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清仙霞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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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仍是一片虚无，无论怎么走，都只能看见黑暗与漩涡，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坠落无尽的深渊，犹如孤风落叶在暗夜中找不到根。

是梦，不是真实，是切身的感受，又不像是梦，多少次这样的醒来，让天泽的额头总是一片冰凉，润湿了身旁姐姐的睡衣。

“小天，快醒醒啊，小天……”

一个亲切又柔和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又一次唤醒了噩梦中熟睡的少年，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男孩睁开了眼，再次看到姐姐温柔的脸庞，这才镇静了下来。

“姐姐……我……又梦见了深渊！”

“别怕，你安静地躺在姐姐的怀里，过一会儿就没事啦。”

懵懂的少年点了点头，习惯地侧身蜷缩着躺进姐姐的怀中，那温软如玉的胸怀裹着他的小脑袋，很快就没有了深渊的恐惧。

自从天泽懂事起，这个不断出现的噩梦，总是困扰着他弱小的心灵，好在有位贴心的小姐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每次被唤醒后也就没那么恐惧了，只是噩梦过后，天真的少年心里面还始终记挂着另一个人。

“娘，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泽儿又想你了……”

看着这一幕，清竹只能用手轻轻地抚摸男孩的脸庞，希望他不要那么忧伤，可是小姐已经出去一年了，就连她这个懂事的大姑娘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翌日清晨，空气带着一股海水的味道，醉醒了姐弟二人，这一夜不算是睡得安详，但却心怀期盼。

姐姐名叫清竹，今天恰是她的生辰，即将迈入十六岁的大姑娘，去年及笄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年轻女子该有的丰润和柔美，那副精巧的容颜不说绝世倾城，也算是人间极品。

弟弟比姐姐小了四岁，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胃口极大，每顿不下三个馒头都会饿得慌，因此个头儿也没小多少，身体还很结实，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风霜的少年。

今天一大早，天泽跑去海边捕鱼，说是要给姐姐抓一条又大又漂亮的神仙鱼，以此庆祝她的生日。

正是入夏的时节，水里还有些冰凉，少年赤身潜水下海，常年生活在这座无名小岛，打小就懂得水性，对这附近的海域十分熟悉，哪里有珊瑚礁，哪里有神仙鱼出没，都是了如指掌，只要是到了水里，就活脱脱一个水阎王，能搅得鱼儿上蹿下跳，生怕被他一口吃了。

但是要逮到一条女王级别的神仙鱼，却也不太容易。数日来，他就一直在附近珊瑚礁内打探神仙鱼的踪迹，大大小小的鱼儿成群结队，哪里多哪里少，从哪里来藏到哪里去，他都要记到脑海里，以此推测女王的藏身之处。说什么也要逮到一条又大又漂亮的女王神仙鱼，拿给姐姐精心饲养起来，成为小木屋内一道靓丽的色彩，想必她一定很开心。

辰时刚过，一个黑黝黝的小人头便从海面上探了出来，他的手里举着一只大竹篓，正在小心翼翼地封住口子。抬头一看，海岸边上清竹姐姐早已站在那里等候多时，兴奋得他还没上岸就大喊了起来：“清竹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抓到了……”

清竹穿着一件紫色长衫迎风微笑：“好啦好啦，姐姐看到了，快点上岸穿上衣服，让你晚点来，非要这么着急，不知道早上的海水很凉的吗？”

天泽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走出水面，身上壮实的肌肉一块块的在朝阳下，如同金疙瘩一样耀眼，黄色的皮肤和温和的阳光融为一体，显得这个小男孩气质非凡。

他拿着紫竹篓来到岸边的水桶，将一条又大又艳的神仙鱼给倒了出来，放进预先准备好的水桶里。这条鱼看起来真的很大，桶里面的水都快要溢出来了，不枉守了它好几天。

清竹立刻将手上的白袍给男孩穿上，这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一件斗篷，里黑面白，不知是何种布料所制，无论什么时候穿上都会觉得很舒服。

“姐姐，一会儿咱们去镇上一趟，换些新鲜的食材，今天小弟给你露一手，做几个拿手的小菜，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少年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美丽又大方的姐姐自然地露出亲切的微笑。

“好好，我们家小少爷要亲自下厨，我这当姐姐的算是有口福了，走吧，咱们先回家。”

朝阳东升，岛上万物苏醒，山顶一片红彩霞云，光辉夺目，林间草木芳香入土，小动物们闻着味儿，也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这是一座无名岛，方圆不足十里的岛屿。岛上居住的人不多，虽然它没有名字，但是有山有水有风光，特别是傍晚的落霞十分的好看，还有许多顽皮的小动物，总是打扰着这里的居民，给恬静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岛上只有一座小镇，每隔半月都有小小的集市，但是通常不以钱币来做交易，人们总喜欢拿出各式各样的物品来做等价交换，取得一天中他们想要的生活用品。

姐弟俩生活在这里十分的惬意，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也算是与世无争，直到这一天，落霞镇上来了一位剑仙。

“清竹姐姐，你听说了没，前几日，落霞镇上来了一位神仙哦。”

天泽背着一箩筐小竹篮，拉着姐姐的手，两人朝落霞镇的方向走去。

清竹笑道：“呵呵，那是剑仙。这座岛上有座日月潭，白天冰凉透骨，晚上热气蒸腾，是修道之人的福地，那些能够御剑飞行的大剑仙，不远千里跨海而来，自然也会在日月潭中呆上一阵子啦。”

剑仙？

天泽还是头一次听说能够在天上飞行跨过东海的剑仙，一路上兴奋地缠着清竹姐姐不停地问东问西，很快就到了落霞镇。

落霞镇并不大，与其说是一个镇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只不过村中有一条青色的宽石路，沿路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地摊儿，每逢初一或十五，岛上的居民都会来到这里进行货品交易。

清竹手工编制的紫竹篮十分的精巧，镇上的居民都很喜欢，既可以用来插花，又可以用来盛放瓜果蔬菜之类的，每次来集市，那可都是抢手货。

紫竹清香淡雅，这座岛上原本没有这样的品种，但在姐弟俩居住的木屋周围，倒是有一大片紫竹林，据说是天泽的母亲从璃国带来的稀罕品种。

为了这次赶集，天泽足足带上了一箩筐的紫竹篮，打算从奇异商人那里换些稻荷国的糕点和饰品，回去好给姐姐过个像样的生辰。

来到镇上，两人甚感诧异，往日里这个时候虽不是人山人海，但也是车水马龙，可是眼前摆地摊的人都没瞅见几个。一打听，原来镇东头有从稻荷来的商团，和往日不一样的是，他们不仅带来了异国的特产，还带来了一些有趣的节目。

稻荷是一个岛国，无名岛离之不远，每逢初一或十五，就会有商人从稻荷驶船过来，带上他们的奇异品来交换岛上的特产。这一次来的商团不只是贸易，还带来了稻荷国独特的表演。

看样子，表演已经开始了。

天泽拉着姐姐要去看热闹，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见。他们很快来到镇东头，这里果然聚集了很多人，共同围绕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子，正在观看台上的演出。

天泽放下箩筐，独自挤入人群，瞄了一眼台上的情况，好奇地问道：“大叔大婶，他们在干什么呀？”

身旁一位大叔告诉他，稻荷的商人带了一支艺人队伍，正在台上表演器具舞呢。

器具舞是稻荷独特的表演艺术，台上有男有女，他们使用形形色色的器具，搭配模仿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再辅以简单的乐器奏鸣，形成能共鸣的动作节拍，以此博得观众的喝彩。

看了一段精彩表演，天泽鼓掌叫好，不远处的清竹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惆怅，她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是把目光转向东方，可能是在欣赏大海的美景。

一曲终了，台上一位戴高沿帽的中年男子高声道：“各位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这次给大家带来的节目可还满意？”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人们沉浸在欢愉之中，不少人还大声地叫好。

那位中年人应该是商队的主事，他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在我们稻荷国呢，还有一项特别的运动，名为相扑！就是两个人互相斗力的游戏，在你们中原嘛，大概叫做角抵，又或者叫摔跤，只是规矩上略有不同。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稻荷著名的相扑大师鬼发绳先生，在此摆设擂台，如果能够扑倒鬼先生，就可以赢得由我们云昇商会提供的超级大礼包，各位请看……”

天泽转睛一瞧，云昇商会的人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掀开红遮布后，呈现在眼前的是各式各样精巧的器具和雕花饰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还有一些包装精细又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点心，都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新鲜品种，远远的就能闻见香气。

岛上居民开始尖叫起来，无名岛虽说归属大昼国青州管辖，但这里远离中土，跟穷乡僻壤的小村落差不多，大多数人没见过什么世面，那稻荷的商人经常带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居民们倒是欢喜得很。

看着众人激动的表情，云昇商会主事人立刻宣布相扑的规则，高声喊道：“各位乡亲，我们云昇商会愿意把这么丰厚的奖品呈现给大家，只要你们之中有人敢上台报名，并扑倒鬼先生，便拱手相送，分文不取，嗯……那个俗话说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但今天我们就破例一次，报名费只需一块黑玉石。”

黑玉石？清竹心想，这无名岛上确实存在一种黑色的矿石，因其外表圆润如玉，被称之为黑玉矿石，但是由于其表面坚硬无比，且被岩层深埋，极难开采，很多村民家里都有，却也为数不多，云昇商会摆出这么大一个诱惑，无非是想搜刮这种罕见的石头罢了。

然而对这里的居民们来说，黑玉石顶多就是用来装饰家用的，即便是输掉了，还可以去深山开采，无非是费一番功夫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局值得赌，只有清竹心里面嗤之以鼻，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那些商会的人每年来都是以各种各样的伎俩来搜罗岛上独有的珍品。

果然很快便有七八个壮汉走上擂台，还没有见到擂主就已经签字画押，那份光鲜的大礼确实是诱惑不小。

清竹眼角中带有一丝不屑，正要喊天泽离开的时候，台上走出一位魁梧大汉。

再定睛一瞧，那大汉已经不能用魁梧二字来形容了，赤膊上阵，肚皮鼓起，活似一个大肉球球，只有下身穿了一件白色遮羞布，两腿粗壮无比，奇怪的是头上戴着一副白鬼面具，犹如凶神恶煞一般。

这就是相扑赛的擂主，大力士鬼发绳先生！

奇特的造型，巨大的体型，简直异类。

刚要上台打擂的那几位大汉，眼见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要吃什么才能壮成这般模样？又有谁能凭借臂力掀翻这种少说也有二百五十来斤的对手？

想要挑战的人已经从气势上输了一大截，可是箭在弦上，都已经签字画押了，不上去就只能认输，况且又不是生死相搏，总得试上一试，不然岂不是白白送人家一颗黑玉石？

少年天泽摸摸自己的小脑袋，心想这热闹可真有意思，不禁内心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首先上阵的是落霞镇打铁的李师傅，要论臂力估计没人能胜得了膀大腰粗的李铁锤，常年打铁做活儿，自然练就了一副强有力的臂膀。

李师傅原本也是自信满满，但是上台后还是冷不丁地腿上哆嗦了一下，只能拼尽全力来应付这个麻烦的大家伙。

两人互相见礼，鬼发绳先生首先摆出了一个马蹲踞的姿势，双脚分开两侧，立在当下，稳如泰山，随后向对面的李师傅招了招手，意思是我就站在这里，任你来扑。

李铁锤以为是对方在挑衅，硬着头皮摆开架势往前冲，使用了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办法，冲刺跳起后抓住对方的胳膊往下压，想要借助惯性力量来冲击对方，可是对方纹丝不动。

鬼发绳呵呵一声，双膀一叫力，两只大手顶住李师傅的腰部，凭空将其举了起来，后者失去重心，无法立足，只能任凭鬼先生摆弄，只是一个回合便已经被摔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来自稻荷的相扑师赢了，而且赢得是无比轻松。

看热闹的居民差点都惊掉了下巴，没想到打铁的李师傅输的那么干脆，云昇的主事也是一脸尴尬，鬼发绳似乎发力过猛，玩过头了，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后面恐怕没有人愿意上台了。

随着一声轻咳，主事人宣布鬼发绳赢得第一场挑战，接下来还有七人，然而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些人全部被赶下擂台，没有一个人能坚持一个回合的。

正当众人叹息的时候，台前观看的天泽早已按捺不住，来到清竹姐姐面前细声道：“姐姐，我也想上去试试……”

清竹看着小天渴望的眼神，委婉地道：“小天，听姐姐的，不要上去了，这样的把戏可不光是靠蛮力，你若上去也是必输无疑的。”

天泽陷入沉默，父母不在身边，他一向很听清竹姐姐的话，只不过云昇商会提供的大奖太过丰盛，若是赢了，不说给大伙儿争光，送给姐姐也是极好的。

鬼发绳轻松地击败了所有挑战者，最后上去的码头搬运工王大力也从擂台上摔了下来，狼狈的他被村民扶起来后，忽然眼前一亮，大喊了一句：“哟，这不是小怪物嘛，你也来了，咋不上去试试呢？这孩子劲儿比我还大呢，上去没准儿能赢……”

无名岛是弹丸之地，落霞镇周边的人基本都是熟人，王大力发现了小天泽，他们俩没少一起在码头搬过箱子抗过麻袋，被称为小怪物的天泽确实有几分力气，要不然身上的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

天泽低头不语，清竹接话道：“王叔……小天还是个孩子，上去太危险了。”

既然小怪物的姐姐不乐意，王大力只得呵呵一笑，姐弟俩在无名岛上无依无靠的，他最清楚不过，也不好意思再拉人家上去了。

可是天泽毕竟年轻气盛，平日里没少做体力修行，一来找些活儿干可以养家糊口，二来坚持强身健体也是父亲大人留给他的唯一训示。

毕竟夏侯家的少年从来都是人们口中的小怪物。

云昇商会的主事眯缝着小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岂能错过这无本的买卖，一开口便唆使天泽上去斗力，还冠冕堂皇地说只要他赢了，便亲自把额外的一件奖品送到漂亮的姐姐面前。

懵懂的少年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在落霞镇老老少少的目光下，他独自走上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