位奴才,阳奉阴违,背主不忠,在后头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想将她们发卖了,还请少奶奶做主。”
秋云眼角内挪点光,看见几个女子早吓得花容失色,她淡然一笑,挥手道:“先行好事,丑事待会再料理。顾管家,把东西分发下去。”
她坐回屋檐正中那把大竹椅,冷眼旁观顾管家操持完一切。众人得了赏,心里虽有不忿,顷刻也就湮灭了,欢天喜地的捧着衣裳退场。
转眼夕阳斜沉,柔绒的光铺满院落,把青石板的地砖,也照的有几分暖意。
顾管家命人收了发点的活计,预备请秋云处置那几名婢女。他拽一把打算盘,刚想说话,秋云便打断他。
“辛苦你了,老顾。”她背靠竹椅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就宁香的手喝了口茉莉花茶,起身道,“该回院去咯,再晚,程渊得寻我了。”
“少奶奶,可这人……”顾管家上前道。
“人?哦,还有人。”秋云恍若突然想起此事,就着霞光看了看那几个丫鬟,她们已站的疲惫乏累,歪歪扭扭的靠在旁边的翠竹上,抬起眼睛,半遮半掩地看秋云。
“老顾,你仔细听着,最好是找一支笔,记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秋云清了清嗓子,顾管家丢开算盘,拿了纸笔,侧耳倾听。
“首先,你回去拟出规矩章程来,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做了又何赏,不做又何惩,一样样写的清楚明白细致,务必解释清楚,拟好了,拿来我过目,我和老爷少爷一起敲定。第二,各院落分派主事,以其院里当年的赏罚情况来定年终的赏饷,末等的,全院一起扣钱,头筹的,大家伙都领赏。主事要将桩桩差错记录在案,但凡有纠葛,先自行处置,处置结果也得备案,处置不了的,报到管家处,管家还处置不了的,再报与我来。若有申诉,直接越过主事上报管家,由我身边大丫鬟和管家同时裁决,一旦有不能做主的,依然由我断公道。再有,这院里每年由我亲自带头,或我不带头,总归每年来一次大盘查,无论是庄上的佃租,府里的用度收支,还是大项的修葺置办,不一定我查什么,意思就是我什么都会查。”秋云说一长串话,可又渴了,使唤宁香端茶,这丫头木登登的立在旁边,秋云咳嗽了两声,她才清醒过来。顾管家手里笔不停,偶尔抬袖擦擦额头,又继续奋笔疾书,好不容易写完,可秋云还未吩咐该如何处置那几个丫头。股管家试探地抬起脑袋,秋云明白他的意图,冲他点点头。
“至于她们几个,也不必撵出去,派去和刚才同她们吵嘴的婆子学扫地。也当做一块活招牌,让大家看看,不讲规矩的下场。”
说话的声音悦耳动听,发出声音的唇齿异常鲜美,只说的话,却字字如铁,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顾管家知道秋云办事一向自有主张,况且她是这府里唯一的少奶奶,掌管府中事务,他如何敢违令。当下收起笔和卷纸,让婆子押着那几个面色煞白,但眼底各自盘算的丫鬟,告了礼,便退下了。
过了几日,顾管家把拟好的章程呈秋云做主,她略删改了几项,分发下去,让府里的下人参考学习,不日,一扫过去轻浮散漫的风气,人人皆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府里府外众人,无不对秋云赞一声好,夸她治家有方。
京都侯府,从鸿雁楼领回清燕已有些时日,她被搁置在侯府一偏僻小院,竟未曾再见过一次客。
这一夜,月似银盘,将清辉洒向俗世凡尘。
侯逢道在院里踱步,他一有心思,便喜欢一个人独处,脑海里把理不清的繁琐事务,梳理出源头,又捻着头子,一路溜到尾,将前因后果闹通畅,方能解惑。
凌霄已夺兵权,降职半年,也不知道他在南海蛮夷之地,是否一切平顺。就如何使他复起,就此项事务上,侯逢道心知是陛下唯恐功高盖主,卸磨杀驴。陛下要的从来就不是完人圣人,他侯逢道能活到现在靠的是这份孑然一身的孤独,他所依赖的,陛下和他都清楚,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要从凌霄身上寻出漏子,着实不易,凌霄此人,一脉真心全在保家卫国上,要栽赃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要让那看戏的一等一聪明人信以为真。
南方山匪肆虐,猖獗,这本该是个绝好的契机,让凌霄能有机会,再次握住他所热爱的那杆铁枪。
侯逢道想的出神,耳边忽听见游丝一般的歌声,从院子里传来。他恍惚记起,从鸿雁楼里带回的那位歌女。他驻足侧耳听着,周遭的静,显出歌声的悠扬,原来唱的是一首有关怨女思春的曲子。
他摇摇头,鼻子哼了声。穿过长廊,借着昏黄的灯笼烛火,走到后院,先见一云髻峨峨的修长身影投在种有玉簪花的石墙上。空落落的院子中央,穿着绿色轻纱,正对月弹奏琵琶的清燕悠悠起身,朝侯逢道行礼。
“大人。”
她立在那儿就像一片柔情似水的月光,朦胧的双眼,总是湿漉漉的,犹如初秋的湖面,泛着洁白的雾气。
侯逢道走上前,就近凑过去,她脸上有片刻的惊慌,想躲,却被侯逢道一把拽住香肩,另一只手伸向琵琶,手指迅速拔动两下琴弦,只听“叮”一声,把姑娘氤氲的眼波,震荡出层层涟漪。
“你在凌霄将军府上是做什么的?”侯逢道发问道。
“侍女,偶尔将军乏累,也弹奏两曲,以解将军愁闷。”清燕和他离的如此近,低下头回道。
“不错。”也不知他在称赞什么,手抚过琴弦,用柔软的指腹在其上摩挲,眼睛里映入长长的弦,银色的光芒,如一柄锐利的宝剑,正在他深沉的眸子蓄势待发。
“你去帮我做一件事,败坏将军的名声,说他荒淫无道,曾羞辱过你。”侯逢道抬起头,摸琴弦的手指,捏住清燕细腻的下巴,“若你事情办的漂亮,我考虑让你当这院子里的主人,你看如何。”
清燕微微颔首,并未挣脱侯逢道的拿捏,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既然成为侯府的奴才,就该为侯府尽忠。大人不必许约,大人如果手上有一把匕首,即可试出我作为一个奴才的本分有多真挚。大人吩咐的事,清燕必遵,用我这早已凋败的名声,来为大人尽忠,是奴的福分。”
说完,她昂起脸,怯懦地看着侯逢道。这张脸,借了一缕月光,愈发显得娇嫩易碎。
所以侯逢道松开的手格外轻柔,他想起曾经,也和一个女子靠的这样近,她高昂头颅,眉目写满坚毅,在一线薄窄的天空下,在他的逼视中,有无穷的傲气和不屈。
他在品味这方面,实在从一而终,曾经沧海难为水,可惜沧海从不向他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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