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英才落寞终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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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是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季节，大地回春，百花争艳，红绿交辉，层林尽染，江山一时如画，静待岁月留痕。

东擎大陆，山河锦绣，尤其是以仙气神韵闻名遐迩的灵州，大气磅礴，风景如画，到过那里的人们，无不为大自然的绮丽风光怦然心跳。

即便是黄昏，登高望远也能令过往的行人心旷神怡。一层层山峦叠嶂，一道道红霞起伏，仿佛步入仙人之境，就连烈日悄然滑落山涧，也不忘给这片大地涂上最美的色彩。

日落时分，轻风拂过，裙带飞扬，一袭白衣倏然跃上光滑的石岩，曼妙之姿不染纤尘，那样的身姿犹如天使降临人间，一双清澈的明眸正注视着眼前那片光洁的瀑帘。

岁月如梭，此地风采依旧。

白衣女子低眉紧蹙，眼前的水似龙吟令她思绪万千。曾几何时，她把最美的时光刻在了这座名为饮龙的山涧。那个时候，炎郎和她于此得天赐之缘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如今故地重游时，却只有她单薄的怜影。

水帘高百尺，临空入山涧，如飞龙在饮。

这一幕再也熟悉不过了，但此时此刻并没有欣赏这份美景的心情，或许只是不经意地路过这里，因为她的目光始终在追寻着前方，那里才是她的期盼。

“炎郎，你…到底在哪里？”

无数次低声泣语，依然唤不来他的出现，白衣千浔喃喃细语，外表唯美的气质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忧伤。

时间仿佛静止，孤身伫立良久，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枝头。

当意识到夜幕高挂，她抬头望月，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饮龙山涧，水帘之上的夜色也是一览无余，看来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每逢月圆倍思亲，更何况那句与子携手白头偕老的誓言，曾经在这里响彻山涧。

千浔再次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瀑帘，一缕缕银丝般的水柱倾泻而下，就在水帘的中间竟然射出几道金色的光芒。

奇哉妙哉！那几道金光正好洒落在山涧底下的水池，犹如水面上泛起数朵金莲，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袅袅花开，煞是好看。

千浔美目顾看池中，却十分惊讶，由金色光芒投射而成的莲花，竟然拼成了四个大字……

上恩天泽！

若不是仔细观看，这几个字很难辨认，但是千浔稍加思索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起那日炎郎兴奋至极，用剑气在山崖上刻下四个感恩戴德的大字，豪气万丈。虽然一直被水帘遮挡，但是日经月累之后，字迹的凹槽被水击穿，想必是露出了里面的岩层，恰好是金黄色的母矿，这才于夜间被投射出来，再次呈现在千浔的面前。

她鼓起勇气来到池边，伸出纤手触碰水中的光芒，微波荡漾，泛起的水花还是那么冰凉。

忽然水面上映射出一道狭长的身影从天空中划过，似黑夜中的流星滑落在山崖之侧，只不过早已是星光黯淡，不见流光溢彩。

千浔眉头微皱，却又欣喜几分，那道身影有股熟悉的味道，看来那位素未谋面的道长所言不虚，倘若真是他的话，说什么也要追上去。

“泽儿，你还好吗？娘亲对不起你，娘……一定要把你爹爹带回去……”

白衣千浔含泪洗面，冰冷的水让她瞬间变得目光如炬，随即施展轻功拂袖而去，伴随着一缕青烟，前面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飞鸢早已掠上高处，为它的主人探视前方。

银月城外。

朝阳还未升起，大地尚在沉睡，茂盛的枫木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急，扰乱了这里原本的宁静。

透过皎洁的月光，依稀见得十几名劲装革服的大刀客，策马加鞭从这里快速经过。

被疾风马蹄扫过的路边花草，落下附带尘土的露滴，仿佛被空气染上了混沌的颜色。

“吁！”

穿过枫树林，只见为首的那名大汉勒马抬首观瞧，叹道：“喝，总算是到了，兄弟们，前面就是银月城了，咱们进城稍作休息，然后直奔铸剑山庄……”

这里是灵州璃国，位于整个东擎大陆的最南端，世称南璃，乃钟灵毓秀之地，一直以来，是个向往和平的国度，在无神的战乱中也算是一方净土了。

璃国不过方圆百里之地，却诞生了一座远近闻名的大都市，位于南海之滨的银月城，是一座大型的港口城市。

得益于灵州地产丰富，璃国民风淳朴，人们世代经商，加上优越的地理位置，铸就了这座国际性的贸易之都，世人皆称之为"南海明珠"。

这座自由的港口，既没有军队驻守，也没有衙门坐镇，有的只是各大同盟和商会共同维护遵守的规约。

黎明时分，银月城就像酣睡的巨龙一样匍匐在幽暗的港口，呈现出少有的宁静。

遥望城墙之上，忽起一道修长的黑影，长枪依背，面北而视，月光逐渐淡去，即便是朝阳欲上城楼，亦看不清其面目，待听得马蹄声起，即刻不见了踪迹。

刀客们似乎浑然不知，只有统领他们的那位黑脸大汉感受到头顶一阵冰凉剔骨，心中悚然不敢回望，入得城门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大汉口中的铸剑山庄是为何地？

在璃国有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庄园，名为铸剑山庄，在武林中颇有威望，即便是放眼天下诸国之中，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整座山庄位于银月城外十里之地，由东擎八大望族之一的南宫世家依山而建。剑阁高台，气势恢宏，与银月港南北相望，雄踞灵州，共同撑起属于璃国的这片艳阳天。

这一日，恰逢三月十五，正值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铸剑山庄雄伟高大的门前，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

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都说今日有大事发生，大约两月前，南宫家主以铸剑山庄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其曰：我辈同道，江湖危急，铸剑山庄定于三月十五，月圆之夜，举行屠魔大典，届时庄主骜将以魔人之血祭宝剑青冥，恭请英雄大驾光临。

且不说屠魔大典是稀奇之事，就冲着南宫世家的名望，侠客们不远千里万里，风尘仆仆地来至山庄门前，纷纷下马递上英雄帖，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入山庄。

铸剑山庄早就准备好了大宴宾客，庄内的丫鬟婆子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场面为数不多，远来的宾客大部分是从中原而来，除了庄内的名剑能够吸引他们之外，用灵州特产烹饪出的精巧美食也能令他们垂涎三尺，别有风味。

受邀前来参加大会的人着实不少，南宫世家自然是先盛情款待一番，直到入夜之后，明月高升，庄内的气氛才开始紧张了起来，庄主骜携一干弟子和宗族几位长老，于后山登上铸剑台。

台上一顶金色八爪铜炉，高约九尺，宽有数丈，宛如庞然大物，世所罕见。据说炉中大火终年不灭，但凡是铸剑山庄所出的名剑，皆由此炉铸成。

众人的目光早已锁定炉内一柄炙热青钢，红光灿灿，隐隐低鸣，仅是炉中火光便已映红半边天，高台周围是亮如白昼。

莫非那就是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青冥剑？

台上十八座贵宾席，已然高朋满座，他们都是一派之尊或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而台下也是人影重重，那些名门子弟和仗剑江湖稍有名气的独行侠们，将高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从气势上看，他们的武功修为尚不足青境，但也不乏一些轻功卓越之人，飞身纵上树梢，双足轻点枝头借势高攀，以便观看台上的屠魔盛举。

南宫骜身材健硕，虽然鬓发有些发白，但面似金刚，声如洪钟，时辰一到，便抬起双手对左右一抱拳，高声道：“各位英雄，各路豪杰，千百年来，魔人乱世必定生灵涂炭，此前不久小女百叶出师下山历练之时，竟然遭遇魔人嗜血残忍地杀害一村老小，一番恶斗将之擒获，今日邀请各位英雄前来是为了做个见证，坊间传言魔人出世，必有浩劫降临，只怕此后人间不太平，我南宫世家愿开这屠魔第一剑！”

话音刚落，台下一位黑脸儿大汉，肩头扛起大刀，大声问道：“南宫庄主，都说这魔人消失几百年了，我们这些人怕是谁都没有真正地见过吧，怎不把他带上来让大伙儿瞧瞧，看看究竟是三头六臂啊，还是铜头铁骨，竟然要劳烦堂堂南宫家主动用青冥来祭剑。”

大伙儿也来了不少时候了，那魔人却一直未见在高台之上，随着一阵小小的躁动，南宫骜眉间闪过一抹异色，随后向侧方拍手喊道：“带魔人上断头台。”

不多时，从侧后方上来八名壮汉，看装束都是山庄的青年弟子，前方四人手里拽着四根粗壮的铁链，后方四人抬着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头上被黑麻布袋罩住看不清脸面，随后被这八人将其四肢绑在两根粗大的木桩中间，那木桩便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断头台了。

众人眼瞧那魔人被高高挂起，头首已垂至胸前，看起来就像断了气一般，不禁心中疑问。

“庄主，这就是您说的魔人？”黑脸儿大刀客胡髯半信半疑，上前一步道，“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嘛，莫非庄主把他的头盖住，就说他是魔人来吓唬大伙儿不成？”

未等南宫骜上前解释，台上一位老者手抚胡须，慢声说道：“南宫老弟，相传魔人都是面似青兽，爪如利齿，打斗起来凶狠无比，此人无论是从外表还是气势都不像是魔人呐……”

说话之人乃是雷州太虚观的一名老道，此人辈分颇高，南宫骜恭敬地道：“祁老天师说得不错，此魔平日里看似与常人无异，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现出原形，请看……”

南宫骜一挥手，两名弟子随即摘除魔人头上的黑麻布袋，众人立刻瞪大眼晴仔细观瞧，只见魔人的确是一副常人的脸面，只是头发凌乱，面如刀削，掩盖在乱发下面的双眼已经闭合，似无气息。

然而片刻之后，魔人两眼突然冒出红光，摇头晃脑做出极为痛苦之状，不一会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全身肌肉稍有膨胀，原本呈现的骨骼逐渐变黑，并冒出层层的黑气，像是一道魔印遍布全身，手和脚上都长出了长长的指甲，亮黑尖锐，看起来锋利无比。

再看其面目，嘴巴里竟然冒出两颗粗长的獠牙，森然可怖，放大的瞳孔显露的是一副血红的眼珠，就连眼神也变得凶狠无比，扭曲的四肢还在不断地挣扎，像是要挣脱铁链的束缚，不停地发出骇人的吼叫。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台上台下无不惊恐失色，就连南宫骜都极为诧异，此前他还特地尝试过将魔人带至后山之巅，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只是不敢完全松开任其疯狂魔变，只怕谁也制服不了那样凶残的魔兽。

想起小女百叶的伤势至今尚未痊愈，南宫骜冷不丁地把目光瞥向那轮已然高挂的圆月。

夜幕下，芒山的轮廓清晰可见，魔人的吼声不停地在山前回转，远处一团朦胧的黑影，自上而下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