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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捧着新衣从大夫人房中出来时,温冲在门帘边上逗猫,用靴尖给黑球挠痒痒,黑球喵喵叫着可劲往他靴上挨。不知刚刚我和大夫人的谈话,他听没听见。
他通身玄衣,气宇轩昂,免不了天赐疏狂。我多望了几眼,不禁想:将来,会是哪家小姐匹配他呢?
“小果儿,我的冲儿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子。你当我做娘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大夫人方才的话忽在耳朵回响起。以温冲的家世前程来看,他确确实实是大多女子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或许他就是下一个温将军,他的夫人自然是将来的将军夫人。
可那又怎样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天生不同路。
我要的是契结书,要的是苏家的脸面,要的是带着小环全身而退。若能帮助大夫人脱离开二夫人设下的陷阱,那便是两全其美的事。
天空白雪纷纷,手心感受着新衣柔软的触感,雪尽管下吧,天再冷,我也不怕了。
到酉时,我换上云海飞鹤,系上络子与锦囊,带着捂手,外罩一件斗篷御寒。素秋打申时起坐立不安,挑来选去换了不下五身衣裳,胭脂擦了又抹,眉怎么画总不合意,折腾了一柱香还是面带勉强、沮丧地出了门。
素秋平日不爱擦脂粉,这样精心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参选绣女。
雪不大,我俩撑着一把伞,从归善庵旁的值夜房西端头角门出温府,进入长虹林巷。
“因果,我脸上的脂粉是不是重了些?”素秋抽出帕子,要抹不敢抹,一脸纠结,又问:“我今天穿的会不会太厚重,显得人笨?”
我连连摇头,素秋今天太反常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京城是富饶之地,百姓过腊八后每天各式各样的集会庙会陆续不断,直到年三十。素秋说今晚是祈丰登,城中百姓燃放天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无数盏天灯齐放,黑暗的夜空中是一副奇美景象。
白雪纷纷,凤箫生动,雨壶光转,鱼龙相舞,年味比通州足多了。一路边逛边看,我给小环、月华买了些吃的点心,另买了两只别致的大风筝。
各样冷热小吃沿街叫卖,香气扑鼻,早知外头有这么好吃的,我肯定不吃晚饭,要饿着肚子尝个遍。
从甜水巷子走到染房街看天灯,黑暗的天空中已有百只天灯,带着百姓的心愿,迎着风雪扶摇直上。车水马龙之中,小石桥上立着一位高大威武的捕快,见到素秋朝她挥了挥手,素秋羞得低下了头。
喔,原来如此。女为悦己者容,素秋是来见她的‘悦己者’,怪不得出府前衣不是衣,眉不是眉。
我们走上桥,那位苦等已久的捕快忙拿从袖立掏出两颗野浆果递给素秋:“我娘让我给你带的,红的那个甜。”素秋使了个眼色,捕快大哥立刻走下桥,和我们拉开了距离。
她把红的浆果递给我,害羞地解释道:“他是我表哥,在衙门做捕快,家里去年给我们订了亲。等我满二十,求夫人恩典。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上回见面还是去年过年。今年的正月初一他当值,今天赶上休沐,只好在这时候见上一面。”
“原来是要见如意郎君,怪不得你如坐针毡,一会问胭脂厚不厚,一会问衣裳笨重不笨重。”我笑了笑,包着她的手往回收:“他给你带的,红的这个甜,快吃吧!哈哈哈哈。”
“你尽管打趣我,将来三少爷这样对你时,我要笑最大声!”素秋收起红果,脸颊红扑扑的,从钱袋里拿出一块流苏小木牌,上面刻着‘青玉小楼’四个字,背面是数字柒。
我登上青玉小楼的镜船,这家的船只确实是占据了天灯最佳观赏经典,算她有良心,给我安排了个好去处。
京城的商人有别样的经商头脑,比如这家青玉小楼,本是湖岸酒家,湖面冬天结冰,不知掌柜是如何想出来的,在未结冰千于湖面错落些小船,按数字标记好,等结冰后,船卡在冰面上。
祈丰登时对外售牌子,供客登船赏天灯。平日当作雅阁里,供客订些青玉小楼的酒菜在船上与友人吃喝,颇受文人喜爱。
船窗挂着布帘,前头垂着珠帘,不顶用,漏风,我孤零零坐在里头。撩开帘子,远远能看见站在桥上的素秋,她吃着果子,似乎心情不赖,身边的捕快表哥替她撑着伞,两人相依相偎,你侬我侬。
啊,看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船里更冷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店小二说了那句“我只稍坐片刻,不需要生炭”。看样子,素秋一时半刻回不来。索性今晚我做回月下老儿,成人之美吧。
我拿出锦囊里的碎银子,站在船头招手,向店小二要来炭盆炭火,在船中边烤着火边看天灯,等着素秋。
夜空中的天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透着橙色的光。伴随着锣鼓声,对岸两支舞火龙的队伍撞上,强着要采高架上的吉祥彩头,人潮齐齐向那头涌去。
杏仁糖吃完了,茶也喝了两杯,我趴在窗上吹着冷风,昂着头看着漫天的灯火。
突然,船头一沉。想是约会结束的素秋回来了,弯着腰掀起珠帘想对她哭哭可怜。谁知,来的不是素秋,而是柄寒光四射的匕首!
匕首的锋忍抵在我喉头,力度拿捏刚好,再多半寸能刺破我的喉咙。黑衣人步步靠近,逼我退回到船舱内。
求财?劫色?江洋大盗?在逃钦犯?脑里转过无数可能,我背后不禁一凉。船舱内一个可用于自保的东西也没有,思来想去,到了紧要关头,唯有那盆热炭可用。
这两个人都穿着夜行衣,只外露一双眼睛。不知是如何躲过外头店小二及周围船只的注意,无声无息登上我这艘小船。
持匕首的黑衣人目若寒冰,黑色的面罩全是血渍。进船舱后,他将匕首架在我的脖颈处,一手搀着同伙。那人左肩中了一箭,箭断成半截,捂在伤处的手已鲜血淋漓,汗珠从额上滚进眼里,看样子伤势不轻。
黑衣人扶着同伴坐下,不时警惕地挑帘观望外头动静。过了一会,外面仍是锣鼓声震天,没有异动,黑衣人用匕首割开同伙伤处的衣料,哗啦一下扯开料子,袒露出对方的伤处。
利箭入肤颇深,伤口周围皮肤全是血污,已微微红肿。
“子羡,你感觉如何?”
“无碍。”
一声‘无碍’,甚是清朗,听来有些熟悉,仿佛在何处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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