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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着脑袋,不紧不慢地应了声,“哦,天气冷,我让他们在徐府挖了条地道通往城外的徐家祖墓,当作锻炼身体。”想了下,又说了句,“打个地铺还能冬眠。”
张鳌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几个女人惊恐地叫着“大人”和“父亲”,纷纷跪走过来搀扶,让我看着很是不忍。
张鳌推开几个女人,惨然笑了一阵,道:“陛下身边可真是藏龙卧虎!”
顿了下,抬头看我,神情颓然,“我早知你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却没有想到你一个女人可以在半年之内离间我张家和叶、林两家,又从内部腐朽我张家,表面还能与我不露痕迹地利益往来,虚实相生,瞒天过海,这等谋算远胜无数男儿。”长长叹口气,又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可怨恨的。只是张家败在我手里,实在无颜见列祖列宗。”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一代枭雄,可惜不识时务,白白搭上了全族人的性命和前途。
我起身,恭敬地对他拱了拱手,问:“我的人被你关在什么地方了?”
张鳌闭上眼睛,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倒风轻云淡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既有如此能耐,何不自己去找?”笑了笑,凄凉中又带着张狂,续道:“想我张家几百人受难,你也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闻言,我的心蓦地一沉……
几日后,我与十六金卫在徐陵郊外埋葬十三和十四。
是的,张鳌所说的代价就是端了金卫在徐陵经营数十年的八九成暗桩,还搭上了十三和十四的性命,十一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不得不说,这代价是惨痛的!
昨日在石牢中见到她们的那一刻,我几乎是崩溃的——她们满身伤痕,无一处好肉,十三和十四面色如纸,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可见已经去了许久。十一也好不到哪去,穿了琵琶骨,铁链直接就穿进血肉里,悬在半空中,整个人好像在血池里浸过,若不仔细去探,根本不会觉得她是个活物。
她们可是娇滴滴的女人啊,张鳌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们!
我不知道自己昨日是怎么回到驿馆的,当时只觉得浑身冰寒如置地狱,腿脚虚软,几乎站立不住。一整个晚上,我的眼前都是那样残忍血腥的画面,挥之不去。
若不是中途把被捕的老六和十七截下,后果……
我不敢想……
我们依次给她们上了香,默哀了好一阵,有几人红着眼眶偷抹着泪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些不输须眉的姑娘们到底是伤心了。她们是我见过的最团结和睦,最有人情味的暗卫,尽管不是朝夕相处,可感情比亲姐妹还亲。
我朝十三十四的墓鞠了一躬,又向其他人欠身,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害了她们。”
金一一曾提醒过我,说我把张家逼太紧了,我当时也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太在意。可古话说“狗急跳墙”,那日我放出消息,立刻就把张家和林叶两家的矛盾激化了,他们叫嚣着不会善罢甘休,不然张鳌也不会突然发难,完全没有给金卫们反应的时间。
大伙儿连忙架住我,金一一道:“少主这是折煞我们了。自从女王陛下昭告天下,封您为西陵继承人,我们的命便是少主的。她们能为少主而死,是她们的荣幸,少主不必自责。”
老四道:“是啊,我们一朝为五行上卫,便终身任陛下和少主差遣,死而后已。况且这些年来,金卫成员也换了一拨又一拨,我们应该慢慢去习惯。”
习惯这样的事,未免太凉薄了些。
我认真看着两座冰冷的墓碑,坚定地说道:“不,她们不应该被遗忘,金卫将永远有她们的位置。”
以往五行上卫有逝者或淘汰者,立刻就有新的人代替其位置,很快,谁也不会记得她们,哪怕她们曾经活的多么轰轰烈烈,死的多么气壮山河!
然,从今日起,我要行使我作为西陵继承人的第一项权力——不管今后谁不在了,都保留她的位置,无人可代替,哪怕只剩一兵一卒!
有几人对此有些微词,我知道,她们觉得张鳌之所以能那么快清剿徐陵的各大暗桩,很有可能是十一她们在重刑之下泄露了信息。但不说这完全没有证据,就算有,我相信也非她们所愿。如果她们真的叛变,也就不必受那般非人的折磨。
朝廷新派到徐陵及以下各县邑的官员比我想象的更早得多到达相应的岗位,在这交通闭塞,信息传达最原始的社会,这种速度不应该有,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张家没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在往徐陵的路上了。
北堂胤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平,对徐陵的动静却了如指掌,或许,他比我更先知道我和张家角逐的结束时间,不得不承认,这样深不可测的智慧是让人恐惧的,哪怕他是我所爱的人,或许这就是我爱上他又怕他的原因吧。
未知,让人好奇,也让人恐惧。
不出所料的是这些新上任的官员都是这一届科举选出的新人,身家清白,没有任何背景倚仗,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效忠朝廷,这使得地方的力量消减,权力集中到了中央,即皇帝手中。
除了我大刀阔斧地推行搁置几年的新政,这次的变法也在徐陵试验,由这些新的官员掌舵,相信成效会很快见到。
“张鳌一众几百人,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天使示下。”新郡守一大早就候在我所住的驿站,恭恭敬敬地问我。
我猜想他是拿不定主意,毕竟是个新人,许多事估计都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案子又极重要,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之前想过送往长平处置,但山高路远,怕夜长梦多。可人数这么多,我也不能全给杀了,再怎么说那些妇孺也是无辜的,不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思来想去,我还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对他道:“把张家成年的男丁都押往长平,剩下的你依照律法便宜行事吧。”
新郡守闻言,思考了一阵,咨询式地说道:“那就男的为奴,未成年的女的为婢,成年的女子皆发往军营?”
“军营?”那不就是**?她们曾经可都是尊贵的人啊!
见我面色不大好看,新郡守陪着小心地笑着,掀起衣袖做揩汗状,又说了种方案,“要不男丁处死,女子皆入乐坊和军营?”
看来他误解我的意思了,以为我觉得罚轻了。
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真不是人可以决定的事。揉了揉眉心,声音略显了不耐烦,“陛下把徐陵交给你,便是看中你的能力,若这等事都不会处理,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还不如回家继续种田去!”
我倒是想放了他们,可这是政治,容不得半点仁慈。既然如此,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吧,眼不见心不烦。
新郡守在我这讨了没趣,灰溜溜地跑了。
老七刚吃完早饭,拿了根竹签剔着牙,与我分析,“人家正意气风发,早想着大展拳脚。巴巴来这里征询你的意见,无非是变着法的讨好你,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脚了。”
“是吗?”
老七知我随口应着,对此并不想深究,便没接着话题。
我觉得这边也用不着我,索性就让金一一她们去收拾行装,明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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